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新稚萃放下碗,抬头问道。突然之间要放他走,绝对是外头有异变。 “我腻了,不行吗?”召夏说。 新稚萃还想问,脑袋却骤然变得沉重,稳不住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前栽倒在了桌案上。张了张嘴,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混账召夏,又下药了! 都是跟谁学的坏毛病! 召夏虽然性子顽劣,但以前好歹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如今却总用些歪门邪道的阴险手段! “萃哥哥。”召夏跪下来,慢慢取下新稚萃束发的簪子,又用那簪子撩起新稚萃零散的几缕头发,“今夜过后,你便自由了,你就好好陪陪我吧。” ---- 所以,都是跟谁学的坏毛病(喝茶)
第54章 (旧人) 召夏把新稚萃抱到了床上,自己也躺到了旁边。 “萃哥哥,我只是在解药里掺了些别的东西而已,待药效过了,不会伤你分毫。”召夏单手支着头,侧身看着新稚萃,新稚萃也睁眼看着他。这药除了一开始的当头一棒的感觉,实际上除了堵了喉咙,仅仅使人身子绵软无力,起个催眠的作用而已。 新稚萃这种安静乖巧的模样,召夏特别满意。他挨过去,用手臂撑起上半身,俯视着新稚萃,仔仔细细地在脑海里烙印这张脸。然后他埋下头,所有的气都吐在新稚萃脸上:“你知道吗,季修太能哭了,我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见他那么能哭。小时候啊,我欺负他,做了坏事还赖他头上,他都很少哭,因为我讨厌哭哭啼啼的男孩子。可他明知我讨厌,今日还哭得跟溃堤了一样。” 他说话的时候隔得极近,几乎面贴着面了,却偏偏没有碰着,仿佛两张脸中间有一块透明的隔阂。 “萃哥哥,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开心?我想让你开心,可我现在不能死。”他的眼神上下游走,长睫毛不停扇动,目光停留在新稚萃的唇上,想亲上去,快触到的时候,又停住了,“算了,不碰你,你又要咬我。” 他可不想当一件破损的交易品。他得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离开召国。 他想了想,把帐幔挑下来遮着,又把新稚萃往里边儿推,让新稚萃面向着墙,背对着他。他觉得舒心了,又重新躺好。 新稚萃咬咬牙想转回去,手脚的力气却一点儿也使不上了。 “萃哥哥,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召夏侧身看着新稚萃的背,在这密闭的空间里,终于放松下来。只要能看到新稚萃的表情,他就必须字斟句酌,担心哪句话说错了,新稚萃会生气。 “我从未与你一起睡过一晚,因为我怕你杀我。就今夜,让我睡你旁边吧。” 虽说是一起睡,召夏还是给俩人中间留了一人宽的距离。 “萃哥哥,今夜过后,你想做什么,我都管不着了。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想复仇的事了。我关着你,所以你大约不知道,王上把世族势力削得几乎没了。”召夏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就是你父亲与我父亲两派内斗之前,合力想除掉的干政世族。” “王上是一代雄主,你出去后可以看看如今的召国,与曾经大不一样了。王上亲自督造盈渠,不仅开垦出更多农田,还提高了召国多条水系的运力,让召国与列国的商路更加畅通。如今,没有哪一国离得了我们的商人。”虽然目前处境危急,但召夏自己就是解决危机的钥匙,所以他并不认为召国会由此转折。 “淇水以西我们占下来了,也守住了,召国缺粮的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哪怕被列国孤立,也不会走上绝路了。” 召夏继续劝说新稚萃,反正最后一夜了,也不用去管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萃哥哥,你想想,天下这么多国,哪一国的内斗不是赶尽杀绝?若留有后患,好不容易稳固的朝局,又会被一朝颠覆。你们家族是牺牲品,我们家族……也尽数为国捐躯了。政见不同,事主不同,但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为了召国。” 他不知道新稚萃会不会听,能不能听进去。他只希望,新稚萃看到全新的召国之后,能放下仇恨,好好活着。 “萃哥哥,不说那些了,我们说点儿别的事吧。”召夏放下沉重的话题,决定讲讲变故之前的过去,“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一起随军南下,我俩与大军失散了,路遇了敌国舟师。我们伪装作当地耕夫,趁夜入水凿了他们的船,还放了火,让这支援军无法按时抵达前线。我太高兴了,一时大意,跑得慢了差点儿被捉了,是你杀了敌人救的我。我当时就觉得,萃哥哥你好厉害啊,我也要变得像你那么强。” 召夏说得开心,呵呵傻笑了几声,才想起自己方才一厢情愿讲的事情,对于如今的新稚萃来说,都是讽刺。新稚萃现在还更强吗?召夏不知道。俩人虽然总是打架,但再也没有正式比试过。召夏已经是领兵的统帅了,已经位尊至君了,战功赫赫威名远播,而他尊敬的萃哥哥,在外是乱臣贼子,在内……也只是一名囚徒。若新稚萃真的如他所愿安度余生,那一辈子也就是个无名之璞。因为新稚萃绝不会接受他国的高官显爵。 召夏带着歉意说:“萃哥哥,我……不是故意说这些事情的……我就想随便聊聊……”还好新稚萃被他喂了药,若是没喂,他这种“随便聊聊”,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不过也没关系,他所有的尊贵头衔,随着他被押去月庐,都不再具有意义。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保护你,所以只能把你关起来,让你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召夏抬起手,想摸摸新稚萃的背,又纠结着放弃了,“门后的铜铃,你能猜到……我为何说摇七下才能唤我吗?” 召夏把手握成拳头,放到自己胸前。他今日不会再碰新稚萃了。他总觉得,再碰一下,他就坚持不住了。他不想分开。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摇七下,所以才说了七,谁会傻子一样站那儿摇铜铃玩儿。”召夏说完又笑了两声。他若说摇一下他就会过来,新稚萃恐怕永远都不会去碰那个铜铃,那就没法方便地使唤小家奴了,又不可能随时留个人在这院子里。新稚萃本就憋闷,留给他一点独处的空间,大概会比较好。 而新稚萃之所以不唤他,是因为摇七下铜铃太麻烦了。至少他能这么安慰自己。 新稚萃的睡意压得眼皮都撑不起来了,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更多,但他还是努力地竖着耳朵,想听召夏说话,然而召夏的声音在意识里越来越远。 “萃哥哥,你睡着了吗?” “要是你睡着了,我就要说更多让你想宰了我的秘密了,嘿嘿嘿。” “……” “岱暄书院的堂主想接走的月庐质子……我的友人……” “……” “……我毒你的药啊……” “……” “……我会向你父母问好的……” “……”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最终能死在你手里……” “……” “……萃哥哥,抱歉,我爱你。” “……” `` “先生!先生!先生!快醒醒!” 新稚萃被人晃醒了,药效未过,他的头痛得厉害。 “先生,请即刻准备一下,一会儿小哑巴带你去后门!” 新稚萃捶了捶脑袋,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季修。他想说话,但喉咙依然被堵着。 季修塞了包衣裳给新稚萃:“请换身衣裳,换好了就出来!” 季修看起来真的很急,来不及说更多,就先走了。 小哑巴进来了,伺候新稚萃更衣。 新稚萃浑身乏力,确实需要有人搭把手。他撑起身子下床,发现召夏躺过的位置上,有一根柳枝。 那召夏呢?召夏昨日来过,给了解药,还说了很多事情……至于何时走的,新稚萃就不知道了。 新稚萃说不出话,小哑巴也不会说话,俩人闷头换好衣裳,低头一看,一身轻便的胡服。 这是要做什么? 对了,召夏说要放我走。 新稚萃转身去拿床上的柳枝,仔细看了看,若没猜错,就是院门口的柳树上折下来的。 小哑巴做完事便退到门口,等新稚萃出来。 新稚萃虽然乏力,但已经能够走动了。他拿着柳枝,经过桌案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昨日抄完的书,并未卷拢,一直摊开着,此时却好好地收成了一卷。召夏本来放在另一张桌案上的酒壶和酒爵,此时也摆放到了这一张桌案上。 都是召夏弄的? 新稚萃跪下去看,外头的那个酒爵是空的,而里头的那个,也就是摆在他坐着的方向的那个,斟满了酒。 再拿起卷好的竹简,最外面最上面的那一块竹片上,写着一列字: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是召夏的字迹。 一柳,一酒,一诗。 新稚萃什么都明白了。 ——季修太能哭了。 他想起了方才见到季修时,季修虽然垂着头,但眼角那不正常的红。 是真的出事了。 召夏自知保不住他,要把他送走。 新稚萃又读了一遍那列诗。 然后端起旁边盛满酒的酒爵,一饮而尽。 `` 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季修亲自当御者。 新稚萃想问他,但因为无法说话,试着开口只换来了剧烈的咳嗽。 季修说:“先生,没有时间解释了,我们今夜必须出城,有事出城再说。” 小哑巴把新稚萃扶上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 季修立刻驾车前行。 `` 召夏从不远处的古树背后钻了出来。 他站在树下,目光沉沉地目送马车远去,直到马车的影子和车轱辘的响声都消失了,他也没有离开。 一棵古树,一个旧人,站了一夜,像望尽了一生。 ---- 关于召鹭解决世族势力的事,在第34章通过市期之口提过。 存稿还有一些,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住院之前发完,因为每次发之前都要仔细检查……但是确实很少有时间坐在电脑前改稿子……
第55章 (再见) 市期终究没有叫出“子桑”两个字。 翌日,他帮寺子桑穿好衣裳,绑好发髻,固定好头冠。与公子相处了一年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这副郑重端庄的模样,他都有些看傻了。 天生高贵俊雅,就是如此吧。 自从被关起来后,寺子桑整日都披头散发不修边幅,五年了,他也是第一次打扮得衣冠楚楚。 “好看吗?”寺子桑看着铜镜,问身后的市期。 “好看。”市期一如既往地说。 他们仿佛只是要出游,而不是要分开,如果寺子桑不是着的一身黛绿色的衣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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