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近日光顾他的铺子,是为了弄清楚他收揽这些眼线要做什么?”闻濯接道。 “不全是,”沈宓说:“我是想要他手中遍布京畿的眼线,最好能为觉柳所用,好让拢秀坊彻底变成京畿的一道情报据点。” 闻濯微讶,又自然而然分析道:“我今日见了温珩,并不觉得如今的他会很好打交道。” 沈宓不置可否,“所以才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闻濯沉吟半晌没作声。 沈宓抬眸看他,正好对上他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我……”他本想接着解释他做这件事的用意,却突然被闻濯凑上来的嘴唇堵住了气息,灵活的舌尖将灼热的温度探入他唇齿,缠绵悱恻半晌,才找回呼吸。 “你这般未雨绸缪,是怕现在的朝廷真会如我们料想的那般翻天覆地,还是怕闻钦政权稳固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是我?” “不是怕。”沈宓露出牙锋咬他唇畔,尖锐的贝齿溃破了柔软的唇肉,尝到锈迹斑斑的腥气。 闻濯由他咬,时不时将舌叶送入他齿后,去找那处最锋利的牙尖舔舐。 “那是什么?” 沈宓无声地吻他,宣泄淋漓后,窝在他脖颈窝之中,枕着他的臂膀闭上了眼睛。 “我也想你被捧在手上,无论走到哪一步,都能有得选择。” *** 温珩此次来京并不是巧合,却也没有别的深意。 在惠州的时候,他曾被温玦往日在京畿的旧部找上门来,那些人告诉他京畿那些年布下的“眼”,在温玦死后便易主,改认他的命令。 他本不想再问朝政,却因为温玦这两个字,再次踏入这座冤孽至深的宫城。 凤凰阁事变之后,温氏是北辰帝旧部的事便被人挖了出来,他被沈宓之前在他身边安插的人连夜送出京城,一路奔波抵达惠州,才得以安稳数月。 路途遥远,不方便运送棺椁,他只好在京郊埋了温玦的尸骨,带了他的衣冠远走。 回京第一件事,便去看了温玦坟茔。 今年的春三月的水土难得的比往年丰茂,郊野的白原满山遍绿,不过短短数月,新翻的土堆之上就生了野草,碑前光裸一片,伶仃的可怜。 他倚着土丘坐了一夜,天色破晓之际短暂地做了个梦。 梦里,温玦让他把跟过往有牵扯的东西,都抛给过往的人,还让他珍重自己,离得京城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尸骨冢到底还是比衣冠冢灵验,从前守在惠州他就没做过梦,时隔多日回京,居然头一晚就能在梦里见他。 这梦他印象尤其深刻,翌日白昼宣泄,头脑清醒过后,认真考虑起来他在梦里听到的叮嘱。 将过往之物还给过往,偌大的京城之中,没有比交由沈宓更恰当的选择。 时隔多月,宁安世子沈宓因护驾勤王被贞景帝赦免谋逆之罪,前朝之人的身份也没有再引人追究。 但他沾着这座宫城千丝万缕的干系,依旧留在了这困住他的囹圄。 -- 三月的春闱闹的沸沸扬扬,京都来的各地学子尤多,京城的布防营为此又多添了人手巡逻。 听闻沈宓近来常常光顾一些话本铺子,他才隐在这东街书市里,随意摆了个摊。 不过能撞见闻濯,他确实没预料到。 他与这位摄政王殿下交情甚浅,也始终没弄清楚过他与沈宓之间的纠葛。 去年年中凤凰阁事变之后,他断了与京畿的一切联系,并不知晓堂堂摄政王府中藏了人的密辛。 不过他总觉得,只要见了闻濯,那么距离见到沈宓登门来寻也快了。 事实也果不其然。 第二日上午他到书市打算摆摊时,沈宓就立在他铺子门前,身侧跟了个十分面熟的侍卫-- “月琳兄,好久不见。” 换得沈宓称呼一声兄友,实在是少见之事,温珩不敢贸然答应,上前打开了铺子的门,引着人进了里头。 这两天有雨,铺子里头潮的慌,他留了道口子通风,招呼沈宓坐到了里屋的八仙桌旁。 两人屋里烧茶,濂渊则被支去了外头开摊。 “月琳兄好像料定我今日会来找你。” 温珩未曾作声,替他添好茶落座在他对面。 “月琳兄近来如何?”沈宓又问。 温珩微微点头,“多亏了世子安排,一切都好。” 沈宓笑了笑,直接问道:“近来回京都,是要办什么事么?” 温珩抬眸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温玦留下来的那些眼线还在京畿之中。” 沈宓张了张唇,毫不意外地点着下巴,“我知晓。” 温珩直截了当道:“我可以让那些人任由世子差遣,但还要世子答应我一个请求。” 沈宓抬了抬眉头,“什么?” “帮我把温玦的尸骨连同棺椁,移送去惠州安葬。” 沈宓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要求,倘若他二人是无欲无求坐在一处对谈,他依旧能够无条件帮温珩做到此事。 “应该的。”沈宓应了声。 温珩随即起身离开座位,从屋里窗台下的小匣子里,摸出来了个小物件,又挪步拿到沈宓跟前,把东西递给他看。 是一把月牙形状的铜质鸽哨,摸在手心冰凉,却沉甸甸的稍有分量。 “这是鸽哨,那些藏在京中的眼线就是‘鸽子’,”温珩眸光随着那把偏移挪动,仿佛透过这个小玩意儿在看别的人。 “这群‘鸽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只是温月琅一人的杰作,当初这支鸽组是为韩礼一手培养,因他在支洲讲学不便管控,才交到了温月琅手中,后续的事情,你也全都知晓。” 沈宓顺着鸽哨上的纹路摩挲了片刻,缓缓抬眸同他道了声谢。 温珩沉吟半晌,待他饮完桌上剩下半杯茶,起身将他送到书铺的门前。 临走时珍重地对他叮嘱道:“你要好好活着。” 沈宓愣了愣,侧过视线看他,才发觉他眸中闪着微弱的光,仿佛翱翔高空的烈鸟,垂死之际才会露出来的怜悯。 那抹光只出现须臾,便彻底消失在他眼底,又变成了兔死狐悲的冷漠。 “我会的。”沈宓说。 他下意识猜测温珩方才盯着他的那刻到底在想什么。 即使直截发问未免太过残忍,但是想探求真相的欲望,让他果断抹杀了心底的一丝不忍,他转身问道:“那你呢?” 温珩冲他久违地笑了笑,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栩栩如生,他淡淡道:“我也会活着。” -- 一个人缅怀可以另外一个人的时间其实很短,眼前望见的是坟茔杂草横生,实则里头的棺椁都尚且崭新,人的尸骨僵硬,皮肉被虫鼠啃食,或许都未曾烂成烟尘,可活着的人,却已经记不太清他生前眉眼间的哀喜情动。 对着一道孤碑,只有留下来的名姓日益深刻。 哪怕做梦见到,五官的轮廓也因为逐渐凝涩的记忆而模糊成一团,他自始至终只是知晓面前是那个人而已。 总有一日,他会忘的干净,还要因为忘了个干净,而为自己不齿。 这从来都是温月琅要温珩铭记他的一种惩罚,他是铁了心地要让温珩痛,可要感觉到痛就必须活着。 如此,他又怎么能不好好活着。 …… 作者有话说: 闻濯:沈序宁怎么可能不像我爱他一样爱我。 求一波海星和打赏,孩子码字超努力的! (主副cp没有谁追谁太强的概念,就是看对眼了就互撩,深层次的观感可能就区别于攻比较宠受。 但我如果把一个人当做十年肖想的目标,我也要把他娶回家供着,如果要比付出多少,就得更深的剖析人物了。 副cp吧不方便透露太多,但是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特点,发现他们的可贵之处就是难能可贵啊!) 注:标题含义出自《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一句。
第96章 入帘青 沈宓拿到了鸽哨,便去了一趟拢秀坊。 这哨子在他手中毫无用处,只有交给觉柳才能联系到那些“鸽子”。 京畿内闱负责掌控这些“鸽子”的人叫郑阶绿,他同觉柳原本是旧相识,但因为当初分属于不同的阵营,两支情报网交叠的机会越来越少。 直到觉柳明确跟随宁安世子沈宓,他二人共侍温玦一主的局面才被打破。 提及当初,如若不是觉柳执意要将温玦参与草乌走私一事,告发与宁安世子沈宓,或许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他们潜藏在暗中多年所付出的心血也不会毁于一旦。 他一直都知晓觉柳甘愿在青楼屈身,获取消息的目的并不单纯,可他没办法怨怪,以至于经历过这么多的变数之后,他再次当面见到她,满心也只是庆幸。 “我总有预料你我会再见。”觉柳款款道。 夜色里的拢秀坊灯火通明,清风拂起绕柱绫罗,散开阵阵幽香。 自二楼往正街上瞧,底下就是浮生人间,赶路的旅人奔走如市,叫卖的商贩还在期许最后一笔生意,蝇营狗苟藏在烟火里,催化着一切变得仓皇。 而他们,则是为人蝇营狗苟的爬虫,烟火里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就像香里盖去的腐烂气息,在这浮华表象里挣扎须臾,还是免不了腐烂的里子。 “你想要的是否都得到了?”郑阶绿问。 他面相周正中偏偏多出几分凌厉,稍稍皱着眉头时又十分诚恳,隔着大半年未见,神态动作也丝毫没变。 “从前想要的都得到了,但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时过境迁,想要的东西也变了。” 她虽生于勾栏,却不是天生的媚骨,融在这糜烂的纸醉金迷里,眉眼间依旧能够分的清楚真假。 亦不是上等的美人胚子,举手投足间多的只是大家闺秀的温和,若是不必迎合于人,只消得一眼,便能教人认出来不属于这里的根。 郑阶绿一直都能分的出来,但每当他清晰地明白这点时,又忍不住怨怪自己,于是他问:“你想要什么?” 他这般郑重,不用猜也能从他语气眼神里知晓,他想满足她的贪心。 人就是这样,当恰逢其时,心甘情愿地露出自己的真心时,难免要遇到一个及时施与怜悯的倾听者。 于是当这个听者也将真心剖出来放到眼前,她却不敢再往前半步了。 他们生在不被重视的泥泞里,所以习惯了漠然的摒弃和冷酷的压迫,在洗不干净的肮脏里接受了自己一身卑贱骨头,所以不看重、不在乎所谓的真心。 但露出伤口就能被施与怜悯是一件太难得的事情—— “郑二,你要给我吗?” 郑阶绿方想应声,便见她涂了脂的唇凑了过来,纤细的手指灵活的扒开他的腰带,探到他不同于夜风瑟凉的温度之上,与他一同跌进了身后的软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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