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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

时间:2023-08-25 10:00:30  状态:完结  作者:余半

  山鬼呈递给宋予衡一封书信:“督公,这是殿下前几日交给我的信,既然督公醒了,就交由你处理吧。”

  信是容策写得,通篇无一句废话,从朝局分析到疫情防治再到临时颁布的新法,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宋予衡越看越感觉他像在交代后事。

  宋予衡把信折叠好收入怀中,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疼,说不上来的难受。

  连日睡得太多,宋予衡稍睡了一会就被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吵醒了,他披衣起身,执笔写了篇杂谈小记,静待墨迹风干后置放在灯烛前看着花苗渐渐吞噬颜筋柳骨的陌生字体,文生疏了,字也生疏了。

  天还未亮,湘君捧着新衣跑进来伺候他梳洗,苍青色万字牡丹暗纹里衣搭配银红色曲水地三多纹罩衫,绛红底色的衣缘、袖缘绣满了回纹缠枝海棠,同色嵌红玛瑙发带束发,把宋予衡俊朗的五官轮廓全部凸显了出来。

  府内诸人隔着门给宋予衡拜年,他封了红包,另赏赐了不少首饰、绫罗、古玩等物,湘君扯开朱红绣鸳鸯的荷包,里面盛了满满的金瓜子,她眉开眼笑:“谢谢督公,我这么讨人喜欢吗?你给我封这么大一个红包。”

  宋予衡抵唇轻咳,隔着衣袖牵过她的手,把一对花丝镶嵌金累丝百花穿蝶烧珐琅纯金镯子套在她手腕上:“山鬼的那份一并封给你了。”

  湘君咬着嘴唇:“你不用每年都如此的,太贵重了。”

  宋予衡摸了摸她的发顶:“图个吉利。”

  湘君取了件狐裘踮起脚尖披在宋予衡身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扣:“自打你病后,顾大人一日来三次,都被殿下拦在了府门外,今日寅时就过来给你拜年了,外面下雪,天寒地冻的,我自作主张把他安置在了藕花榭。”

  宋予衡:“他在京无亲无故,每年不都是与我一起过年?不可怠慢。”

  湘君含糊应了声,往年和今年怎能相提并论,把新欢旧爱放在一起真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她道:“督公督公,你陪我去放鞭炮吧,我自己不敢放。”

  宋予衡缓步走至廊下,山鬼、九歌站在廊下看容策练剑,他佛珠没戴,穿着件宽衣窄袖的灰袍,他认得这套剑法,就连身上衣袍都与那晚出奇的相像,朴素的近乎寒掺。

  容策把剑归还给九歌,自顾自解开宋予衡的披风重新系了个长短一致的结扣:“冷吗?”

  宋予衡责备道:“大过年的练什么剑,多不吉利。”

  容策颔首笑道:“是是是,我的错。只是看到院中白梅,忽然就想到予衡了。”

  用过早膳,月婶招呼所有人一起包饺子,容策默默揉面擀皮,雁回剥了个荔枝:“小殿下温文尔雅的样子与孝懿太子有五六分相像,不像小时候,冷冷的,不睬人。”

  宋予衡唇角上扬:“以前也很好。”

  “我又没说他不好,瞧你护短护得。”雁回吐出荔枝胡,起身对着宋予衡左后方作了个揖,“青蔺给王公子、纪先生拜年了。”

  纪拂雪递给他一个红包,另两个红包分别给了容策、宋予衡:“钱不多,买糖吃。”

  王拾雨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宋予衡捧着两个红包僵在原地颇有点手足无措,雁回道:“阿予喜欢吃糖,我不爱吃。”

  王拾雨戏谑道:“你那是不爱吃糖吗?你那明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区区牙疼劳得梅觉晓为你亲自诊治,普天之下你怕是头一份。”

  “非也非也,阿予头疼脑热可不是次次都惊动梅圣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明是闲话之言足以掀起惊涛骇浪,以前宋予衡只有在梅觉晓、随月生跟前才会放任几分不讲理的孩子气,纪拂雪岔开话题:“你和阿予最喜欢吃我调的白菜猪肉馅饺子,小时候一人能吃两大盘,我今儿多调点,诸位都尝尝。”

  满桌子公子小姐,除了容策竟没有一个帮得上忙得,饺子包的大大小小奇形怪状,湘君双手不听使唤不是这露馅就是那破口,索性自暴自弃磕着瓜子给众人加油鼓气。

  宋予衡包的饺子算得上新学者中最好的,可他对自己要求高,横看竖看都不甚满意,把面皮团成一团丢在面案上用帕子拭了拭手,容策瞥了他一眼,扯了扯他的衣袖,在宋予衡的注视中缓慢的包了个好看的饺子。

  宋予衡偏偏装作领会不到他教学的意思,容策极缓慢的又包了一个,宋予衡倨傲道:“不会。”

  容策又取了张面皮,宋予衡握住他的手,大拇指沿着他的腕侧摩挲:“手把手教才管用。”

  王拾雨阴沉着脸干咳了两声,碍于纪拂雪的警告没有当场发难。

  宋予衡得寸进尺,摸到贴在腕骨凸起处的红豆:“殿下,知恩图报懂不懂?”

  容策一怔,绕到他身后,俯身半环住宋予衡,把面皮放在他手心,轻托起他的手背,旁若无人地放上饺子馅,指腹贴着他的手指一丝不苟的捏好面皮边缘。

  宋予衡没料到容策真的会如此尽心尽责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把手教他包饺子,耳根通红,硬邦邦道:“我学会了。”

  容策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知恩图报,只能多不能少,义父手把手教我写字时可是抄了一整本策论。”

  宋予衡略略偏头,凤眼横波,小指轻佻的沿着容策的指腹缓慢的厮磨:“作为回礼,义父再教你点别的,殿下想不想学?”

  容策呼吸沉重,伸手覆住他的双眼,宋予衡目不视物,听觉嗅觉反常的灵敏,檀香侵蚀感官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极不喜欢臣服与侵占的失控压迫感:“疼。”

  容策赶忙松开他,眉宇间隐约掺了些忧色:“我弄疼你哪里了?”

  宋予衡露出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扯着他的袖口道:“殿下,坐,好好包饺子,把我那份一并包了,我头疼,懒得动。”

  湘君惊奇道:“督公,你笑了。”

  湘君跟随宋予衡的时间并不算短,细思之下她应从没见过督公开怀大笑,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常常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发呆,旁人看着都会替他感觉到累。

  宋予衡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普洱中添了两朵茉莉,回甘悠长,雁回朝他丢了把瓜子:“为老不尊。”

  宋予衡嫌弃的躲避:“你说谁老呢?”

  “明知故问。”雁回躲到纪拂雪身后:“君子动口不动手。”

  纪拂雪弯眼笑笑:“他哪次舍得真打你了?”

  月婶把包好的饺子端去厨房,侍婢收拾着满目狼藉的听雨斋,湘君拉着山鬼去庭院放鞭炮,雁回与王拾雨临窗对弈,顾双栖停在门口踟蹰不前,这样的热闹似乎并不属于他。

  宋予衡剥着糖炒栗子看到顾双栖有几分意外,于是朝他勾了勾手指:“双栖,过来。”

  ----


第四十二章

  顾双栖难得穿了件鲜亮衣裳,冷若冰霜的坐在宋予衡身旁摸了摸他的脸:“你瘦了。”

  宋予衡解释了两句,触到顾双栖腰间的玉佩手指几不可查的在发抖,镂雕羊脂白玉间猩红的鲜血沿着缝隙缓缓蔓延,密密织成冷峻双眸中的血丝,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盯得他胆战心惊。他手指蜷缩揉了揉额角,再睁眼时顾双栖已经把玉佩解了下来,通透如水,白璧无瑕,哪里有什么鲜血?

  “哥哥所留不多的遗物,我一直贴身收着。”

  那人挑选的玉佩化成灰他也是认得的,宋予衡冷淡道:“玉质通透,流云百福双鱼纹饰,耿方所制,宜家传。”

  玉佩下坠东海玛瑙珠,银蓝穗头褪成了灰白色,顾双栖握着玉佩朝宋予衡的方向挪了挪,犹疑道:“我想留在你身边服侍你。”

  “我有手有脚哪里就用得上你服侍了。”宋予衡塞给他几颗剥好的糖炒栗子,“再者你喜静,入时无喧嚷,会扰你修书。”

  顾双栖低垂着头不说话,栗子顺着他的指缝滚落到地上,宋予衡低声劝慰了几句,他的软言温语这些年几乎全部给了顾双栖一个人,满朝文武都知顾双栖与宋予衡不清不白的关系,阖府上下也默认顾双栖是入时无的半个主人。

  容策手指攥得咯吱作响,戒备威慑明显:“顾大人,予衡该用药了,你自便。”

  宋予衡被他拽进内室,手臂撞到青瓷梅瓶摔得粉碎,宋予衡倚着墙,凤眸含笑:“殿下,醋劲这么大?”

  容策拥着他瘦削的身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侧:“我算什么?”

  宋予衡慵懒道:“我就是朝三暮四之人,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殿下既然非要成为本督的入幕之宾,就要做好心理准备,本督喜欢宽和大度的,双栖就很好。”

  容策贴着他的耳垂要吻不吻,手掌顺着脊椎骨一节一节往上,宋予衡抵着容策的胸膛,容策哑声道:“不许说他的名字。”

  宋予衡抬眼,对视上容策被□□完全侵蚀的双眸,他咬破嘴角,献祭般的凑近宋予衡:“想要吗?”

  宋予衡下颌线紧绷仰头吻他,容策往后避:“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

  宋予衡怔愣的望着他,有悖伦常的感情宛若烈火浇油越烧越旺,容策见他不答话,诱哄:“你说了我就给你。”

  宋予衡呼吸艰难,倔强的不答话,容策箍着他的腰吻他,宋予衡攀附着容策的脊背,随着时间推移,窒息感越来越重,容策把他抱到内室的床榻上,宋予衡趁着换气的空档微微喘息,脑中快速略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病中容策也曾吻过他的,在疫症无解之前。

  他说生死相随,是认真的。

  容策把宋予衡压在床榻上,顺着嘴唇往上慢条斯理的轻吻着宋予衡的五官轮廓,顺着宋予衡的目光看去恰好可以看到容策上下滚动的喉结,性感惑人,宋予衡平复着呼吸,舔了舔嘴角殷红的鲜血。

  他不排斥容策的亲近,那些令他感觉耻辱的事情换成容策顺理成章就变成了心甘情愿。

  脚步声渐近,屏风上映出道模糊的黑影,湘君唤两人前去用膳,宋予衡应了声,推了推身上的容策:“是想继续白日宣淫,还是想去吃饺子?”

  容策埋在他颈窝处低声说了句什么,宋予衡双指探入他散开的前襟,慢慢往下。

  湘君忽然又折返了回来,鉴于上次的教训,没敢随意闯入,隔着屏风道:“督公,皇上口谕,急宣你入宫,还有褚大人说秦鸾山脚下的有凤来仪别苑坍塌,平王殿下被埋在里面了,骁骑营正在搜救,让殿下跟着去拿主意。”

  ……

  风雪很大,吹在脸上刀割般的疼,长春宫挂满白绸,来往宫女、太监皆着素衣,宋予衡跨过门槛,容显身穿玄色磐龙袍坐在圈椅上抱着灵牌木然地刻字:“阿予,朕刻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刻好她的名字。”

  闻溪皮肤溃烂,容貌全毁,没了那张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脸,专宠十几年的贵妃与普通妃嫔相比似乎并无什么不同,容显畏死,立时下令焚烧了闻溪的尸体,长春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全部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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