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孤身一人,带队亲兵不过百余人,能行吗?” 许涧不由驻足,他也知道,林析沉真的想走,悄无声息溜走便是,大可不必同他知会。 “怎么不行?”林析沉反问道,继而严肃了神色,郑重其事:“我需要你够快,我的命就交付到你的脚下了。” 林析沉不只是为了接应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身份不明的皇子,而是担心布政使杨万会耍花招。 杨万前几个月嚷嚷着朝廷给钱,现在钱没有拨过来,反而弄来一堆惹不起的官兵,一下子就闷在水底不敢吭声。 他倒是不信杨万有什么摆平西北的难耐,否则也轮不到被推上台上赶着送人头。 他们畏惧着支来自京城的骑兵团。 为什么会畏惧? 他如果是杨万,此时消失不敢出声,只会不断探求能活命的法子,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皇子,明智的人,会凑上去摇尾巴。 拥立新皇。 西北仿佛比想象中的关系更加复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北上九营,我在庸城等你讨伐叛贼。” 许涧醍醐灌顶,林析沉是想擒贼先擒王,来个一网打尽。 林析沉自己备了马,正欲上马,许涧还陷在计划回味不来,层层递进的次序并不是轻易能为人打破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80章 剑是用来舞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晚夜的京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孟池渊叮嘱完林向,留了些人手充实院子,便急着回京畿了。 风雨萧瑟,砖瓦叮当,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踩在庙宇,越过榕树,穿进深巷,轻车熟路落在府院。 江御抱了坛酒,几次差点踩滑跌落十米高空,索性福大命大,安全着陆。 夜晚是个很好的保护色,隐藏了他的踪迹,也隐藏了他的忧思。 位居高位却无法保护好一个人,既可笑又可恨。 月上书厢,江御不知不觉摸进了林析沉常办公的地方,进门始料未及被一堆杂乱倒放在地上的书绊倒,困死在书海。 好重的书啊,江御想。 他怕把书弄坏,小心翼翼爬起来,累得精疲力竭,顺势坐在太师椅上歇凉。 桌案边叠了一摞未经批阅的奏折,大多是自己刚刚上位,总指挥焚膏继晷赶出来的。 人总是这样,睹物伤情,江御渴望在这里吮吸每一丝他曾留下的痕迹,一些灿烂腐朽的往事,又像是在掀开一块块陈年的伤疤,发现了已经干涸的口,一个个付诸东流的口子。 他慢慢展开奏章,起初的朝廷百废待兴,林析沉针对一系列问题条分缕析做出了解决方法,小到日常言行大到旧邦新命,他把能想出来的,用尽可能形象的语言进行表述,行云流水,通畅无比。 林析沉又是多么温柔,才肯心甘情愿地埋在案牍之中鞍前马后,即使没有人愿意理会他的成果。 世人管这叫臣子。 难道不是吗? 江御悠长地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他折子抬指扔到书桌上,醉醺醺地躺在太师椅。 林析沉院子里好多竹子,除此之外,难得再见另一种品相,顶破天了不过多几株青松。 可其实,他们也都不是经林析沉的手打理的,林羽在时栽的一院子,倒不是偏爱,而是怕没人打理照料,只能栽一些易养活的植物。 林羽不做续弦,他便总在林析沉耳边念叨,喊他娶个娘子,不要空了院门。 这么多年翠竹长青,它们此起彼伏地聒噪在乌云涌动的夜晚,送走一份份回忆,送走一个个故人。 枝叶拍打纸窗,屋檐上挂了灯,暖黄色混迹于月光,一笔一笔描摹竹叶的形状,疯闹一片,喧嚣尘世。 江御忽然站起来,他想要拨开窗阁,他想,林析沉是不是也曾经在这样的夜晚独自惆怅。 不慎带倒了一方装匣,里面整理齐备了些许字幅,江御弯腰去捡,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他认得林析沉在学堂时惯写的字体,非常独特的飘逸风格,其中掺了几副被景柳柘逼着临摹的馆阁体,呆板僵硬,让人哭笑不得。 一篇誊抄经文书卷中夹杂了一纸诗歌,江御好奇,轻轻捻了出来。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与子协作! 与子偕行! 笔录在他少年时最狂妄的年纪。 他所有的悲欢离合,竟全装到这处院子中,千言万语,不必诉说。 江御剽窃完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后,大大方方从书房正门出来。 林析沉办公的地方修得偏僻,不仅偏僻,周围的陈设与装潢都很“惨淡”,有的地方甚至生了杂草,漫了青苔。 江御把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正抹嘴,身后打来一股不自然的风声。 说时迟那时快,遇逢利刃擦身,江御不疾不徐转身,以瓷瓦壶身投掷而去,那剑如同乱了重心,跌跌撞撞,偏偏剑柄朝前乖乖地落到江御手中。 气流汹涌,席卷多日来未打扫的庭院,片片剑影悉数压在他的身后,谁也不敢造次。 叶林簌簌,响亮破耳,只听那人晃了晃铁剑,嗤笑道:“小孩子,谁告诉你剑是用来杀人的。” 剑是用来舞的。 杨万连夜离了岷西下庸城,虽说庸城也隶属于他所管辖的范围,这难抵惶恐弃地的百姓载道怨声,那便是弃城了,传奏上去也是杀头的重罪,为天下人所憎所鄙。 庸城县令周宣前一秒忙着开心七皇子莅临府邸,后一秒则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这位世交,他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庸城是他的地盘,就算是一方布政使,也没有他叫器的份,毕竟虎落平阳被犬欺。 可是啊,昔日好友登门时,带了几千守备 军,作为阔别已久的“贺礼”。 中年人站在城墙之下,隔着漫天黄沙窥探旧友来往焦燥的渡步,周宣闻迅之时,亦是驻足凝神。 周宣还是收了。 明撰堂是迎接贵客的地方,东三境最凛冽的寒风也刮不到这里来,正堂面南背北的尊位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品饮案上的珍馐美馔,笑的时候颊侧总漩了一对天真的酒窝,粉面娇气,看不出一点儿“饱经风霜”“忍辱负重”的样子。 少年用下人呈上来的巾帕擦抹果渍,那是一盘从三州运来的新鲜葡萄,镇了凉,出现在西北,一颗便抵千万金。 少年总是挂着笑,神采奕奕:“杨大人成日了栉风沐雨尤为辛苦,京城来的人要接应,一切都得劳大人打理了。” 杨万只点头应着,方才入门,瞧见有几个番邦口音的人出入,打听不是派来的使臣,反而弄得欲盖弥彰。 几经思索,唯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可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来的气魄与胆量同番邦外族做买卖? 正思忖着,十六部退兵岷城的消息传来,杨万一脸诧异,便听刘穹仰笑道:“杨大人的地方这下免了战火,可喜可贺啊。” 杨万当初肯不顾一切投奔而来,有两个原因:他相信这位世交会接纳他,所以他要拿出自己的本事,告诉这个小皇子,他是能够依靠的,二来则是护送皇子归京,如果有他能开口为他开脱,临阵脱逃就成了护主心切,一个运气好指不定许个高官厚禄。 可是如果跟通敌扯上关系,就脏了手。 那是大忌。 小皇子笑晏晏地看向杨万。 不好意思,你已经没有选择了,既然踏上了贼船,退路只有一滩漫无边际的深水。 周宣等着杨万出来,急切地问:“怎么样?” 杨万眉头紧锁,丧气地摆了摆手,周宣将他的手抓住,往旁边拉:“倘若有了反心,咱可不能趟这滩浑水啊。” 周宣也定然是瞧见了打扮各异的番邦人,生了疑虑,他可是干干净净,同乱贼土匪没有一点瓜葛,现下也不愿朋友投奔邪道,做劝道:“明哲保身,朝廷派了援兵而来,合计同他谋划?” 杨万愁眉不展,若是林析沉来了,他该怎么说? “你可亲眼看见皇子通敌?”杨万给了周宣一个诚恳的目光,询问道。 “这……未曾。” “那么现下十六部停止了攻占岷城,与皇子有关系吗?” “的确啊。” 杨万见周宣频频附和,一拍大腿,“哪还用说!七皇子尚未及冠,不谙世事,用军事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你我只需安安稳稳护他入京,不偷不抢,有何不妥?” 周宣不难被绕进去,支支吾吾愣在一旁。 “等京城的人来了,守城的事情该他们做,倘使要接皇子走,你我陪衬一旁,从头到尾除了忠心耿耿,任谁能挑出咱一丁点毛病?” 杨万这句话仿佛给周宣吃了颗定心丸,他行的端做的正,尊待七皇子,积极协同地方组织守备军,他竭尽全力做好了分内之事,有什么可畏首畏尾的。 杨万心里算盘起飞,他能不能免于杀身之祸,就全仰仗这位失散民间的天子了。
第81章 但他已经够仁慈了 临近西北与三州的交接地带,可谓是往西边望,有滚滚黄沙,往北边望,有水草丰润。 西北前线条件恶劣,而三州则是定北侯能胜利的资本,三州被当地人送了个亲切的称呼,叫“母水三州”,传言轻骑的快马便是吃了三州的水,才有其日行千里之能。 在两处极端的环境之下,有人建了处客栈,为徘徊前路的行人提供宿食。 本该生意兴隆,此时,却没了半分生气。 一位玉面公子用了食,满了壶糙茶,漫不经心道:“不是说有曲子听吗?你可收了我二十两银,别言而无信啊。” 店主涕泗横流,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赶忙把银钱退回这位公子桌前,因伸手的动作唐突,道叫一束寒光逼近,慌得他立即缩回手,银子叮叮当当洒了一地。 林析沉快马加鞭有些累了,正闭眼养神,耐心消耗殆尽:“我近来不闻丝竹,你打诳语,可扫我兴了。” 店主忐忑不安,可是荒郊野外做生意,谁会不多留几个心眼。 寒光逼近,只见店门“轰”地一声破开,一个帮的土匪抡起大刀一拥而上。 打家劫舍的人太过平常,店主多半是把林析沉归到这一类,在他带着几位带刀侍卫的时候,就派人传信。 只是…… 林析沉没有让整队亲卫跟着他跑,他怕人多容易暴露行踪,却并没有让他们走。 现下,门外姗姗来迟的补货车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掀开他们本应该装着粮食的木箱,从中掏出一把把长剑,一同涌进小客栈里。 短兵相接遽然入耳,土匪难敌训练有素的官兵,为首的头子左顾右盼,瞧见厅央假寐的贵公子忍不住啐骂了口脏话,紧接着吼向客栈店主:“恁地搞的人!莫不是当官的吧!”
76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