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吗?幼时宫里第一个出现被杀的线人,到底是为什么能引起我的注意。” 他此刻就如同一个审判的人,用冷厉的目光将姚如许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言语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从前那些谎言和欺骗拆穿。 可他不是过河拆桥。 他实在是不想再陪姚如许玩这个游戏了。 他们二人从头到尾,只要是不掺任何情怀地利用和算计,沈宓都能够从容应对,他甚至想过他们刀剑相向的场面。 可是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姚如许只要来到他的面前,见到他,总要用那些没完没了的假好心来试探。 不知道是为了证明自己那少的可怜的真情,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尚存一丝良知。 倘若不是沈宓了解他,当真会彻头彻尾地信他。 当年在宫中,那个莫名出现在他殿里的太监,手中曾拿着姚如许的手信。 就凭着这封来意显然的信,他给自己惹上了麻烦,从真太子龙裔,变成了个什么都不是的复仇借口。 他只是一个借口。 却被他们反反复复用了这么多年。 到头来,还要拿着这些于他而言并不想多提的往事,来试探他的真心。 这未免太过残忍。 姚如许垂下了眸,“我并非……”他的话音逐渐坠落在他睫毛压下来的阴影里,那里一片沉寂,只有细微的抖动,能让沈宓瞧出来他的溃不成军。 “往事已矣,既然危巢将倾,我们又何苦执着逝者,放弃做皮下真实的自己呢?” “哈,”姚如许眼眶发红,整个人如同被旧事里的沉疴回噬的失败者,“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识迷途而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这道理谁又不懂呢?” 可谁又能在他的处境,也唏嘘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呢。 同在泥沼里,便能相互慰藉,可倘若一个得见曦光,一个还沉在淤污,这形如沟壑的差距,怎么能够跨越。 他不是好歹的人。 可他从头到尾也是棋子。 一颗执着于往事的棋子,故人施手以往事囹圄的棋子。 “沈宓,姚氏舍弃我的用意你难道不清楚吗?曾束缚你手脚的人已经死了,可束缚我的人还在,在这脏苟无数的京畿,我无时不刻不在守着那些秘密,可——” “那你想不想让他们也死?”沈宓打断他道。 姚如许愣住,好像奋力要从他的话中弄出来什么端倪。 “你说什么?” 沈宓看着他,轻声细语道:“你看贞景二年的京畿,世家和寒门的矛盾针锋对立,闹剧流言横行,明摆了是有人在撺掇着一场新的变故的来临,你想不想,浑水摸鱼,杀了那些束缚你的渣滓。” 沈宓从来都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好像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你可以杀了他们,包括姚清渠。” 姚如许呼吸一顿,衣袖间捏出了褶子,他的眼神在沈宓的注视下逐渐冷厉,凝变成一柄视死如归的刀,袒露在五月的风里,酿出了一股生机。 “我想。” ** 先帝的第二任皇后贺氏,在明堂之上自戕后,后宫之中便腾空出现了一位从宫外迎回的受宠嫔妃,名字中带了个莲字。 先帝对她十分宠爱,日常安置在自己的长乐殿中,从未教他人得见过她的真面目。 也是得沾她的殊荣,宫里章华台后的那一片睡莲才堪堪落成。 先帝与其恩爱了数载有余,期间孕过一子,只可惜,一生下来便夭折在了襁褓里。 莲妃受丧子之痛哀悸许久,留下了心病,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嘉靖帝感怀难忘,久未再宠新人—— 这是嘉辰青史上的记载。 实际上,这位莲妃名叫许婉莲。 豆蔻年华之际,与当时还只是四大世家嫡系子弟的姚清渠,说下了一纸婚约。 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到了年纪便早早拜堂成了亲,婚后诞下一子,名为姚慕许。 坊间传闻,姚夫人产后身子一向不好,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独留下了一子给姚清渠。 原本令人唏嘘一片,但在同年,他在官途之中却否极泰来,年纪轻轻就得帝心青睐的风光,完全盖过了他夫人逝去的可惜。 一时之间,京中不少媒人赶着来说亲,可都被他以为妻守丧之由婉拒。 后一直孤身一人,未曾续过弦。 街坊四邻知道的都见过姚家的大公子,嘉靖三十九年死在悦椿湖时,还曾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至于后来凭空冒出来的这个二公子,没人知晓内情,瞧着长相如姚清渠当年一般的丰神俊朗,便凭着感觉将两人父子关系凑在了一起。 私下里也讨论过是外头的私生子,不过当时的姚清渠已经位居当朝宰相之职,如此风光娶个三妻四妾都成,更别说带回来个私生子。 风头一过,就没人赶着议论了。 更何况,人家才回来京畿数月,便走了他老子官途亨通的老路,一入职便被提为户部侍郎。 这在当时的朝廷闻所未闻,官阶高到令无数言官不满,直到他老子请辞丞相一职,想要告老怀乡,满朝的议论才稍微收敛—— “倘若不是后来别的事情转移视线,先帝遗旨上的东西,怕是止不住要教有人给翻出来现眼。” 沈宓头一回仔细听人说起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有些诧异,从前他只知晓姚清渠其妻、与嘉靖帝的内幕,倒是没想过姚如许居然还有这么重身份。 “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摄政王殿下提我为户部侍郎是便起了疑,后来从姚清渠待我的种种态度中,逐渐证实了猜测。” 沈宓抿了抿唇,“你的身份也是正统,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争?” “正统?”他嗤笑一声,无言以喻地看着沈宓,“这顶多算是一桩丑闻,提起来都嫌膈应,更别说这爹不是爹、娘不是娘的身份。” 沈宓大抵有些能理解了,微微收了收下巴,“今日我知晓了一桩秘事,也算是是彻底拉你入了伙,日后我们不讲从前,只着眼晨光之熹微。” 姚如许约莫有些放心不下,确认道:“你当真觉得,新朝未成,就变了危巢?” 沈宓笑盈盈地点了点桌子,“先帮我把拢秀坊的红契办了,等着瞧。” *** 作者有话说: 闻濯: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感动自己的戏精,摸摸老婆。 (沈宓真的很像搞传xiao的,上一回他劝钟自照我还记忆犹新。) 注:“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识迷途而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出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出自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第99章 被衾暖 姚如许带着沈宓交代的差事走了。 院子一空,才沐浴完毕的摄政王殿下便适时出门,湿着一头乌黑云发挪步亭中。 他是半点没擦,发梢还簌簌滴着水,脖颈到锁骨,再往下延伸到袍子底下的光景里,蜿蜒的水痕宛如一条勾人的毒蛇。 沈宓才探出手,头顶便罩住阴影,想去摸他潮湿的头发,唇又被压下来的气息覆住。 他不自觉将手指埋入那丛的发中,掌心沾满水迹,淋漓的发梢扫到他面上,将他眼睫打的湿透,还有唇齿间极致的拉扯,让他恍惚地觉得,自己是在跟一只水妖纠缠。 “闻…” 闻濯押住他的唇齿,将他贴身按在了怀里,唯一干燥的手掌捏在他后颈之上,将他掠夺的更深。 沈宓知晓他大白日发的哪门子疯,无非是方才见他同姚如许攀谈太久,心里藏着恼不好发罢了。 无奈地回搂住他,往他温热的背上抚了两把,换回来的却是更加激烈的求索。 沈宓被他撩拨出了汗,狠心咬了他的唇肉,伏在他肩上低喘,“你怎么跟个牲畜一样?” 闻濯不语,手掌探到他袍子底下,看他扬起洁白的脖颈,连忙凑上去,重重吮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又一路挨到他的耳垂。 沈宓两条腿被他撩的打颤,眼尾都蒸出了颜色,摊在他怀里,撒软一般扯了扯他的前襟。 “闻旻…” 他喊得声音不似平日那般清冷,因为带着情欲,所以格外撩人心弦,闻濯身心原本就藏着一团要烧的火,听他这么一嗓子,双眸直接就沉了。 俯身将他双膝勾起横抱入怀,旋身挪步直奔屋里。 两个人隔着多日没黏在一块,恨的不得了,此刻有人点火有人添油,翻上床榻便一发不可收拾。 沈宓好好的袍子撕烂了一地,期间唇齿被堵的发麻,喊都不成声调,想骂的话被对方灵活的舌尖推着全咽回了喉咙里,只好屈起手指,将作乱的人挠的满背痕迹。 于是中间便换了个位置,彻底被对方打翻在连绵的浪里。 临了日色低垂,晚霞如织,闻濯抱着他去洗干净了身子,浴池中被拥着唇齿交缠半晌,又迷迷糊糊的被仔细塞进了被褥里。 身旁的体温温热,恰如心下最安心的一处温柔乡,他蜷起身子滚进去,睡的无比安稳。 再睁眼,屋里点起了灯。 肩上埋着个沉重的脑袋,柔软的唇蹭在他颈脖里,骚动的姿态昭然若揭。 “闻…”他出声喑哑,无奈地清了清喉咙,才又启唇,“闻旻。” 闻濯抬头看他,见他霞红的长眸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闻旻在。” 沈宓动了动肩膀,才发觉整个身子的知觉少的可怜,“我疼。” 闻濯神色顿然一紧,侧身起来,将他揽进怀里,上下都仔细瞧了一遍,眼里瞄见他身上痕迹斑斑,眼里又起了别样的情绪,轻柔地按着他的腰际,哄道:“哪里疼?” 从前他这么问的时候,沈宓全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身心痛苦,旧病难医,哪怕一句慰藉,也难以阻隔缠身的冤孽。 而今他问,沈宓又极其容易追忆过往,哪怕积累的痛楚早已被侥幸替代,可还是忍不住想,那时候的自己该是有多可怜。 白天见了姚如许,感怀更甚。 两个相似的人,原本就很容易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影子。 事后又与闻濯胡闹一阵,身心彻底被他的胡作非为翻碾揭开,更觉得里里外外,没什么不好摊出来的东西了。 他许久不曾痛过,可当时痛不欲生的样子还记忆犹新,恍然间,也没想到能掉出来几滴眼泪。 吓得闻濯不知所言,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安抚了良久,又不放心地拿灯来瞧,将他按在双腿上,把所有折腾过的地方都查探了一遍。 “怎么这么娇气。”他边说着,边吻去沈宓眼角,将他的眼泪含拭干净,“还是折腾的太少…” 沈宓恼起来要咬他,他便将唇舌都送上来让他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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