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没有死,小白就是枫华。 曾经他多少次的怀疑过枫华与小白的关系,世上本无如此巧合,怎么可能生出如此相像的人? 但他们的身份,太过悬殊,一个是在临水郡都让人看不起的小公子,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岭南王,后来是大殇天子。 无论任忌怎么想,也无法在他们之间建立丝毫的联系,再无数次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后,他只好把万分之一的可能当成真相。 那就是,他们酷似的面容,真的只是巧合。 就这样说服自己多年,任忌至今仍然陷在对小白的愧疚中,他不知道为何被枫华吸引,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 这样朝三暮四的行为,被他一度唾弃,甚至离开枫华五年之久不肯相见…… 如果,他们本就是一个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任忌兀自陷入思考,不只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枫华竟然没有直接走上楼,而是远远的向二楼看去。 目光直直的穿过树冠,与任忌交汇。 任忌觉得,这一眼,看过了十年,看穿了生死。 小白不再是墓碑,枫华不再是意外。 命中注定。 枫华轻轻一笑,走上楼来,任忌僵坐着,听着那轻柔的脚步逐渐靠近。 “病才稍微好点就久坐着,这怎么行,今天的药吃了吗?”枫华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没发现任何异样。 任忌猛的惊醒般转过脸来,他的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目光汇集在他头上的玉簪,死死地盯着。 “怎么了……你眼睛怎…哎!”枫华本惊诧地疑问,却被任忌突然拖入怀里,紧紧地抱着。 “你轻点,别这么大动作,伤口扯开了怎么办,快起来,我看看。”枫华想推开他,却被紧紧的箍在怀里,耳边是雷鸣般的心跳,咚咚的狂跳着。 “到底怎么了,任忌……”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枫华软了语气,乖乖缩在怀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任忌的胳膊。 任忌仍是一声不响,只是死死的抱着他,生怕被人抢走般护在怀中。 枫华无可奈何,只任他抱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枫华实在是觉得自己被勒的快要喘不过气,微微一挣扎,任忌终于松开了手。 待他坐直喘了几口气,任忌重新把他圈回怀里。 “今天到底怎么了,任公子大婚你心情不好,还是伤口又疼了,药吃没吃,饿不饿,我去给你要点吃的用吗?” 枫华温柔又贤惠,轻轻地在任忌耳边念叨着,同时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情绪波动的任忌。 任忌低下头,把脸埋进枫华的颈窝,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许久许久,任忌才轻声道:“想你了。” 语气沙哑低沉,鬼才信。 枫华并不是喜欢步步紧逼的人,任忌不愿说,他就不问,乖乖地充当抱枕,安慰便是。 任忌从他的颈窝中抬起脸,用唇找上枫华的唇瓣,轻轻撕咬着。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枫华只记得,厮磨的间隙,任忌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热情而绵长的吻,让他无暇思考太多。 “恭贺二位新人,我们就不打扰了,还望二位不要耽误良辰吉时才好。”喜娘挤眉弄眼的退下了,屋内独留任无双与他的新婚妻子——枫颐。 枫颐的长相很有枫家优秀的基因,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美女,放在别人恐怕要乐的开花,任无双却没有任何感觉,颇想做个柳下惠。 枫颐抬起眼,打量着任无双,那双眼睛非常动人,与枫华一样的美,却比他多了妩媚和娇艳。 任无双静静地看着枫颐,没有任何想法,他已经在这场婚礼中变成了行尸走肉,眼下只是苦苦支撑罢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任无双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比哭还难看。 “夫人……”他只挤出这一句话,慢慢向她走过去。 “等一下。”枫颐突然道,声音很尖锐,任无双听起来不是很舒服,倏地停住脚步,微微皱起眉头,听她下面的话。 “任无双,你不愿意娶我,我知道,我也不愿意嫁,咱们既然两厢不情愿,这些事情就先放两天,也不急于一时。”枫颐强势地表明态度。 任无双反倒是乐得自在,本来就不知道这一晚上要怎么熬,对方正好提出来,免得他受罪。 “好。”任公子行礼,“那夫人早些休息。” 略略点头,任公子转身推开了房门,屋外偷听的喜娘被他拍在门后,捂着脑袋呜咽。 “公……公子怎么出来了。”喜娘惊讶地长大了嘴,因为偷听被抓包而面露尴尬。 任无双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未多加怪罪,阔步端庄的走远了。 枫颐喊道:“外面的,给本公主关个门。傻愣着干嘛,是不是想罚跪!” 喜娘慌慌张张地关上了房门,生怕这脾气火爆的公主降罚。
第80章 任无双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广陵台。 曾经与玉鲤无数次高山流水相会之地,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带着他的躯壳,吸引着他的灵魂。 无比怀念,却永不再来。 任无双叹了口气,迈入其中,玉鲤的那把琴端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他的主人,抛弃了它。 也放弃了他。 任无双在琴边坐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意境悠远。 他与琴,都是玉鲤放弃的东西,眼下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环顾四周,与玉鲤来往的种种,浮现眼前,终是不忍再看。 “小蕊。”他轻声唤道。 “公子,怎么了。”小蕊尽职尽责的守在他身边,随叫随到。 “帮我……把广陵台封起来吧,从今往后,不再来了。”任无双叹了口气,无力地道。 “可是,这是公子最喜欢的地方,每日必定要来,怎么能……”小蕊姑娘惊诧道,脱口而出。 任无双苦笑一下,抚着琴道:“钟子期离开了俞伯牙,从此断琴绝弦罢。” 最后爱怜般拨出一声清音,任无双深深的看了小蕊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广陵台。 大门落钥,此生或许不会再入其中,广陵一曲天下知,就让广陵台,埋葬过往,随风而逝吧。 今日枫华没有回宫,在任忌的风满楼过夜;自己的烟雨楼,枫颐占着。 可怜的任家主竟然在自己的云起阁中,无处可去。 任无双慢慢走到晤言亭中,凝神静气地打量起任家的水穷园。 任府内宅与前厅中间,隔着一个装修精美的园子,取名水穷园,任家府邸匾额上是开国皇帝御笔题写的“云起阁”,二者交相呼应,取自王右丞“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风雅至极。 任家府邸装修极为讲究,几代以前便请苏州园林大师指导修建,殇文王(殇朝第五位国君,枫华的爷爷)曾经到此游览,龙颜大悦,称此处是“燕北江南”,从此,任家的云起宅和背后的水穷园便名声大噪。遗憾的是,除了天子,任家世代清高孤直,不与朝臣、外姓过度私下来往,所以外人也无福欣赏这座园子。 任无双从小住惯了,一直不觉有什么,直到今日方才发觉此园当真对得起这美号,奇花异草,怪石嶙峋,亭台楼阁设计的十分巧妙,每一处亭子题书匾额,都是天子御笔或是书法大家题写。取景奇巧雅致,充满禅意。 水穷园的水景堪称一绝,引自城南活水,激荡有声,做景更有诗意,小楫轻舟横放于小池中央,随波浮摆,岸边石刻“无人渡”,当是选自“野渡无人舟自横”罢。又如一处水速减缓,渠道曲折,他此刻正坐着的亭子,名为“晤言亭”,昔日王羲之与好友会集兰亭,写下天下行书之首——《兰亭集序》,内有一言曰:“悟言一室之内”,取意于此,旁边曲折的溪流,自然也是效仿曲水流觞之作。 园子做工之精湛,心思之奇巧,难怪世人皆想观瞻一二,最值得称道的是,任家不喜铺张,更不愿多占京城寸缕如金的土地,所以此园从殇朝开国,天子亲赐此处为开国功臣任氏宅邸时便是此规模,往后历代家主都致力于修建此园,却从未扩大,历代家主增添的景致,亭台,各有其风格,竟然能完美融合,并在最有限的面积上,做出最为悠远的意境,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任无双成为家主后,没有再改建院子,他的俸禄,基本全部投在广陵台中,化成段段乐章。 小蕊锁了广陵台,又急匆匆地跟过来,任公子心情不好,她们这些天天与他相处的人都看得出来。 任家心善,从不把她们这些身份低贱的人当下人看待,平时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他们一份。任老太太笃信佛法,更是菩萨心肠,恨不得把这些个姑娘当成亲闺女疼。任公子更是如此,春风化雨般温柔,对她们说话和颜悦色,从未苛责。任二公子呢,天生就是活宝,有他在地方,就是一片欢声笑语。 小蕊觉得自己能在任家做工,有幸在任家长大,真是太过幸运。这么多年跟在任无双身边,即使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即使知道任公子绝不会纳妾,小蕊依然守候在他身边。 少女小心翼翼的掩藏起自己的爱慕,从情窦初开的年纪,藏到如今。 任公子于她之恩,定当万死不辞。 偏偏如此绝世无双的公子,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任无双这般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公子,却被迫娶了枫颐。 枫颐的样子,小蕊看在眼里,养尊处优,处处颐指气使,看不起下人,随意使唤,只有今日一天的接触便显露无疑。枫颐公主的言行举止,脾气秉性,是宫里宫外人尽皆知的。 任公子内敛而沉稳,温柔而有礼;枫颐张扬而轻浮,泼辣而任性,他们本不是一路人,却偏偏做了夫妻。 任公子为了枫颐守身如玉如此多年,从不越界,像苦行憎般要求自己,鲜少与人来往,只得在广陵台中造出一方天地,孤芳自赏。 直到玉公子出现,闯入了那片封闭的天地,闯入了任公子的心。 小蕊知道,有玉鲤日子,任公子那温柔的笑容,会比平时多了太多的温柔和真实。 可怜她的任公子,从此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小蕊静默地侍立一旁。 任无双打量了一会儿平静的水面,突然道:“这水……太静了。” 小蕊奇怪的嗯了一声。 “该养点什么……小蕊,明日帮我弄几条鲤鱼放进去吧。”任无双轻笑一声,说道。 小蕊哦了一声,任公子只能如此“睹鱼思鲤”了。 “公子,我给您把书房的偏卧收拾一下吧。在外面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小蕊提议道。 任无双的视线从水面移开,看向她,轻轻一笑,“这么晚麻烦你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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