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市期不敢从寺子桑手里抢东西,只得磨蹭着重新跪好。 寺子桑把青铜盒拿起来,还未打开,就明了了:“若我没记错,聊辰东街香思蝶的胭脂,不便宜吧。” 市期根本不知道是哪家店铺的,只是听别的宫人说哪家最好就买的哪家,他攒的那点儿钱根本就买不起,于是认错道:“市期……花的公子的钱。” 寺子桑笑了:“紧张什么?早说过了,我的东西,你随便处置。” 在寺子桑眼里,市期就跟个小儿差不多,喜欢稀奇,喜欢玩物,买什么就情有可原。不过他买这个做什么?他肯定不是自己用的,难道看上了某个小宫女?也不对啊,他喜欢的是…… “公子……觉得这东西好吗?”市期试着问。 “你给我买的?” 寺子桑一如既往地不含蓄,市期只得老实答:“是……” “那你藏着做什么?” 寺子桑问出口就觉得不合适,他看了看市期手背上的朱漆,这种情况,怎么都不会是送礼的气氛。 市期低着头,咬紧嘴唇,不能哭。 “过来点儿。”寺子桑说。 市期于是跪近了些。 寺子桑伸手去碰市期的手:“昨夜……你为何不回屋啊?” “……市期担心公子。”市期在门口坐了一夜,只是害怕一个人闷在屋里的公子,万一有个什么……可是他坐着坐着却睡着了,竟还是公子叫醒的他。 寺子桑摸了摸市期的头,然后把这颗头按到自己肩膀上,在市期耳边说:“小傻瓜,天还很冷吧,你若是病了,就没人照顾我了,还得我来照顾你。” “呜……” “不准哭。” “……市期没哭。” 俩人相对跪着,寺子桑拍拍市期的后脑勺,宽慰道:“我没事。” “公子……”市期更难受了,明明该他来保护公子的,却总是公子来包容他的脆弱。 “快起来,把手洗了。”寺子桑决定结束这种伤感的氛围,把市期推开,举起那个青铜盒,“你会擦胭脂吗?” 市期被这突然的话题转换弄得发愣:“不会……” “我会。”寺子桑笑了笑,“我教你。” “啊,不可以……”这种活儿,市期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好,公子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不能被自己擦得不那么好看了。 “我只是会,可我的手不怎么听使唤,还比不上你。你送我的,你得负责。”寺子桑开始不讲道理,“你不给我擦,我就不收礼了。” 市期辩不过,也不敢跟公子辩,说:“诺……” “然后啊,你抱我去屋顶吧。”寺子桑看起来真的有点开心,“我好多年没见过日出了,难得我醒这么早,你带我去看看日出,可好?” 市期犹豫了。换作往常,公子有任何要求,他都应得很快,这次他却不知该不该答应了。 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公子已经从初见时游离于世外的冷淡,变得有了人间的烟火气。但公子的情绪总是真真假假,市期如今总算能辨个一二了,他很肯定,公子在哄他。 明明受伤的一直是公子,公子却还要哄他。公子根本不想擦什么胭脂,也不想看什么日出,公子真正想做的,就是等死。 “……不好吗?”寺子桑见市期不说话,抿了下苍白的嘴唇,说,“那就算了吧。” 说完,他又想了想,把手里的胭脂盒摊在手心:“只能还你了。” 市期伸出手,可没有接胭脂盒,而是接住寺子桑的手背,轻轻内收,把重叠的两只手握成一个拳头:“市期没说不好,公子想做什么,市期都陪着公子。” 寺子桑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市期也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真正的顾虑。 胭脂衬红颜,旭日映佳人。 有的事,谁都不再提,就仿佛没有发生过。 ---- 两个多月没开电脑了,复健一下,发现鼠标滚轮都坏了…… 关于寺子桑为什么会认为市期坐姿不雅,如果还记得我前面关于召夏衣着的描述,就不难理解了。因为这个时代日常是不穿裤子的,只围着裙子,所以才会有“跪坐”。而市期支着一只腿坐地上,很容易露出不该露的部位hhhh
第50章 (云散) 寒蝉子出关十余日后,南麋终于见到了师尊。 山顶云雾缭绕,砌有一块平整的石台,寒蝉子面向云海而坐,指了指侧边的石桌,说:“徒儿,坐下吧。” “诺。” 春寒未了,南麋的头发上已经蒙了一层霜。 寒蝉子说:“为师知道你为何回来。” 打小南麋就知道,师尊表面上看起来超凡脱俗,实则掌握着世间大量的情报。寒蝉院的眼线坐探长期潜藏于民间,其原因,并非为了参与各国争斗,而是为了自保,以及为“生意”提供帮助。 南麋说:“师尊,弟子做的错事……” 寒蝉子摆手阻道:“你就给那两个死去的兄弟,多倒一爵酒吧。处的位置不同,自然无法两头兼顾。” 生死之事,南麋觉得师尊早就看透了,透得甚至可以说是漠视。 南麋愧疚道:“弟子……永远是寒蝉院的弟子,不会处在别的位置了。” 对于南麋的态度,寒蝉子不置可否,而是说:“召国生变了。” 南麋这些日子一直关在寒蝉山上,没有接收到任何外界的消息,一时愕然。 “淇国一战,召国松桓君斩了月庐太子屿,月庐得到天子支持,名正言顺地出师,联合淊、程、隗、褚,五国伐召,攻破了召国西北图门关,王都聊辰的唇齿防线——奕城危在旦夕,唯有交出松桓君,联军才答应退兵。” “那……召王答应了吗?” “答应了。” “可是——” “他不想答应,也必须答应。”寒蝉子说,“松桓君啊,偏偏斩的是太子,这命,月庐怎么也得让他亲自偿还。” 南麋没想到,他离开聊辰不到俩月,外界竟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坐不住了:“请问师尊,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寒蝉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瞥了南麋一眼,缓慢道:“徒儿,你方才说什么?” 南麋以为师尊没听清,正欲复述,突然发现不对,师尊的意思是…… “弟子方才说……弟子永远是寒蝉院的弟子……”南麋声音越来越小。 寒蝉子笑了:“你放不下啊。” 南麋辩解道:“松桓君对弟子照顾有加,弟子不能不管不顾。” “你能做什么?连召王都救不了他,凭你又能做什么?”寒蝉子抛出刀子一般的质问,“你文不能纵横捭阖,武不能所向披靡,单靠一腔热血,能改变形势吗?” 南麋哑口无言。 寒蝉子又说:“无论你是想做什么,还是想放下什么,凭此刻的你,什么都做不到。” 南麋沉思一番,站起来,走到师尊正面,跪拜道:“弟子请师尊教诲!” “徒儿,去修行吧。”寒蝉子看着南麋,想到了曾经交手过的一名少年。那少年使的功夫,与他师出同门。那少年的面貌,还与眼前这名弟子万分相似。 风吹得大了,云海翻滚起来。 “为师也曾年轻过。能答复你的,便是去修行吧。到时,自会浮现出答案。” `` 丰偃那时候还不叫寒蝉子。 淇水以东,靠北临近月庐的地方,有座丹荷山,山里现今隐居着一位高人——雪卉婆婆。雪卉婆婆是世间奇女子,二十余岁便已在江湖高手中占有一席之地。某年,雪卉婆婆在濛郡开门收弟子,丰偃时年三岁,听从父亲的安排,和年长两岁的兄长丰蔚一道,拜入了雪卉婆婆门下。雪卉婆婆的弟子来自天下各国,月庐的寿鹘,便是同时期的门生。 丰偃家是将门之后,但丰偃与同族的其他人相比,是个不思进取的不肖子孙。他对出将入相兴味索然,十一岁时便自行另寻师门,拜了个铁匠为师,父亲气得与他断绝了关系。不过这也算是他的幸运,因为他们的父亲,是逆贼。 十二岁的丰偃逃过一劫,兄长丰蔚却没有,不过因为年纪尚小,又自幼和召国先王——召安王私交甚好,召安王替他求情,他勉强捡了一命,只受了宫刑,被发配到了北境当奴隶。丰蔚做了两年苦役后,被回到月庐的寿鹘逮了。 丰偃从小就喜欢寿鹘,寿鹘聪明又强大,在一众弟子里面,永远是位居首位。寿鹘偏偏喜欢和丰蔚一起玩儿,丰偃不得不跟在兄长后面跑,哪怕另寻师门后,他也会偷偷地去找兄长。因为他知道,只要和兄长在一起,寿鹘就会出现在面前。 年少的丰偃,并不知道“喜欢”意味着什么。后来家境变故,他跟随铁匠师傅躲藏在外,待一切回归风平浪静之后,他去了北境寻找兄长,然后查到消息,兄长被寿鹘抓去了月庐。 他人口中的“抓”,被丰偃理解为了“救”。那是喜欢兄长的寿鹘啊,不可能对兄长不好。直到两年后丰蔚从月庐回到了召国,丰偃都以为是寿鹘放弃了对兄长的喜欢。他天真地想趁虚而入,没想到,寿鹘只是把他当做丰蔚的替身。 丰偃终于明白了,无怨无悔爱上一个人的本质,就是伤害自己。当他真正贴近寿鹘后,他才看清了,什么叫做无情,什么叫做不择手段,什么叫做扭曲的爱。 丰蔚真的是被抓的,也不是被寿鹘放弃的,而是费尽心思逃掉的。 丰蔚逃回召国后,正逢当时召国内斗,太子要把血缘兄弟赶尽杀绝。丰蔚找到了曾经的挚友,即后来的召安王。丰蔚护送他喜欢的这位公子,辗转躲避,保了公子的性命。公子成王嘉奖功臣之时,力排众议,拜丰蔚为上卿。 丰蔚与召安王后来的故事,丰偃就不甚清楚了,只知道故事的最后,又是一个落寞的结局。 而丰偃对于寿鹘,爱恨交加,他离开月庐时暗暗发誓:我此生,舍不得他死,却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丰偃自此潜心修行,十余年后,出山创立寒蝉院,被人尊称为寒蝉子。而彼时的寿鹘,在月庐风生水起。自进入岱暄书院后,追求权力和征服感的他,把一个钻研毒药学的学宫,改造成了理论与实操都无可挑剔的后备军训练处,其输送的人才为月庐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却也因为严苛的训练与残酷的选拔,受到了天下士人的抨击。 丰偃自知是凡人,不是圣人。他少年时代游历各国,见识了太多战乱。贵族间争斗不休,受苦的都是无辜平民,因此,寒蝉院收留的都是孤儿。一方面,他训练这些孩子,让这些无力生存的眇眇之身,有了自保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也利用这些孩子,以人的性命为买卖,用刺客组织的伪装,把列国争相夺取天下的浑水,搅得更为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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