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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宓抬了抬眉：“？” 又听温珩见怪不怪地答道：“养了几只鸡，不过前些日子气温骤降，死了有半数。” “久在樊笼，换种日子也未尝不可。” 温珩闻言只默然点了下头。 三人围坐炉边待了一盏茶，最后谁也没再续个名堂出来。 临别辞行，沈宓不知所言，反倒是温珩突然多了些话，送他们到门口，叮嘱了一句顺遂平安。 直到坐进马车行至半路，沈宓才忽然回想起来这日是腊月二十九日除夕，贞景二年的最后一日。 再回味他那句顺遂平安，又多了些旁的感叹。 “怎么暖不热呢？”闻濯牵着他的手缓缓靠了过来问。 马车里提前备了两个汤婆子，先前下车拜访温珩时他嫌麻烦就没捂着，这会儿踏踏实实坐在马车里，手中团了一个，腿侧挨了一个。 可他实打实的是偏寒体质，哪怕再怎么依赖外物获取热度，也比不上有些人天生火力旺盛。 “是你太暖和。”他解释说。 闻濯低低“哦”了一声，将他整个抱进了怀里按着，顺带给他长靴取了，抄起一旁闲置的汤婆子给他捂脚。 “身在局中，难免有所忽视，你如此执着于温月琳的结局，对于你来说，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画地为牢。” “你说的没错，”沈宓不悦地撇开脸，“可我为生者，他为的是死——” “生死又有什么不同呢，”闻濯抬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反正困住的都是你们一叶蔽之的心。” 沈宓神思一阵，倏然琢磨出来了点释怀，“是我太自以为是…” “不是自以为是，”闻濯抚了把他的后脑，“是你心底的仁慈太多了。你总想着构建一个绝对美好的结局，因为你的处境峰回路转，所以期愿在那场纠葛之中牵连的所有人，都能够如你一般高兴满足。” “可故事存在的本身就是有所缺憾的，至少他还活着——他学会了如何在僻野自在，学会了在深井灌水、翻地养鸡，说不定明年他的花架还会开满芳草…” 闻濯吻了吻他的鬓角，安慰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得到了满足的结局，沈序宁，这一切也都不是你的过错。” “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什么时候心肠变得再硬一些。” 沈宓自觉无地自容地将脸默默埋进他肩膀里，待他说完半晌，才稍稍抬面，“这好难。” 确实很难。 一个人的本性天生注定，又在诸多磨难之中被世事打磨完整，最后千帆历经露出来的，是真金不换的质地，就算再怎么想纠正，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就像沈宓永远也学不会在苦难之中牺牲自己那些所谓的崇高道德，和“众人皆活独我死”的无私奉献精神。 愚蠢又令人叹服。 但好在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总会有人会站在他这一边，总会有人去爱他。 “不是要你强己所难，是要你多看看自己。” “或许…”沈宓抿唇，“就是因为你无时不刻都在，我才能这么安心地去顾虑旁人。” 闻濯沉默一阵，长长叹了口气出来，“你好无赖啊。” 沈宓面对控诉从来哑口无言，只好睁大了一双无辜眼睛看他。 随即被他吻上眼睫，从眼皮轻抚到鼻尖，再到唇畔嘴角，吻过面上每一处。 对方坚硬的臂膀堪堪压着他的身躯，整个人都成为一方足够结实的牢笼，将他死死围困在其中，令他神魂颠倒、梦寐神驰。 “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闻濯闻言挑着眉头看他。 沈宓道：“我今日来此并非发散仁慈，只是为了偿还当年相助之谊，虽然求的也是心安，却与你所说的愧疚不同。” 闻濯没作声。 “我不后悔今日所成的每一件事，但是因为你太好了，我总觉得我该做些什么来维持这样的状态。” “所以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为旁人顾虑？” “你怎么…”沈宓无奈地捂住脸。 “我怎么？” “你怎么说的总有道理，总能让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对你很差一样。” 闻濯摇头，“那倒没有。” 沈宓松下心间一口气，又紧跟着听见他下一句，“但是还能更好。” 沈宓诚心发问，“怎么说？” “多看看我。” 沈宓忽而心头一酸。 虽然平日他二人相处时并未有所缺漏，但好像每次一碰到外人外事，总要冒出来些不够的念头。 “等待会儿到了茶庄，我们便收拾东西回庐州吧。” “为什么？”闻濯明知故问。 “我想跟你回去。” “即使跟我整个春节都待在兰斋不见人，也不会后悔吗？” 沈宓抬头撞了一下他额角，“幽怨劲儿都快薰死我了，少装可怜。” 闻濯单手伸进他衣襟，“那怎么办呢，这招好用。” “还在马车上！”沈宓按住他作乱的手。 闻濯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前也不是没试过。” 沈宓无奈扶额，“我总算知道你为何执意回去了。” 闻濯神秘莫测地笑笑，指尖游蛇一般在他衣襟之下徜徉几番，最后停在他后背，“好久没描过花了。” 沈宓卸甲缴枪伏在他怀中缩了缩肩膀，“别在车上。” 闻濯碰了碰他嘴唇，“放心，只是给你暖暖身子。” 马车回到庄子，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如沈宓所应允的那样，一路上大吃甜头的摄政王一落地便指挥着濂澈几人收拾行李，急匆匆的架势看着，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庐州的心也有了。 觉柳他们夫妻二人听闻消息，匆匆赶来送行，也没有多加阻留，拿了许多惠州当地的特产小玩意和糕点装上车，欢欢喜喜地跟他们告别。 临别虽没能再见着沈宓一面，却得了他送的最后一件贺礼。 ——一把铜质的鸽哨。 沈宓昏昏沉沉被马车颠簸醒来，天色已暗，车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垫了层兽皮毯子，一旁角落还特意烧了个小的暖炉，他手脚都挨着暖烘烘的汤婆子，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冷。 闻濯正坐在他身侧跟自己下棋，闻见他醒也只是伸过去一只手，安抚小宠一样摸了摸他的发顶。 沈宓毫不介意，卷着毯子凑过去窝进他怀里，看到棋盘上的黑子大杀四方，把白子阵营逼的寥寥无几，便径自伸出手将两方和到了一起。 “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 沈宓眯着眼睛，懒散的不像话，“怎么没叫醒我？” 闻濯看着他锁骨上的绯色痕迹暗了暗眼神，随即伸手碰了碰，又不露声色地挪开视线，“路还很远。” 沈宓轻轻“嗯”了一声，又听他说，“临别之际，觉柳他们送了许多惠州当地的糕点，我突然想起去年辗转江南，还有许多地方的糕点都没能带回来给你尝尝……” “所以呢？” “所以此行，我决定先不回庐州了。” 沈宓眯了眯双眸，“那去哪儿？” 闻濯低头吻在他眼睫，“先去苏州。” 沈宓笑了笑，“看来你想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嗯，很多。”
第155章 番外三 除夕这夜，他们北上穿过京都郊城时，在中途路遇的一所驿站里，潦草吃了一顿大锅煮的饺子。 饭后暂住驿馆，两人同卧在烧着红泥火炉的房间里，听着窗外北风呼啸的响声。 正待困意席卷而来，闻濯忽从怀里摸出一枚未曾放进饺子里的铜钱塞入沈宓手掌中，随即捞过一旁大氅连同被褥卷在他身上，很轻地吻了吻他的鬓发，“图个吉利。” 楼下烟火迸射，刺眼的光芒自窗外擦过，又笔直穿破夜空，随即砰然一声炸响无数睡梦中人。 还未消停片刻，紧跟着无数声潮而至，一时之间天地都炸开了锅。 广袤无垠的旷野上空烟火无数，一整个驿馆的人都从窗户里钻出来了脑袋来看，人声连着欢庆爆竹没完没了，在这方寸之地吵闹的不可开交。 沈宓从差之毫厘就能寐着的情境之下醒来，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哪怕今夜是这年最后一日的终点，也不能怀揣半分兴奋。 他闷着气，将自己正个蒙在被褥里捂着耳朵，边紧拧着眉头重新入睡。 奈何世间到处都是爱过节的人，欢欢喜喜地有了个开头，今夜便不在乎睡不睡了。 烟火放的差不多快停歇，从房间里钻出来的人比比皆是，楼下烧着旺盛炉火的大堂都塞满了。 三三两两围在一块儿，讨论着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从生长之地说到立业之地，兜兜转转又说到今夜过后就是新的一年上。 驿馆的差事掌吏今儿也尤其高兴，见他们个个谈论的热闹非凡又兴致不减，甚至拿出了自己存的好酒出来助兴。 连夜安排醒着值班的后厨烧了几个小菜，大家就这么坐挤在一起熬到了后半夜。 楼上沈宓心烦意乱眯了一个时辰也没睡着，越琢磨越恼火，直接困意都搅没了，翻来覆去抄着被子，害的冷风老从被角灌进来。 他这一不睡，身边的人也别想睡了。 按着被角把他揉进怀里，不由分说地制止了他再想翻身的意图，“不睡了？” 闻濯眼神清明地将他按在身下，月色里七分清晰的眸子就像古文里说的“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沈宓愣愣看了片刻，才想起来挣开被他制住的手腕。 “就没睡着过。”他埋怨说。 去年除夕这时候他二人在京城里，他还养着病。 那会儿他身子欠佳，连起身都成了问题，整日除了喝药便是睡觉，浑浑噩噩的五感也不灵敏。 而且京城房屋众多，都是木材建筑最是容易着火，朝廷怕大范围出事，会提前限制每年烟花爆竹的贩量，所以就算是逢年过节放的人也不会太多。 哪怕他睡眠再浅，也没见有哪一回给他吵醒过。 现如今他们赶路途中舟车劳顿，闻濯又总爱闹他，身心俱疲之下，难免感官灵敏。 憋着许多小性子要发，就这没事找事抄被子的举动都还是轻的。 “白日还没睡够吗？”闻濯问。 沈宓说起来又恼了，“我睡什么了，白日你说给我暖身子，就是为了闹我一身汗。” 闻濯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暖和么。” “闻旻，你怎么都不要脸呐？” 闻濯看着他面上愤愤不平的神情，没忍住笑出声来，接着压下身躯在他唇上肆无忌惮地讨了个吻，“你睡了的。” “嗯？”沈宓拧眉。 “后来做到一半，你不是就睡着了吗。” 沈宓又被他堵的哑口无言，干脆扭过头不去看他。 隔了半晌，被他单手挟着下巴转过来，不等他开口，对方略微冰凉的嘴唇就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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