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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料未及

时间:2023-08-25 20:00:14  状态:完结  作者:镜台

他听到一个声音,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语气里带着疏懒的意味,说着:“烦人。果然,什么样的老子生出什么样的儿子,我不该来,就该全交给你。”

另一人发出一声苦笑,未对这番话做任何评价,只说:“子渊有任何冒犯殿下之处,霖替他向殿下赔不是。”

这个声音,他略有些耳熟,听到那人的自称,立刻明白了。这是宁昌伯第六子,魏霖,魏时雨,算起来是他堂哥。而能被称为殿下,还和魏时雨交好,他确实知道那位……是大殿下,端王,段承宗。

今天有贵客造访。他想起被告知的这个消息。

是出去,让他们知道他在这里,还是躲到他们离开?如果出去,说不准就会让他们知道,交代他的事他没做好。要是不出去,如果……

他正在犹豫,那边对他毫无察觉的两个人还在继续交谈。他听见端王含着笑意开口道:“哦,你替他赔不是?”

魏霖仿佛是愣了一下,才回道:“……殿下,出来更衣也有些时候了,太久,于情于理——”

“叫他们等,”端王说,“我心烦。”

躲在架子下的他听得也一愣。他确实听闻过端王骄横,没想到端王真对公卿大族也这么骄横,这样凌人的态度,哪怕是皇子,也未免太狂傲了吧?

他心中半是对端王的不喜,半是对身份高贵又桀骜凌人之人的畏惧。他想他不能躲下去,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端王对他大哥魏子渊都是那个态度,对他——

他手撑住地,正要发力窜出去。衣料摩挲,窸窸窣窣。不只是他的衣料。

他几乎是直觉般地,侧头从架子的缝隙中看过去:

端王已经解开腰带,还在继续解衣带。

“时雨,”端王又说,“你让我心不烦了,我就回去。”

还在继续解,撩起外袍的下摆。

“殿下……”魏时雨听起来错愕,抗拒,不可置信。仿佛是和僵在原地的他一样心情。“这是……宣义伯府……”

“这里又没人。”端王的语气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疏懒,含着笑意,又有凌人的气势。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吧,他明白,因为魏子渊得罪了端王,所以现在端王要来折辱魏时雨,可——

他看到魏时雨跪下来了。不仅跪下来,主动抬起手【】。

他看着,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出去的机会,现在,必须藏好,不能出一点响动,叫他们有一点发觉,不然他死定了。他僵硬着保持这个姿势,侧着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非礼勿视,他想。但是他没有闭眼,他看着魏霖【】。

他想,为什么?

端王骄纵,傲慢,迁怒,折辱,他明白,魏霖跪下来,他也明白,但是为什么,魏霖要这么主动,这么顺服,这么的——

他看到【】端王没有生气,抚摸着魏霖的脸,像抚摸一条讨他喜欢的狗,居高临下又带点呵护怜惜。

“这么急干什么。”端王说。

“对不起,殿下。”魏霖说【】。

【】……他感觉自己也想要——他这是在干什么?他现在可是——

他觉得自己应该闭眼。他做不到。他感到自己身上的热意,愈加激烈的心跳。【】

而端王,【】就像一个等待品尝美酒的人终于喝下第一杯酒一样,畅快,舒服,欣悦——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屏住呼吸,现在已经憋到不能忍受,连忙张开嘴,想要让换气的声音更轻一些,但是实在憋得太久,想要得太狠,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那里跪着的魏霖,猛然【】回过头,直直向他的方向望来。他头皮一麻,手臂和腿一齐用力,霎时窜出他的藏身之处,却因为用力过猛,又没有看路,一下子撞在什么东西上,自己的头被掉下来的一个旧竹筐罩住了,荡起的尘土让他呛咳。手忙脚乱中他听见端王说:

“哦,有人啊。你帮我处理了吧,我现在回去。”

他终于掀开那个竹筐,飞似的往外逃出去。

*

他听说魏时雨想瞧瞧他时,心就凉了一半。

端王说处理,还能怎么处理?要是这事摊在别人头上,兴许还有点活路,可他……端王殿下想要他死,他母亲他哥哥们都乐得帮殿下埋尸。

不过当他见到魏霖时,他还是让自己镇定,面上什么都不露。他在赌,魏霖找他过来,只是凭年龄和衣着猜测是他,而不是真的看清了他的脸。他抵死不承认,装不知道,也许……

“下去吧——我和二十六弟一见如故,想要单独聊聊。”魏霖说。

他听到这话,还没凉的那一半心,渐渐也开始凉了。魏霖盯着他,十分亲切和蔼地一笑,对他说:“别怕,不是来灭口的。”

灭口。这词落到他耳朵里,叫他胸膛里的心猛地一跳。但他并不想就这样认了,拱手道:“堂兄说与我一见如故,我受宠若惊。灭口之言,不知何解,还请堂兄见教。”

“我看见你的脸了。”

“不知堂兄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实在失礼,我竟想不起来。”

“还真是个机灵的孩子。”魏霖说着,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我堂兄魏时雨。”

“我是魏二十五郎,”魏霖在他坐下后,把旁边桌子上摆的蜜饯拿到手里来,“你出生前,人家提起魏小郎,就是说我,你出生后,就是说你了。”

他不太懂魏霖是表示亲善,还是暗含讽刺——从他上学时听到的风言风语来看,中京人士说起魏小郎,大部分时候还是在说魏时雨,少数在说他这个胡婊子生的魏小郎时,都是含着鄙薄讥笑的:宣义伯老家伙那么大年纪突然蹦出来个儿子,是不是他的种啊?

魏霖自己吃了一个,又把盘子递向他。

“吃。放轻松自在点。我说一见如故,是真的。”

他捻起一个,想到,魏霖先吃,才递给他,是向他表示,这里没下毒。意识到这一点,这向来不许他吃,难得才能尝一口的甜蜜饯在他手里反而跟个□□似的,叫他吃着特别不舒服,简直难以下咽。

更难忍受的是,一边吃着这甜到简直尝不出果脯的原味的蜜饯,一边听见魏霖猝不及防问他:“是不是看【】了?”

本来,他是觉得自己抵赖不掉,可是,魏时雨直接问出这种话,实在让他瞠目结舌。他脸上霎时如火烧一般灼热。

而魏霖只是悠然吃着盘子里的蜜饯,还冲他一笑,全然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什么不对。要知道,魏霖和他可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宁昌伯嫡出的儿子。就算人说魏霖放浪——

“骗不了我,”魏霖说,“看你起身跑起来的那个样,我就知道——这种场面我可见多了。”

他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魏霖是想要做什么?……

“我不会和旁人提一个字,”他说,“我对您发誓——”

“你向别人提了,也没什么要紧。”魏霖说,把那个“你”字咬得很重。这下子,他又是因为觉得受辱而觉得脸上烧灼了。是,端王放纵□□,侮辱魏时雨,还被魏时雨同宗族弟撞见了——这族弟是谁,说出去都会叫人笑话端王不端,但若是这族弟是宣义伯家胡妓生的小【】——

“好啦,我知道二十六郎出言必信,”魏霖这时偏又话锋一转,“你既愿意保密,很好,我替殿下记住你这份人情了。”

听得他着实一愣。

他想,是所有被风言风语说骄横放浪的人,都像段承宗和魏时雨这样做事不着调吗?他长这么大,头一次遇见叫他这么琢磨不透,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什么的人。记住他这份人情——人情?!他们心里,他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胡崽子吗,他居然配给皇子什么——人情?!

那盘蜜饯又递到他眼前来。他迟疑着,又捻起一枚。

“今年多大了?”

他如实报了自己的年纪。

“二十六郎果然和我有缘,”魏霖说,“我那时候,也是如你这般年纪。”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傻。但他只能这么傻乎乎地问魏霖:“什么?”

【】

“对男人【】啊。”魏霖说。

他猛地跳开,站在几步之外,瞪着魏霖。而魏霖只是,撑着脸,歪着头,把蜜饯的盘子放在腿上,从里面捡蜜饯吃。疏懒,含着笑意,又有种凌人的气势。端王那时候隐含的意思是这样:他的命令必须被执行。而魏霖隐含的意思则是:他的问题必须被回答。

魏霖问他:“你想要男人吗?”

*

你想要男人吗?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说。他没有说谎,他真的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好好想过。

当天晚上,他又做了这个梦。他被蛇缠上,他就是蛇,蛇缠着他,他缠着男人。他不是蛇,蛇也不是蛇。那是一个男人,他的男人。

他想要男人。

他已经明悟他们要干什么。

他还是大汗淋漓地醒来,这次不只有汗【】。

几天后,他再次见到了魏霖。确切来说,他和身边年纪没差多少的侄子一起见到了魏霖,他侄子一见到魏霖就亲切地管堂叔问了声好,他还以为是因为侄子是尊贵的嫡出所以见魏霖见得多,没想到听魏霖和魏谅说了几句……他终于知道了私塾里大家传看的□□到底是谁从谁手上得来传给大家的。

起初,魏谅还并不乐意被他这个“小叔叔”知道,可是魏霖随便说了几句——就是说,让他魏弃之来经手这些比让他魏谅经手更好,最后真查出来,要罚也是罚魏弃之,你爹不会怪到你云云,魏谅就乐得派自己小叔叔去跟二十五叔一起“买点东西”去了。

他想,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魏时雨口舌上的功夫值得他学习。但是接着又想,魏霖这么能说会道,却不出仕,和端王厮混,对端王的侮辱听之任之。可见,人的地位还是和自身的能力才华没多大关系,而是要看出身和志趣……

“在想什么呢?”马车上,魏霖问他。他心里一紧,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揣摩着对方的心思……魏霖于是又说:“小小年纪,这样多思多虑,哪还有一点少年郎的血气。”

他闻言,心里非常反感——魏霖不过也就比他大个十岁,一轮都不到,还是他同辈,凭什么一副长辈的模样教训他没有血气?但是面上他只说:“堂兄教训得是。”

魏霖却仿佛对他心里的抗拒十分了然,失笑几声,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片刻,马车停下,魏霖的随从递进来一个包裹,魏霖接过,马车继续行驶。魏霖把包裹给了他。

他开始想:如果有哪个没事找事的下人过来翻他房间里都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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