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眸光微闪过一瞬,又教平静盖去。 濂澈跟在他身后进了前院,又道:“寄信不易,殿下时时刻刻都在担忧这些信,生怕不能按时送到世子手中。” 沈宓皱了皱眉,终于停下脚步,冷眼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濂澈见他面容不悦,连忙单膝跪下,“属下只是想告诉世子,殿下为世子做的事情。” “噢,”沈宓语气冷淡,“我已知悉,你可以走了。”说完直步向里院走去。 濂澈仍旧不死心,连忙起身跟上,“还请世子不要误会,这些话都是属下自作主张想要说的。” 沈宓没有搭理他。 两人走到内院,一眼望见温玦正站在那座爬山虎藤缠满的亭子下。 沈宓顿了下,转向一旁,“我早就与他说过,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时至今日,也不算陡生的变故,我有我的路要走,”他看向亭廊下的温玦,“余心之所善,虽九死而其犹未悔…” 作者有话说: 闻濯:好像闻到了不好的事情的气息。 作者:感谢支持,别忘了点关注! 注:一品诰命,是诰命中级别最高的封号。诰命又称诰书,是皇帝封赠官员的专用文书,明清时期形成了非常完备的诰封制度,一至五品官员授以诰命,夫人从夫品级,故世有“诰命夫人”之说。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屈原《离骚》
第61章 锦绣途 温玦眼下的那颗泪痣,不知被什么东西遮了去,只要不言语,他几乎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以假乱真。 就连沈宓都恍惚了好一阵,直到听到他依旧端着从前那副嘴脸,嘲讽道:“世子殿下还真是绝情。” 沈宓回过神来坐下,“会审的时间定了?” 因为大理寺所收押的“温玦”,是大理寺卿温珩的亲弟弟,所以他本人不便直接审讯,上头给出的处理决策,是让温玦此人暂由大理寺收押,后交由刑部和都察院共同审讯。 而会审之期就是定在三日以后,也就是七月十七。 “世子尽管放心,”温玦说:“都安排好了。” 沈宓掀起眼帘,瞧了他眼他快压不住的嘴角,“被审讯的人是你的亲兄长,我自然是不担心的。” 温玦抿下了嘴角,“世子还是那么喜欢戳人痛脚。” “是吗,”沈宓漫不经心笑了笑,“原来你也会痛么,我还以为你从来没有真情呢。” 温玦眼见他幸灾乐祸,不悦道:“想来世子也是要痛的,如此,下官又觉得同病相怜,心里好受了许多。” 沈宓弯了弯眼角,“那便预祝阁下,最好能一直好受下去。” 这个“一直”恐怕只能延续至会审当日,之后的日子,他心知肚明生死难料。 温玦眸色顿时暗了暗,“多谢世子寄言,不过今日来此,除了会审之事,要通告世子一声,另外还有一事。” 沈宓挑眉,听他说道:“拢秀坊中有人在候,还望世子未时前去一叙。” *** 未时,天色阴沉低垂,半空的燕子飞的更近,到处都闷的像是隔了一层罩子。 又极其热,风里像是带了水汽,一股股席卷到人身上,满是黏糊。 沈宓出门时拎了把油纸伞,原本叫了府上的车夫驾车,却在门前看见等候多时的濂澈。 他还是不肯死心。 沈宓行到他跟前时,他半句话也不多说了,只拿了矮凳放在地上,等着搀扶沈宓上马车。 “你不必如此。”沈宓说。 濂澈垂眸,毕恭毕敬道:“属下亦有该行的职责,跟随世子,就是属下该做的事,先前是属下多嘴,还望世子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他像是换了一个脑子,说出来的话教沈宓找不出来破绽,也搪塞不回去。 沈宓不再多说,踩上矮凳进到车厢里,淡淡吩咐了句“去拢秀坊”。 濂澈脸色稍微变了一瞬,又重新恢复原来的模样,收好矮凳翻身上车,默声驾马前行。 一刻钟后,两人行至拢秀坊街前。 沈宓下了马车,只让他在原地等候,自己则独身进去上了二楼。 濂澈收好马,并未罔顾沈宓的叮嘱,随意在一楼找了个座位等候。 钟自照在“春滟”号房中等了一盏茶,期间又唤觉柳进屋唱了一支小曲,百无聊赖地自二楼推窗看着楼下前街,直到望见世子府的马车,才重新煮茶,换了一套上好的杯盏。 沈宓推门进屋之时,见到的就是他正好在点茶的情景。 “世子请坐。”他出声招呼沈宓,却见来人直接坐了离他有三丈远的位置,好像他身上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一样,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沈宓圆场说:“世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沈宓懒得正眼瞧他,只冷冷拨了把衣袖,“一个位置而已,钟大人何必想的那么深。” 钟自照继续点着茶,“是下官狭隘了。” 一杯茶沫点好之后,他亲自起身将杯盏送到了沈宓跟前,“这是江南的点茶手艺,与江中饮茶之道不同,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沈宓给了他个面子,浅啄一口,确实觉得不错,“钟大人不愧是自小熏陶江南风俗,这点茶的手艺,我还只在书中瞧过。” 钟自照笑了笑,“世子谬赞了,江南一带点茶盛行,算不得什么高超之事。” 沈宓埋下眸,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旁小案上的伶仃茶碗,却是再也未曾动过。 钟自照径自落座于他身侧,问道:“可是茶水不合世子胃口?” 沈宓闻言终于抬眸以正眼看他,“钟大人今日之客套,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如今近距离再看,当日直逼他的那种面容的相似之感,已经淡了许多。 回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心惊和震撼,只不过是众人的惊讶堆砌,又加上那模棱两可的两句诗的加持,才会让他如此方寸大乱的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日子过的太舒坦,太不知危险了,自来都是贪恋的越多,担惊受怕的便越多。 他这种人更是如此。 吃过一点甜,就要觉得大难临头。 钟自照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世子…”他看着沈宓,不自禁皱了皱眉头,又唤他道:“阿宁。” 多年前藏书楼的噩梦从未散去,如今再有人喊起这个名头,他也还是会杯弓蛇影。 不适地屈了屈指节,他并没有露出憎恶,只是冷冷道:“钟大人还是不要叫得这般亲切的好。” 钟自照顿了一下,“虽不是亲兄弟,却也是兄弟——” “大人自欺欺人的本事还真是登峰造极,尹毓廿载以来,教会大人的东西,就是敞着天窗说瞎话么?” 钟自照被他噎的脸色微僵,半晌过后才恢复原样,“世子瞧不上我,理所应当,毕竟沈氏才是当时嘉辰帝明媒正娶的皇后,至于尹毓,世子不该如此。” 沈宓很想冷笑,却又觉得没意思。 钟自照大概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是你当初断了他三根手指,害他丢了官职。” 沈宓这下是实实在在笑了,看他像是在看一个堂而皇之的笑话一样,“他是这样教导你的?” 钟自照比他年长数载,听他这般毫无长幼地撒气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快,“难道不是吗?” 尹毓是他的师,授他诗书学问,教他做人处世之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自幼丧父,后母早逝,全凭亦师亦父的尹毓悉心教导,才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 纵然他掺合进一场千万人不允的算计里,却也不能将错误,归结到他师的身上。 沈宓清晰地看见了他眼睛里流露出,平日姚如许提及韩礼时那样衷虔的目光,顿时觉得他也有些可怜。 可能这如数参与进这场阴谋里,搅弄风波的人,自始至终都从未明白过他们的初心。 只是生养任由教导之人,又有开辟先道者,替他们奠基了这样一条是非不论的路。 并固执地劝诫他们,告诉他们,任何路都可以通行,只是唯有这一条,是先辈坚定数载的、且始终认为正确的路,是他们这些人呕心沥血数载,铺成了大半的锦绣荣途。 自这一刻起,便没有了是非对错,立场和格局,只有承继和延续这桩愿望的寄托。 因为需要有人去做,便是对的。 沈宓偶尔透彻到底,也会犯起糊涂,其实无论对错,他始终站的都只是一个立场的不同。 可两边都是对,两边又都是错。 这难题磋磨众人,将原本就立身其中的人衷心,收敛进重现前朝的行囊。 又暗中盯紧了他这个沾了千丝万缕不得了干系的人,等到一个所谓他们的时机,中途也过来拉扯劝说他,要他推翻从前的信仰,来倒戈一方阵地,做一个清醒的参与者。 这结果怎么可能办到。 却还是要落到他的头上。 “是,如此,你却还是认为我活着是众望所归吗?” 钟自照动了动嘴唇,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又扯到生死之上,只是理智告诉他的答案是“是。” “我一直很好奇,连这样的仇怨你们都可以化解,为何谋逆这件事,就不能呢?” 钟自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两码事,复辟前朝是大势所趋。” “难道不是一茬又一茬的为人师者,培养为他们所用的棋子,以达到一己之私吗,这样的用心,也能称作大势所趋?” 沈宓起身推开窗,指向楼下的繁闹的街道,“你们问过如今置身于太平盛世的人,他们的意愿么?” 钟自照反驳不了他,但凡选择一条道走到黑,就要认准一个死道理,任是别人如何动摇,都不能摇摆本心。 沈宓无声的讥笑,又抬手关上了窗。 “你们说给我听的道理,正如此刻我指给你看的道理。” 钟自照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这条路上已经有太多鲜血了,沈宓,你既然已经选择,就不能再反悔。” 沈宓何尝不清楚。 “我没想过要反悔。”他说。 钟自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终于相信一般,舒出一口长气,“三日之后,便是温玦受审之时,届时他的供词落定,你便再没有这样的自由日子。” 说的好像他一直都有一样。 沈宓自顾自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又听他说,“明日中元节,可否与下官一同前去白叶寺祈福祭祖?” 提及白叶寺三字,沈宓倏然眯了眯眼睛,“白叶寺?” 钟自照点头,“京中未免人多眼杂,白叶寺再好不过。” “好。”沈宓没有再推辞。 “对了,”钟自照说:“前些日子皇后贺氏曾往宫外传过一封私信,半路被我们的人给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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