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竢派来的人一早便登了门,穿的是常服,看不出是精明能干的金吾卫,见着裴致齐齐行礼。 对此家中两位长辈都没有异议,多个人保护不是什么坏事。 阿翁有些做倜傥老翁的自觉,一身木红色的宽袖长袍,五十几岁的人还没生多少白发,裴致取了阿翁佩了几十年的玉过来,看阿翁松形鹤骨,岁月平添了阅历与智慧,却不见沧桑浑浊。 阿耶则是极英挺坚毅的一张脸,人不爱俊,家中放的还是两年前做的礼服,再是贵公子哥出身,在沙场上呆了十几年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好在长安家中有现成的金冠。看着一对样貌出众的父子,裴致拍拍手,“哎,这要是和我阿翁或者阿耶生在一个时候,就能看见多少长安城的娘子为你们争风吃醋了。” 裴良靖理了理袖子,看了一眼裴公,又看回自己,神神秘秘地说:“阿致,不瞒你说,咱们裴氏打从你太爷爷那辈就是美男子了。到你阿耶这,那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四周只有裴致和高伯,裴公没忍住照着裴良靖后面踢了一脚,力度不大,玄色的衣摆顿时出了一个鞋印,裴致正有些哭笑不得,见高伯已经见怪不怪地上前拂去痕迹,一边拍灰一边说:“放在以前,还得加上老夫人的,一边一个印子。” 她忍笑,听阿翁说:“晚间守完岁便直接休息吧,夜宴一贯晚,不必等着我们。” 从济兰手中拿过卫朗中配的药丸,裴致一人手里放了一小瓶,“这是解酒的药丸,若是晚间宴饮的多了,服下会好受一些。” 又嘱咐了一些,裴良靖笑着一连点头,“过了今晚就十七岁了,明早起来等阿耶给你压岁钱。” 裴致的院子在裴宅地界最好的地方,清幽雅致,素日院子里只有济兰陪一起住着,除此以外每日轮换着婢子值夜,院子里其余婢子都在大宅的罩房里住着。今日是除夕,裴致也没拘着小丫头们,高伯陪着阿翁入宫前将家中一干事宜都已安排妥当,外加有两个武功高强的金吾卫时刻跟在裴致身旁,也算无碍。 直到裴公和裴将军乘马车离开,用过午食就回到自己院子的刘傅宁才出来,他生的腼腆内向,不爱在人前晃悠,此时家中只剩下裴致二人,才自在一些。 府里今年就两位小主子,裴致给堂下守着的婢子们安排了一桌,两位金吾卫安排了一桌,最后拉上了济兰一起,三个人在厅中。 菜色不多,裴致没那么多不得不守的规矩,为了热闹三个人并案而食,厨下准备了仙人脔,白龙臛,汤浴绣丸,五辛盘,清炒虾仁,拌酸笋,拌着几个清炒小菜。 在裴致眼里刘傅宁还是小孩子,只给上了热乎乎的牛乳饮子。自己的酒量也不好,便上了一小壶绿蚁酒。 杯盏中的酒呈现出清淡的碧绿色,有米的清香,裴致看着刘傅平乖巧坐着,便笑着问:“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吧,想不想家?” “回表姐,还好,年后阿兄科考完,我便能回家了。” “他……”裴致顿了顿,没再多说。前几日见着一次沈桓,直打趣她,长安里来了一位刘氏郎君,明明不是世家子,文采亦不出众,被捧的却有些高,看来都是看着身后的裴家了。 “沉心读书,可还记得我离开衡州时同你说你的话?” 若刘傅平犯事,该当如何? 他点点头跟裴致保证:“表姐放心,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晚间用暮食有些晚,等都收下去后又摆了又六七碟糖果子和糕点,刘傅宁小心将糕点推到裴致面前:“表姐,方才晚间你用的就不多,再吃些吧。” 她夹起一块龙凤水晶糕放到刘傅平面前的碟子里,“你正长身体,多吃点。这个要比衡州做的更地道,快尝尝。” 可是总有吃完的时候,离子时还有一个半时辰,总不能这样干坐着,裴致便叫人将棋盘和话本拿来。 刘傅宁最是谨慎小心,在家中哪里读过闲书,拿着裴致给找的游记便入了迷。 麟德殿内。 如今世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地位,在皇权之下渐渐削弱了话语权,在席上一个比一个恭敬。 李歭函到的不早不晚,照常听李彰跟朝臣们说些客套话,一旁的李知竢一如既往地平静,仪态出众,克制,端肃。 正常来说,李歭函对李知竢该是心情复杂的,若他阿耶不被诛杀,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就该是自己。 可李歭函并不愤恨,亦不哀凉,日复一日的日子他旁观李知竢处理政务的手段,竟觉得一丝趣来。 手段果决,但心有仁慈,是个好的储君。 他时常思考,若换作自己处理相同的事,又会如何? 这种暗地里较劲的趣味只有他自己一人品味,李歭函却不觉可惜,甚至于对欣赏上了同样的女子感到理所当然。 人有爱美之心,可站在他们这位置上的,容貌出众的女子见了不少,总得还有点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行。 第一次和裴家娘子的相遇,是在荐福寺的槐树下。 一簇一簇鲜艳茂盛的黄绿色槐树花下,美人如斯,聘婷又温柔。 生的太过美艳,总能给人留些印象,只是彼时他尚没当作一回事,第二次再遇,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拿着桂枝,靠在假山之上,精致的襦裙勾勒出完美的身型。同样本该是仇敌的关系,他却愿意生一些亲近,说是被美貌迷了心窍也好,想让那张平静的容颜出现惊恐犹疑的神情也好。 最后真正觉得有趣儿的时候,是和韦氏的娘子对谈时。脑子清醒,也不掉进旁人的套子里,更有胆量说当今太子殿下不值得。 他在假山后露出笑意。 换做是他,也只想要这一位太子妃。 臣子多,宗亲也多,李彰到底是仁君,最后酒筵气氛正好。李歭函出去散散酒气时,恰巧遇见了站在亭子里的李知竢。 他抱拳行了一礼,看不出任何不善的情绪:“拜见殿下。” 李知竢亦是如此,“郡王。” “前些日子在崔氏别院里,见殿下被人簇拥着,便不曾打扰,望殿下恕罪。” 李歭函的笑客客气气,李知竢可没见到面上有抱歉的神情,想起他与裴致的相见,李知竢微微笑了:“无妨,说来,裴娘子对孤提起过,与郡王在崔府有一面之缘。” 李歭函眉尾一动,哼笑了一下,“确实如此。想来殿下与娘子喜事将近了?” 一个李知竢已经是难以捉摸,出来解手的沈桓看见他和李歭函站在一块儿更是头皮发麻。也不管两人在说什么,他两步上前,“哎呀”一声,“我说殿内怎么这样空,合着你们都跑这儿来躲酒了?” 而后对着李歭函,沈桓先行了一礼,随后一脸的玩笑神情:“还有半个时辰不到就过子时了,往回走吧两位?” 李歭函似笑非笑地拜别。 看着李歭函走远的背影,沈桓抖了抖,“真的,你们俩千万别站一起,我看了害怕。” 李知竢淡淡地看着他:“怎么?”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诶?你说你和舅父留着这么个难琢磨的笑面虎,不怕有威胁吗?” “出事时他才五岁,罪不及小童,到现在他也确无错处。” “要么说舅父仁慈呢,只是留到最后魏王也没留下,且看这个能不能留得住吧。” 李知竢不置可否,听沈桓又笑盈盈地问:“你刚才走神了,可是想阿致了?” 李知竢却微微皱起眉。 只带着个孩子在家,这样的日子他怎么都有些惦念。 ---- 《惊现预告
第71章 惊情 ===== 邻近午夜的时候,门口的侍卫来报,有人带着酒醉的刘傅平来了。 济兰让裴致稍等片刻,带着门外值守的松山往大门口走,两名金吾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金吾卫韩声跟在后头,到门口便见刘傅平醉的不省人事,小厮模样的男子搀着人忙赔着笑道:“回贵人们的话,今夜除夕,刘郎君和友人一起畅饮,没带随从出门。如今醉了酒,小的听人说这是裴府的表亲,只好把人送到这来。” 济兰倾着身子看了一眼,的确是刘傅平无疑,看他醉成这样子,皱眉让人扶到刘傅宁所住的院子。 韩声并未因是有亲缘关系就放松警惕,客气告知济兰后,跟着人往院子里走。 除夕夜长安不闭坊,各家各户都在过年,如裴家一般的大户,除了大门上值的人,倒座房的仆从和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丫头们也各自聚在一块图个年味。 刘傅平院子里的人看见忽然多出来的表少爷,一个小丫头嘟嘟囔囔,“哪来的表少爷啊,还不是沾了先夫人的光。往常这样的人来咱们裴府门前都不配,如今赶着大过年来给人找麻烦。” 另一个丫头忙让她闭嘴,“再怎么说也是主子,等安置好了咱们再回去。” 两个丫头给人擦了擦脸,又喂了一碗水,看人睡的沉,先头的道:“醉成这样,也不必留人看守了吧?” 后面的尚有些犹豫,听她又道:“咱们就在耳房里,有什么动静都知道,没事儿的。” 她这才跟着人回到耳房热热闹闹地过年。 黑夜里的刘傅平忽然睁开眼睛,用力咬了咬牙。 佟玎今日也有些醉了,拍着他的肩痛心疾首地说,子方兄,你这么好的命为何不把握住?辛辛苦苦读书那么多年,都不一定有裴公和裴大将军说一句话好用。 他只得干笑,不敢说家中有嫌隙,只说还是要走科考之路。 佟玎接着说,你我是有大抱负之人,娶妻也得为仕途考虑,自己运道不好,怕是够不上世家之女,可子方兄身边便是现成的裴家娘子,怎的不把握住机会? 刘傅平叹气,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怎么看得上? 佟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话也不继续说了,继续邀他对饮,刘傅平看他欲言又止,没忍住一连追问。 佟玎脸色涨红,只说自己若是他,管什么有意无意,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裴公父子俩见了,不是直接就将裴娘子嫁给自己?裴家就这么一个女儿,真做了女婿,还不得扶摇直上? 这话说完,刘傅平那点活络的心思又起来,佟玎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神情,啐了一口,将怀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摔,世家贵女没遇到,下午在行院,带来的婢子却不知道在哪个黑心烂货手里买了迷药,想给自己下药以后抬作姨娘。 刘傅平盯着那包迷药,目光闪烁,劝解着佟玎。 佟玎酒意上头,杂七杂八的话说了一堆,刘傅平耳朵里听见的却是: 生米煮成熟饭。 最后佟玎喝的倒地不起,连道家中定的亲事实在不如意,就要对着那么一个女子过一辈子。 刘傅宁手有些抖,颤着拿过那包迷药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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