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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连死都不怕，有何不敢的。”厉明野颓然，又用宋时璟最看不懂的那种眼神望着他，轻笑道，“我只是不想放你……走。” 宋时璟把碎片捅进了厉明野的胸膛。 有血溅到了他脸上，更多的，从他松开手的地方，慢慢淌了出来。 厉明野还站着。 那碎片不长，宋时璟虚弱着力气也小，扎得还没他在战场上中过的箭深。 只是口子大，血流得多，所以有点儿疼。 他本来想问宋时璟，这样够不够，能原谅他吗，不够的话再多扎几下，扎到解气为止。 可宋时璟的模样太可怜了。 脸色白得像鬼，神情惶恐，涌出来的眼泪把溅到脸上的血都洗掉了，手也在不停发抖。 他又犯错了。 厉明野懊恼地想。 太子殿下是多么金贵善良的人，连在街边被流浪猫狗纠缠都舍不得用脚踢一下，怎会有胆量杀他？ 厉明野没问出口，捂着伤处离开了卧房，走到外厅，唤大夫去给宋时璟包扎手。 大夫被他这身血吓得不轻，要先给他处理，厉明野说不用，只简单绑两圈干净麻布止住血便出了门，头也不回地策马回营。 蒋川个烦人的，不知跟将士们打什么赌输了，正背着福安在地上做俯卧撑，满脸是汗，被一大帮将士围着数数起哄，还有闲心打趣他，说咱们大将军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叫家里媳妇儿赶出来的。 厉明野差点没骑着马从他身上踩过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回营帐坐下厉明野才觉着伤口疼，派人叫徐大夫来看。 徐大夫常在军中，倒没被他这身血吓着，只一边清理一边道：“这伤里全是碎渣，再深一寸就坏事儿了。” 厉明野笑笑，听大夫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劝，说将军二十有五了，如今又有了家室，可莫要再这样不顾惜自己身子时，没好意思说自己就是被内人弄的这伤。 他给宋时璟在宅子里留了伺候的人，大夫随时候着，门外的守卫两批轮换，领头的每日都来营里向他汇报宋时璟的起居状况。 厉明野原想，既然宋时璟不愿看见他，那他便离远一些，留宋时璟在家独自冷静，不再受刺激，兴许癔症就能有所好转。 可待不到十日西边战事又起，近几年周边的诸侯国都混战不休，隔三差五便开战，七八月时他忙于在家陪宋时璟，是蒋川替他领兵挡了一回，这回再不去恐失军威。 厉明野清点人马准备出发，蒋川仍随他一同，只不过把福安留下了，帮厉明野去怀都照看那个他放心不下的人。 “不用谢我。”蒋川还嘴欠，夜里扎营歇脚的时候搭着厉明野的肩，边喝酒边笑，“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厉明野没说话，算是默认，一仰头也灌了半碗酒，当解愁。 “在家不好过吧？让你当初瞎折腾人。”蒋川笑话他，“你看我和福安不是挺好，甭管咱们在外头多威风多霸道，回了家关上门还是得会哄人，哄好了日日有好饭吃有暖被窝睡，哄不好呢就跟你似的，净吃刀子，哈哈哈！” 厉明野拿剩的半碗酒泼他：“滚。” 蒋川抹了把脸：“当兄弟的提点你两句，以前做过的错便认了，以后好好改，好好对人家。日子是自己的，过得好坏只你自己知道，谁也管不了你。” 为这两句话，厉明野回帐想了一宿。 后头的仗他打得比谁都凶，一个月内连破赵国三城，用带兵亲征的赵世子的首级换来了老赵王一纸降书。半月后乘胜追击，将赵国以南的两个小诸侯国也接连吞下，一气抹去了北越版图中三个诸侯国的域名。 至此，北越的半壁江山已被尽收于秦国地界内。 秦军士气大盛，“助大将军称霸北越”的口号响彻战场，厉明野却见好就收，留了两名副将负责战后清点，庆功宴结束当晚便启程赶往怀都。 同行的只有一队亲卫，以及说想媳妇儿了，死皮赖脸要跟着一起走的蒋川。 他们抄近路，快马加鞭，赶在十一月初雪前回到了怀都。 天色不早，进城后厉明野便遣散了亲卫，把同来接人的蒋川拦在院门外等，独自进了屋。 他风尘仆仆，叫下人解了披风，走到卧房碰见正在收拾的福安，问他宋时璟在何处。 “殿下……殿下在后院。”福安面露惊讶，见厉明野要去，下意识侧身拦了拦，“殿下可能……不大好，将军多体谅些，莫要冲他发火。” 厉明野心下一沉，连蒋川在外头等都忘了说，快步朝后院走去。 ---- 厉狗追妻第一招：吃老婆一刀
第27章 27. ==== 离家前仍郁郁葱葱的梧桐早已褪色，风一吹便飘落漫天黄叶，金灿灿的，几乎要将那坐在树下倚着秋千轻晃的人影彻底掩埋。 厉明野不敢扰了这片刻宁静，只站在宋时璟后方，迎着夕阳的霞光远远望着，直到秋叶落尽，他才缓步上前，低声唤宋时璟的名字。 宋时璟背影一僵，有些迟钝地抬头看厉明野。 他似乎比两个月前变了些。 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脸还是白，说不上气色好坏，但面容很平和，没有曾经歇斯底里的憎恶与怨恨，嘴角也挂着浅淡笑意，温柔得毫无防备。 这分明是厉明野能想象到的，宋时璟待他最好的模样，不明白福安为何说殿下不大好。 许是关心则乱吧。 这两个月来他在外征战，心中也时时挂念着，怕宋时璟犯病，也怕他好得太快，又串通福安一起逃跑。 想了五十多个日夜，如今终于见到了，心头大石落了地，却不知该说句什么话。 ……不知宋时璟是否肯原谅他了。 厉明野踌躇许久，最后只干巴巴道：“我回来了。” 宋时璟目光茫然，仿佛费了些时间才认出厉明野是谁，点了点头，很快竖起食指挡在唇前嘘了一声：“辰儿睡了，你别讲话，吵醒他又得哭。” 辰儿？ 厉明野这才发现宋时璟怀里的襁褓，层层锦布包裹的不是婴孩，而是一截半臂长的柱形抱枕。 从前宋时璟还怀着孩子时，在软榻上坐便总爱用它垫着后腰，几乎天天不离手的。 ——可这是在做什么？ 厉明野看着宋时璟煞有介事地抱着襁褓轻晃，一边拍拍它一边起身慢慢走回屋，才恍然明白福安说的“不大好”是什么意思。 厉明野跟在宋时璟后头进屋，福安还守在原处，宋时璟却不看他，只顾朝床边走去，将襁褓轻轻放到床里侧，自己则在外侧也躺下来，半搂着这个了无生气的抱枕继续哄它睡。 “……将军。”福安有些忐忑。 厉明野倒没发怒，只沉着脸叹了口气，示意他到外间说话。 起初福安从蒋川口中得知厉明野对他家殿下干了什么混账事，是想过要不计代价带殿下离开这里的。可他进了厉明野的宅子，看见宋时璟抱着个枕头当娃娃哄时，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哭殿下命苦，也哭那厉明野不是人。 宋时璟还认得他，给他看自己生下的“孩子”，说辰儿很乖，不哭不闹的，只是性子有些闷，逗他也不笑，像个小木葫芦。 福安还能怎么劝，病成这般想带走也难，只好把眼泪抹干，强撑着笑附和殿下，说是啊是啊，这娃娃长得真好看，与殿下很相像呢。 “自我来后殿下便一直如此。下人们不知，有回把那抱枕拿去洗了，殿下夜半惊醒发现抱枕不在身旁，哭着闹了半宿，把晾在外头还半湿的抱枕又裹着抱回去了，说孩子身上太凉，搁自己怀里捂了一晚上，第二日便病了。” 福安红着眼眶，不忍回想地哽咽道：“殿下那会儿发着热呢，床都下不来，还惦记不能给孩子过了病气，托我照顾他。我赶紧拿了去晒干，等殿下病好又管我要回去了，一刻不离身的。” 厉明野握了握拳头，压在桌沿，竟从未这样无力过。 “请大夫看过了？”他问。 “大夫看过，只说是癔症，开了些安神的汤药，旁的……还得靠殿下自己。” 厉明野气不打一处来，顾忌宋时璟还在里间睡，压着嗓子骂了声庸医。 “靠他自己？”厉明野道，“然后抱着那玩意儿，当一辈子傻子吗？” 福安也不晓得。 殿下是他的主心骨，从来都是殿下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如今殿下变成了这样，大夫也不管用，他想不到还能做什么让殿下好起来。 走之前福安还是多劝了句：“将军若当真为殿下好，还请费心想想办法。” 他想厉明野虽不是人，可好歹官那么大呢，总该有些门路的。 厉明野沉默地坐了许久。 直到天黑透了，下人进来问他是否用饭，他才回神，命他们端上来，备两份碗筷。 卧房内依旧安静，厉明野进去点灯，有了光亮床上人自然也醒了，转过头看他：“辰儿还睡着呢，你点灯做什么。” “该用饭了。”厉明野哄着宋时璟起来，“孩子没醒就让他在这儿继续睡，有下人看着他，没事的。” “不行，我得抱着。”宋时璟将那襁褓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下床穿鞋，“下人太粗心了，放这里会弄丢的。” 他抱着东西弯不下腰，厉明野便半跪在地上，握着宋时璟的脚踝帮他把脚套进鞋里。 宋时璟没有拒绝，若有所思地看了厉明野一会儿，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厉明野好笑，“以前也常做，可没听你谢过。” 宋时璟皱眉，似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便重新垂下头，看着怀里仍在安睡的孩子，被厉明野慢慢牵到了外厅饭桌前坐下。 饭菜很丰盛，下人们知将军回来，特地做多了几道菜，当是接风。 厉明野给宋时璟夹菜，看他抱着襁褓不方便，唤下人来帮着抱会儿。 “不，我不用他们，不要。”宋时璟反应很大，弓着身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生怕被这些人抢走一样，“都走开……我自己能抱。” 厉明野只好把人都挥退，等宋时璟冷静些了，才试探着伸手：“我帮你抱，好不好？” 宋时璟摇头，他又说：“我也是孩子的爹啊，不能让我抱一抱吗？” “你是……孩子的爹？”宋时璟再次露出那种茫然的神情，“可这孩子没有父亲……他父亲已经被我、被我……杀了啊。” 厉明野皱眉：“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宋时璟呆呆地回答，“我亲手做的事，还用别人告诉吗。” 厉明野微愕。 他在此刻才忽然意识到，从进门到现在为止，宋时璟一次都没叫过他的名字。 “……那我是谁，”厉明野握住宋时璟拿筷的手，逼他转过来看着自己，“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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