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着灯杆的手骨肉均匀修长,宫灯明亮,品桐与文穗顺着黑色的披风只消一瞥,便知是太子随后而来,忙跪地行礼。 李知竢没有作声,只是将手中的宫灯递给青柏,拿过正暖的手炉,摆摆手,让阁门口的三个人退了出去。 裴致倚坐在阑干边,单手托腮,在还有些朦胧的天色里露出婉约柔美的剪影,乌发吹拂,活像出尘于世的神女,只是远远看着竟有些孤寂落寞的感觉,李知竢猛地心头一惊,打破如仕女画一般的场景,坐在裴致的身边。 裴致看见李知竢,却不意外,自然地将手放进李知竢伸出的手里。两人双手交叠,同握着手炉,温暖的感觉传遍裴致四肢百骸,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是我将你吵醒了吗?” 李知竢垂着眉,看着手炉套子上的绣纹,“习惯了上朝的时间,醒来时发觉你不在身边,有些担心。” “我睡不着。”裴致坦诚说道:“愉安,我有很多很多的心事。昨夜听见阿兄的话,我才意识到我所感受的只不过是你们的万分有一。就像我知道,阿耶与阿兄在边关的凶险,阿翁与你在朝堂的诡谲,但我从来没有办法切实感受到你们的心情。我只是活在你们的庇护之下,除了安慰你们,我甚至做不了任何事。” 李知竢抬眸认真看着裴致的眼睛,一双眼清澈地如同泉水一般,他笑着抬手摸了摸裴致的脸颊,耐心问道:“还有呢?” 裴致勉强提力笑了下,有些难堪地几乎要落泪来:“愉安,对不起。我以为我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是如今经历着这些发生过的事情,我才知道我并不如我想的一般。我会胆战心惊,会焦虑难安。” “所以,才起来看日出?” 裴致望着一丝天光,日出划破天际,越过黑夜而来,“看一看日出,总觉得自己会生出勇气和希望。” 李知竢拢紧裴致的披风,与她并肩看着日出的辉光,“阿致,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不会是无坚不摧的。譬如我,譬如你阿翁,甚至是阿耶。我们都有难以示人的脆弱一面,只不过责任使然,在无数风波里只能越来越坚定本心。阿致,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李知竢的脸在晨光下愈发柔和,眺望着远方天际,“阿致,你是一个很勇敢,情绪也很稳定的人。但是生出一些犹豫的心情,并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晨光已来,你找到勇气和希望了吗?” 越过层层叠叠的宫宇,裴致闭着眼,感受着晨光的温度,深吸了一口气。 回了承恩殿,两个人身上都带了点冷气。青柏大惊小怪,忙着劝太子和太子妃要洗个热水澡,才不至于着了风寒。所幸今日不必上朝,裴致的情绪又不高,李知竢便留在了承恩殿相陪。 裴致一夜难眠,一早回来便有些倦,因而便让李知竢先行沐浴,他这一去时间并不久,但自己还是浅浅地打了个瞌睡,许是一早起来真的有些凉意,李知竢温声叫醒裴致时,裴致忍不住打了颤儿。 在温热的浴汤里沐浴片刻,裴致的身体终于回暖,回到寝殿时李知竢已经收整好了自己,殿内没有旁人,李知竢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正靠在软榻上专心读书。 李知竢抬眸,见裴致正拿着巾帕和发梳朝自己走来。她的年纪如今刚好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浑然不知刚刚出浴后的自己是怎样的风光。 侧坐在李知竢身边,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小案上放着裴致爱用的吃食,但只觉得自己还是困倦,便说不用饭食,只想着睡上一时半刻,她的长发如今已经及腰,湿湿垂下来落到腰间,耳边有水滴沿着前颈流入襦裙边,再向下便是起伏的曲线,只余无限遐想。 李知竢的喉咙一紧,看着她将长发擦干,正要用用簪子松松挽起一个发髻,便被李知竢拦住动作。裴致回头,便见李知竢目光情绪浓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还不等裴致玩笑着将巾帕丢在李知竢身上,自己的手腕一紧,已然被李知竢压在身下,“阿致,你的身上还有些凉。” 裴致刮了刮李知竢的鼻尖,迎向李知竢带着情·欲的目光,感受着心爱的人身体的温度,红着脸嗔怪地说:“不要说这样的话。” 李知竢轻笑了下,吻住裴致的唇,断断续续间只道:“也是……” 两个人早已不是初试云雨的青涩男女,李知竢熟练地撩拨着裴致身体每一处敏感的肌肤,细腻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裴致推了推李知竢,示意他回到床榻上。 日光高起,明亮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在裴致的身上,为她白皙的肌肤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李知竢压住裴致裸·露的肩头,吻住日光照拂过的每一寸,感受着裴致因着他的动作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这一遭终究是有些久了,待结束之时,裴致已然伏在软榻上,看着像是被李知竢欺负厉害了的模样,李知竢本想着抱起裴致回到榻上休息,如今倒是又被裴致推却,只好抱着她,蜷在软榻上安稳地睡着。 ---- 本来想开一个隐晦的车车,奈何怕审核不通过~~
第127章 祸乱 ====== 李知竢醒得极早。 昏暗不见一丝天光时,他猛地醒来,喉头一滚,随即阂起的双目滑动两下,只消片刻,神思便已清明起来。 许是夫妻在一处久了,李知竢还未等轻放下怀中的裴致,轻眠的妻子也随之醒来。 裴致知今日有大事发生,便随李知竢一同起床收整。朝服,革带,太子金冠,裴致不假手于青柏,一件一件为李知竢穿戴好,事情诸多,两人连日来都未曾深眠。近日来承恩殿的安息香味道一直有些重,品桐眼见裴致呼吸间有不适的模样,将窗推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为殿内带来些许清晨的气息。 他这些日子多思,也无甚胃口,裴致只消将革带系的紧一些,便将李知竢的腰身勾勒的愈发劲瘦。拿起托盘中的佩玉,裴致系在里李知竢腰间,触手生温,她缓慢摸索着玉上李知竢表字,向下划过流苏,想了又想,垂着眼环住他的身体,脸颊的肌肤接触到朝服上针脚复杂精致的花纹上。 李知竢无言,抬手安抚着裴致的脊背。 罕见地,李知竢没有让裴致继续安睡,而是拉开两人的距离,握着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裴致,耐声道:“阿致,今日或许不安稳。届时文穗与品桐为你上好妆后,先用朝食,在东宫等我的消息。大明宫与太极宫今日,还需你稳住局面。” 裴致郑重地点了头,“愉安,你且安心上朝,身后有我。” 青柏与文穗等人虽不知两人话中的含义,但也感知的出情势有多严峻,送离李知竢后,品桐拿来宫装,裴致任由两人为自己梳妆,上口脂之前,裴致轻轻呼出一口气,透过铜镜看着背后尚食局的小宫人在布菜,微笑道:“今日送来了什么朝食?” 小宫人年岁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听见裴致的话,忙在背后行了一礼:“回娘娘,今日是鱼片粥,莼菜羹,拌笋丝,卤鸡子。” 裴致向来和气,听见这话,目光又落回镜中自己的脸上,她看见自己的面容掩盖在脂粉妆容之下,噙起端庄的笑容,说:“尚食局今日有心,都是往日我喜欢的吃食。” 小宫人许是年纪小,并不邀功,而是老老实实开口:“殿下昨日吩咐青柏掌事,今晨尚食局多做些合娘娘口味的朝食。卤鸡子是最善此道的崔司膳所制。莼菜与笋丝是刚采摘不久便送到尚食局的,鱼片用的是最鲜嫩的鲈鱼,滚了一滚便呈了出来,下头垫着沸水,娘娘用着刚好。” 裴致看着小宫人的神情更添了柔善,好似慈悲的女仙,温言道:“去领赏吧。” 这一日的宣政殿不同以往,衣着官服的裴珩跪在大殿之上,抬手对着高堂之上的李彰行大礼:“臣裴珩,自请沙场之过。但戮力弑敌,忠君护国之心,从未有变。臣,绝不能容忍慕容钊伤我子民,屠戮军士。” 李彰近日来服用明微真人上呈的丹药,名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实则益气补血,面色红润。自古书典籍处得知仙丹的损害后,李彰便时常佯装动怒,如今李彰怒极反笑:“好一个忠君护国之心,慕容钊乃一族首领,吐谷浑可汗,在你眼中,便是如寻常敌军一般可以动辄枭首之人?裴珩,你好大的胆子!” 李知竢始终不发一言,直到李彰动怒,适时开口:“陛下,慕容钊好战,若是由此人统领吐谷浑,边关必将不得安宁。裴将军有过,但此举,益处良多。吐谷浑虽对我朝杀戮其可汗一事心怀愤怒,但我朝近万将领命殒边界,死伤亦是巨大。在以慕容恪为首的主和派带领下,两国之间互通集市指日可待。” 李彰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李知竢,冷哼一声:“太子的意思,是说裴珩此举有益于我朝,不该追究其过?” 沈桓最是滑头,在朝堂上虽不比私下里一般恣意,但到底不是板正严肃的人,“诶——”了一声,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语调也有些随意,沈桓清了清嗓子,对着李彰一拜,“陛下贤明,自然是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裴小将军弑人是有些过激,不过为安抚天下将士,到底也不能处罚的太重,寒了沙场将士们的心。” 往常拥趸李知竢的朝臣们与裴公的门生们自然纷纷为裴珩求情,罕见的是,往日里中立不言的世家和将领们也有三三两两也为裴珩开口。李彰原本被沈桓安抚下三分的火气,越是如此,李彰的怒气便愈盛到了极点,“裴珩身为太子妃的族兄,太子参与此事不免有失偏颇。” 李知竢真拿出沉沉的态度,倒让沈桓都琢磨不透这模样的真假起来,听见李知竢开口:“儿臣自幼时便随太傅习圣人言,最先摒弃的便是于朝堂之上的私心。于裴珩之事,儿臣确然是公正之言。” 可李知竢这般的态度,哪里会让怒气正盛的李彰平静下来,李彰眉头紧紧簇在一起,大喝道:“先前朕念及你心有仁善,均不追究。今日你竟罔顾社稷纲常,出言顶撞父皇,甚至涉嫌勾连妻族,结党营私,真是令朕失望至极。” 若是李峙函得以参政上朝,听到这话怕是要心头冷笑良久。李知竢在政见禀的就是一个端正刚肃,人情大不过朝政,也就是李峙函依旧无法得李彰允准上朝,才让异心之人放下心来,虽则李峙函近日来与李彰关系缓和些,但明晃晃允李峙函入朝,怕不是请君入瓮。只是李彰指着李知竢这样批判叱骂,句句是大过,却也是鲜少的。 李知竢难得为自己辩驳,屈膝跪在李彰面前:“陛下言儿臣罔顾社稷纲常,论社稷,家国百姓是儿臣身为太子最惦念之事;论纲常,儿臣与陛下是父子君臣,与太子妃是夫妻,万不敢逾越仁、义、礼、智、信。陛下此言,儿臣绝不担当。儿臣论的是情势利弊,并非存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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