“嗯!” “它很难养吧,是不是咬了你?” “咬了!”酒完完全全降低了宁元昭的防备心,让他把真心话通通说了出来。 说着,他挽起袖子,给顾景懿看手臂上的血痕。 “您看,咬了好深一个齿印!” 顾景懿用指腹揉揉那血痕,似是要验证他话语的真假。 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得体,既不会过,又不显得轻佻,恰恰好能让宁元昭感受到他的存在。 “殿下,您的手好凉。”宁元昭下意识说。 “是阿昭太热。”顾景懿莞尔,“脸都热红了,不信你自己摸摸。” 宁元昭刚刚抬手捂住脸颊,便对上了顾景懿戏谑的眼神。他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什么:“殿下在逗我。” “才发现啊。”顾景懿向前两分。 宁元昭直觉自己应该后退,可是他后面是墙,根本再无半分退路,只能生生看着敬爱的殿下与自己愈发贴近。 近到仅有毫厘之差。 顾景懿未施粉黛,眼尾却和描画过一般,微微上挑,显出天然的华贵和无情,有种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傲慢感。 即便如此,宁元昭依然觉得这双眼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现在,顾景懿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瞳中映着他傻愣愣的样子。 他贫瘠的词汇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粗俗一点来说,就是他又大逆不道地心动了。 他努力偏过头,避开那让人无法拒绝的注视,脱力般将身体撑在墙上。 躲开视线也就意味着很难窥探到真实。 连顾景懿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都错过了。 喝了酒愈发傻气到底小色鬼,顾景懿想,他好像知道宁元昭的弱点在哪里了。 他碰碰宁元昭的手背,主动打破僵局:“小侯爷,我去给你找点药来,涂涂伤口吧,玄霓犯的错,我这个主人自然要当着。” “……哦,好。”宁元昭迟钝回应。 等冷风把脑子吹得清醒些时,他已经跟着公主的裙摆往外走了。 他环视着观察了下,才发觉自己跑来的地方是某个废弃宫殿的一角。 公主怎么恰好在这里呢?之前的问题重新回到心头。 两个人奇妙的相遇助长了他的胆子,他小心拉了拉公主的衣角。 顾景懿敏锐察觉到这小小的亲近,当即停下脚步去看他,用眼神温和地询问怎么了。 宁元昭的胆子又大了些:“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啊?” “原来是问这个啊。”顾景懿垂下眸子,“这原是我母妃的寝殿,她去世后便封锁荒废了,今日中秋团圆,我很想念她,所以悄悄来这里看,没想碰到了阿昭。” “对不起……殿下……”宁元昭立即道歉,他简直后悔去问这个问题,公主的神色都变得落寞,一定是伤心了。 “无事,你也是无心。”顾景懿同样拉了拉他的衣角,笑着宽慰他,“我知道阿昭没有恶意。” 她的语气温和,又很是让人怜惜。 曾经有人拿这件事伤害过公主吗?宁元昭不高兴地想。 顾景懿倒不会知道他内心所想,她继续说:“阿昭,到我身旁来。” “公主?”宁元昭不明所以,不过并没有反抗。 “我们走暗路离开,那里没有光,又比较曲折,我担心阿昭一不小心会走丢。” “为什么走暗路?” “因为这里是禁地啊。”顾景懿笑着回答,“阿昭又是翻墙进来的吧。” 怪不得……宁元昭窘然,公主猜的一点没错。既然是禁地,他若是光明正大走门,恐怕一眼便能看见上面的封条,然后避而远之了。 只是,公主娘亲的寝殿,怎么会成废弃的禁地…… “来。”顾景懿拉着衣角的手向上攥了些,完整地拽住了宁元昭半边衣袖。 她带着宁元昭通往那条隐秘的暗路,手指不可避免便会与宁元昭的手腕相碰。 宁元昭发现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公主心思纯洁,一心想着不落下他,他却起了不该有的遐想之心,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他自我抨击一番,但并未起到任何效果,最后只能郁郁垂下了头。 暗路设在寝殿后墙,穿过小门之后是一片葳蕤的矮树丛,矮树丛里被踩出来一条小小的路,踏着小路走出去,就到了一处高耸繁复的假山。 宁元昭认出这是哪了。 ——皇宫中最偏僻的一处小花园。穿过这里,再往前走上一阵,就到御花园了。 以前他在宫中居住的时候,最不爱来这玩。 远且不说,根植的树木又尤其高大,常年青翠,夏天都能罩出一股乌沉沉的阴森感,更别说冬天了。 就比如现下,明明是月明星稀的大好天气,可这都是黑压压的影子。 布置的宫人象征性往这挂了两盏灯笼,聊胜于无。 这样暗淡的光芒下,宁元昭那种瞎眼感又开始发作,有点看不清东西。 不安感驱使着他主动反牵住了公主的衣袖,衣袖相叠,两个人的手掌最大程度碰到一起。 几乎都要相牵。 饶是如此,宁元昭都顾不太得,还表现出了几分滞涩,没头没脑地与公主错了方向。 好在公主一直握着他的衣袖,从未松开。 幸好公主在身边,他默默叹了口气。 顾景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异常,在用自己的方式迁就他。 他心中随之起了一圈波纹,悠悠地荡开,泛出涟漪,经久不息。 两人倒影相叠,很有默契似的,皆静静不语。 顾景懿牵着宁元昭走进假山,方才停下脚步,俯身对他耳语:“阿昭,穿过假山,我们便出去了。这里有许多条道,一不小心就会走错,你要跟紧我。” 顾景懿的身量比宁元昭略高一些,说话时,气息和影子侵掠般越过了宁元昭的亲近线,将他尽数笼罩。 对于一个敏感的人来说,这该是很危险并且很不适的。 尤其宁元昭的脖颈完完全全暴露在顾景懿的目光下。 可宁元昭并没有。 他反而感觉安心。 他嗯了声,说好。 顾景懿无声笑了下,似乎对宁元昭的顺从感到满意,他从罗网般的分叉路中熟练地选择了一条,继续带着宁元昭向前。 只不过刚走两步,他就迅速捂住了宁元昭的额头:“阿昭,这有石头,小心撞头。” 顾景懿拿下手掌,宁元昭茫然地向上看了看,才发觉离自己几厘之距的地方果然比其他地方深一些。 看样子是个石头尖尖,若不是公主提前拦了一下,想必他会撞出一大块青痕来。 ……假山之中狭窄幽暗,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弱。 “……多谢殿下。”他回应道,“我会小心。” 顾景懿说:“阿昭,你在夜里是看不太清吗?”声音在洞穴中有些鬼魅莫测。 “嗯。”宁元昭没有隐瞒,“我的眼睛有些弱。” “原来阿昭上次在浴池里没有撒谎啊。”顾景懿碰了碰他的眼睫,“眼睛弱,所以一受刺激就流泪。” 宁元昭不知道公主怎么有兴致说起他窘事来。 浴池里流泪,一个是他突然掉进水中被水激得有些难受,一个是他难过了呀。 他当时用的第一种由头,那公主现在这样说自然不算错……就是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想不通,也没有太纠结,干脆承认了:“……是的。” 顾景懿唇角勾了勾,说:“那我替阿昭挡着额头吧,如果再有石头,我会提醒阿昭的。” 说罢,他便将手重新放到了宁元昭额头前方,只是这次并没有相碰。 “谢谢殿下。”宁元昭没逞什么大男子气概。 因为有公主在,能预想的一切困难都被迎刃而解。 他随着公主继续向前,在走到一处拐角时,听到了另两道不属于二人的脚步声,在假山外。 不是两道,是三道。 一道略轻的,两道略重的,都有些凌乱,正向假山这边而来。 太监?宫女?还是侍卫? 他心下微沉,没有过多思考,直接拉着顾景懿躲进了身边的狭角。躲进去的瞬间,两个人拉着对方衣袖的手便默契地松开了。 那角落设置得巧妙,他们贴着身才恰好可以容纳其中,且不易被其他人发觉。 因此,为了站得更舒服些,顾景懿直接将手臂搭在了宁元昭肩膀上,就像环抱住他一样。 公主怎么比他高这样多?站在同一位置,他的额头才能碰到公主的下巴,宁元昭无意识地想。 想着想着,他生锈的脑子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两人怎么这样近!他当即后退两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殿下,抱歉,臣一时心急,不是有意冒犯……” “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应该是有人过来了。” “有人又如何?” “……旁人或许会认为我与公主存在私情,于公主清誉有损。” “是么?”顾景懿低下头,直直看着顾景懿,“小阿昭,也只有你会这样想。” “公主?”这样近的距离,宁元昭纵使眼睛再弱也能看到顾景懿的眼神。 深邃的,捉摸不透的。 可他又被“小阿昭”三个字乱了神,一时没有看懂那眼神中的深意。 “本宫都克死了两任驸马,哪里还有什么清誉。”顾景懿淡淡地说。 宁元昭眨眨眼,眼睛和心一同酸涩起来。 他想,他真该找个神医治治眼睛了,不然总是无缘无故流泪也太没男子气概。 他努力将那点酸涩忍了回去,认真且专注地看着顾景懿:“不是的。” “嗯?” “不是的。”他又重复了一遍,笨拙地说,“是他们福薄,和殿下无关,殿下不要妄自菲薄,您是最好的,您也会拥有最好的驸马。” 顾景懿一错不错地看他说完,神色仍然很淡,手指却在宁元昭看不到的地方握了起来,强行忍着些什么似的。 宁元昭倒也没有期望公主会给予他多么感动的反应,他说的全是他的心里话,他想告诉公主,仅此而已。 他说完,微涩的心再度紧张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公主轻轻朝他耳朵吹了口气,他险些惊叫出声音。回过神来才发现,公主是在示意他看向某一处。 那是一处小洞,他猛然一惊,位置很隐秘的小洞,可观外界。 三道脚步声恰在小洞外汇聚。 一位侍卫,一位宫妃,还有一位宫女。 宁元昭都不认识,看那妃子的衣衫服制,位分应当不高。位分不高,就意味着没资格参与中秋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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