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家这位小皇孙是哪里合了你的脾气?我去帮你物色个相似脾性的娶回家如何?” “模样可不能比然思差。” “去你的,你这不是难为人吗。”容昭随口调侃,“若然思是个姑娘,我这个皇叔公定直接去帮你们请旨赐婚,可惜喽。” “他说话没个分寸,你还纵着。”雁回举杯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杯酒是我敬诸位的,得友如此,三生有幸。” 明日雁回随卫则去往扬州赴任,容昭则持御令巡防南疆,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京都就剩下他与姚殊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以后喝酒跑马都找不到人陪,宋予衡心里不太痛快,喝酒便没了节制。 酒过三巡,雁回被卫则接走了,席间气氛莫名冷了下来,宋予衡摇摇晃晃起身用牛油纸把刚上桌的点心仔细包好,姚殊默默帮他把包好的点心系上麻绳,容昭道:“别帮他弄了,你瞧他这幅模样,自己回去都是个问题,点心指不定被他丢去哪。” “不行!这是我特意帮然思点的。”宋予衡指了指身后,“还有冰糖葫芦,糖狐狸。” “太子府什么东西没有,你还巴巴给他带这些。” “他喜欢吃的。” 姚殊道:“你醉了。” “你还说我?”宋予衡推了姚殊一把,“我不喜欢卫则,你去把青蔺追回来,你……” “阿予!”容昭按住宋予衡的手,“你真醉了,我送你回去。” 宋予衡出了门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他拎着牛油纸包没让容昭送他回太子府,正月初一至正月十五,城中并无宵禁,他慢悠悠边走边逛,回府时已过子时,他提起兔子花灯照向回廊下的人:“双程,你怎么在这站着?” 顾双程道:“等你。” “等我?太子殿下出什么事情了?”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能出什么事。”顾双程拂开面前的兔子花灯,“你不要把心思浪费在那个所谓的皇长孙身上,即便太子殿下承认他,他也不可能入皇室宗牒,你与他过于亲密,日后会受他牵累。” 宋予衡冷然道:“人是我带回来的,我要对他负责。” 顾双程讥讽:“你负责?你怎么负责?你以为自己能与皇权抗衡吗?你以为西秦是你宋衡的一言堂吗?皇上厌弃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你最会察言观色难道没看出来?” 宋予衡肯定道:“小殿下出事了?” 顾双程拉住他的胳膊:“阿予,你我这几年在暗中为容氏杀了多少人,有些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你为什么要单单对他有善心?你何时成菩萨了?” 宋予衡挣脱开顾双程的桎梏,疾步往朱辞殿走去,如顾双程所言,容策未入皇室宗牒之前,便算不得什么皇长孙,府上诸人明面上恭敬,背地里并不尽心。 内殿很冷,比室外还要冷,只点了一盏灯烛,暗沉的厉害,容策听到响动从阴影中走出来,声音带着些许哑意:“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你且等等,我去把炭火生上。” 容策刚到太子府时,送来的炭火总是短缺,容策偷偷节省下来只有在宋予衡留宿时才会彻夜烧炭,好在宋予衡心细,及时发觉,严厉斥责了太子府总管,没想到那帮没长眼睛的东西竟在阳奉阴违。 借着微弱的烛光,宋予衡发现容策十根手指红肿变形,斑斑血痕加上未好的冻疮,触目一片血肉模糊,简直看不出那是双正常的手。 拶刑?宋予衡身为暗卫首领,对严刑逼供的十大酷刑并不陌生,容策指骨上有多处深浅不一的血痕但行动如常,皆因反复受刑所致,施刑人享受受刑人痛不欲生带给他的快感,能对容策用此刑罚者非容显莫属,他对容策却有杀心,且剔骨抽筋不解其恨。 杨辞书失踪后,容承寅缠绵病榻十二载,容显遍寻天下名医,也查不出病因,而自容策归京后,容承寅病情愈发严重,脉搏时有时无,整日整日昏睡不醒。钦天监进言,荧惑守心,命犯紫薇,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太子病重皆因容策之故。 杨辞书下落不明,容显只能把十几年积攒的怨恨全部迁怒于容策,若容承寅的病继续恶化下去,容策绝无活路。 容策取过铁钳夹炭生火,他伤得太重,使用铁钳夹炭的简单动作此时做起来分外费劲,他固执得尝试了好几次,额上渗出一层冷汗,宋予衡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然思,疼吗?” 容策摇头,他放下铁钳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藕粉桂花糕。” 宋予衡打开油纸包,里面的藕粉桂花糕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容策皱眉,失望道:“碎了,别吃了。” 宋予衡捧着油纸包把碎掉的藕粉桂花糕几口吃完,眼角微红,笑道:“很好吃,谢谢。” 容策极轻微地牵动了下嘴角,宋予衡扶着他起身:“来,我先给你上药。今儿正月十五花灯会,京都城内可热闹了。我给你带了点心,还有冰糖葫芦和兔子花灯。” 宋予衡边上药边给容策讲灯会见闻试图转移容策的注意力,容策听得很认真,板着脸一声不吭,若非身体对痛感本能的战栗,宋予衡真信了他不疼的鬼话,十指连心,那该有多疼啊。 天子脚下,尤其是在太子府,更需谨言慎行,宋予衡能做的也只是帮他包扎上药,问他一句疼不疼,再多,就不能问了。他信誓旦旦说要对然思负责,可他真的能护住他吗?皇权威压下,再高深的武功,再周密的计谋,都是徒劳无功的。 待包扎完伤口,宋予衡拿着糖葫芦喂至容策唇边:“尝尝。” 容策咬了口细细咀嚼,眼中染了点轻微的笑意,宋予衡心头的郁结稍微消散了点:“再吃一口。” 容策就着他的手吃了两颗冰糖葫芦,既而目光落在挂在一旁的兔子花灯上,花灯做得很是精巧,浓墨重彩的工笔纹饰,两只兔耳朵颤巍巍的随风而动,宋予衡道:“这是我为你求的祈福灯,对着它许愿,定会心想事成。” 容策看着他,那双眼睛坚定而纯粹:“我没有心愿,送你。” 宋予衡略一思忖,伸手勾了下他的鼻尖:“好,我替你许。” 他阖上双目,在心里默默祈祷:“愿然思平安喜乐,愿太子殿下早日醒来。” 殿外倏而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响,宋予衡睁眼:“进。” 太子近侍河伯躬身进门:“大人,太子殿下醒了。” ----
第五十二章 太子寝殿灯烛通明,河伯守在门口,只让宋予衡一人进了殿门,容承寅病得形销骨立,白色亵衣穿在身上空空荡荡,他披了件竹青外裳歪在床榻上看密折,宋予衡道:“太子殿下刚醒,切忌劳心劳神。” 容承寅把密折递给他,抵唇干咳:“寝殿熏香中掺杂了妄珈,此毒奇诡,食之无害,焚烧过后气味微毒,辅以卜芥即成剧毒。” 太子寝殿中的熏香有助眠安神、清心养气的效用,是医署根据容承寅的病情特制的熏香,方子封印在册,从制作到配料再到录入后送往太子府全部备录在案,熏香出了任何问题,率先核查得便是医署,且是动摇国之根基诛九族的重罪,有官衔在身的太医没人敢冒险在熏香上动手脚,那就是熏香在进入太子府后出了问题。 容承寅每日喝得汤药中有卜芥这味不太常见的药材,密折上详细标注了熏香成分剂量,妄珈剂量极其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它对普通人而言根本毫无效用,它是只针对容承寅的慢性剧毒。 宋予衡合上密折:“殿下病重,是近日熏香中妄珈的剂量增多了。” “容承询暗中与平南王耿自铭勾结,私筑铜钱,贪污军饷,两江总督丁中正亦为其所用。腊月始,他借由杨府旧案发难,文武百官接连弹劾本王德不配位,至正月,他瞒报西北五州雪灾,大肆操办宫宴,珍宝古玩美人歌姬源源不断的往宫里送。”容承寅面色肃冷,“他断绝消息,混淆视听,意在逼宫夺权。” 宋予衡:“殿下,南疆常年受羌羯滋扰,西南不容有失,属下自作主张让齐王殿下请旨前去西南查访,驻扎在岷州的乌羽营首领裴琅,治军严明,人品端正,必要时可用乌羽营钳制耿自铭。 容承询既想釜底抽薪,我们不若将计就计。” 容承寅迟疑:“如此会牵扯很多无辜之人枉死。” 宋予衡跪地:“殿下,不破不立。” 容承寅从床榻的暗格下取出道奏折:“阿予,这是本王写得奏疏,庆王所犯罪行全部记录在册,你帮我秘密呈递给父皇,切记,要避开所有耳目。” 容显是皇五子,母妃过世前仅是个贵人,他是多股势力争斗下扶持的傀儡皇帝,并无实权,自他登基后,朝堂派系繁杂,各自为政。 当权者无德,法度混乱,百姓遭殃,这十几年竟比昏聩的容成帝为政时还要难过。 容承寅贵为太子,卧病在床多年,在朝中培育的亲信被容承询折得差不多了,他想与其一搏必须去借容显的势,容承寅疲惫地靠在软枕上,西秦早已千疮百孔,切掉一块坏死的腐肉,剩下的病症依旧无从下手,分明是命数已尽之兆。 宋予衡把奏折揣入怀中:“我会把奏折亲手呈递给皇上,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揪出太子府的内鬼,经手熏香的人不多,我明日便放出殿下病危的消息,那人必会联系容承询征询下一步对策。” “阿予,无论何时,务必先保全自身。”容承寅望向殿门方向,“策儿呢?” “在殿外候着,我去把他叫进来。” 容策与容承寅的见面算不上多么愉快,容策听从宋予衡的嘱咐见礼后就再未说过一句话,目光冰冷而疏离,在容承寅提及杨辞书时,直接请辞说身体不舒服,宋予衡替他告了罪,匆忙追了出去。 宋予衡追到朱辞殿外,容策孤零零站在梅树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宋予衡走过去把他揽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容策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试探地回抱住他。 次日天还没亮,宋予衡骑马出城给雁回送行,回程时途径七尺巷,他勒紧缰绳,屏气凝神:“既来了,那便出来吧。” 话音刚落,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齐齐袭来,宋予衡拔剑出鞘,一招平沙落雁,箭矢与履雪相接噼里啪啦断了一地,周围忽地陷入死寂,宋予衡心底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安并不是源于伏击暗杀,而是对暗中密网收拢的焦灼还有对棋局脱离掌控的慌乱。 他紧握剑柄,翻身下马,下一刻面前身影一闪,宋予衡回剑格挡,那人拦剑跃起,刀锋直劈而下,宋予衡以剑撑地,下腰一记横踢,来人立时气绝身亡。 黑衣人源源不断的涌来,紧密的刀风逐渐压得宋予衡无法喘息,他们试图在不断进攻中消磨他的耐心与冷静,宋予衡左手捏剑诀,剑影无形,剑锋上的血长流不止,车轮战终归败给了绝对的武力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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