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可安去沈家教养,可以。日后我齐家的事情,沈家不得再插手。” “可以。” “你能做主?” “能。” “好。” 齐可安拉着阿爹的衣裳,安安稳稳地睡在他怀里。可再睁眼时,那个有着宽厚肩膀的人已经不在了。 千金(下) 沈家得了个小千金,沈老夫人是疼爱入骨。 这突如其来的小东西实在扎眼,沈正青将她养在渝宁。初来乍到,小丫头不哭不闹,除了瘦小了些,尤其乖顺听话,嘴巴又甜,是讨尽沈老夫人的欢心。 齐可安唤沈正青作“沈叔叔”,伺候老夫人的嬷嬷插科打诨说喊错了,逗着她改口,她闭着嘴就是不说话。殷青青在一旁看着,也是取乐:“也不知谁教的。非要论,齐云汲还小个几岁呢,真会给自己讨辈分。” 沈老夫人听了,笑了笑:“急不来,慢慢教就是。” 这般乖乖的孩子,到了夜里偏就折腾起来,任是谁也哄不好。连鞋儿都不穿,光着脚丫跑去找沈正青。一旦见了人,就抱住腿不撒手。沈老夫人期盼他俩父女情深,便随她去了。 父女俩坐在软塌上,齐可安死死抓住他的衣襟。门外夜露深重,旅途奔波让人困乏得很,可她硬撑着不肯睡。 孩童离了至亲身边,少有这般平静。齐可安一路上不哭不闹,已是反常。旅途中他俩并不算亲昵,今日初到渝宁,齐可安倒不安起来了。 沈正青问她为何寻过来了,齐可安答:“阿爹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 齐可安困得双眼发蒙,嘟哝起来:“阿爹要去找可儿的哥哥。可儿要乖,等哥哥回来。若是怕了,就找沈叔叔。” 三岁的孩童,这话说得无比流利,不知记忆中刻下多重的痕迹。 “沈叔叔,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可儿很乖了呀。” 齐可安趴在沈正青的肩上,满目陌生的雕栏玉砌好似山林里会冒出来的巨兽,她怕得眼泪滚滚,可哭声很轻,泪水悄悄打湿了沈正青的衣裳。 等了许久等不来一声回答,齐可安哭得累了,懵懵懂懂睡了过去。 这不过是她在渝宁的第一夜。此后数年,她在这个地方一天天长大,等着某日清晨那个来接她的人。 ---- 进入尾声。
第58章 还是凉生玉枕时18 自齐可安来了渝宁,沈正青多半时候都留在此地。虽然父女间并不亲近,但明眼可见沈正青是真真疼爱她的。殷青青同样很喜爱这个小丫头,便也流连渝宁多时。沈家养了一年多,好歹将娃儿养得娇滴滴的,尤其是双瞳剪水、顾盼生辉,谁不夸一声美人坯子。这里头殷青青没少出力气,权当是自己亲生孩子般照料。得亏齐可安与她实在亲昵,没白费她疼惜。 哪知道某日傍晚时分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气得殷青青心肝直闹疼。 其实齐云汲不过是路过浙岭,顺道过来看看齐可安。他并未提前捎话来,连沈正青亦后知后觉,待人入了渝宁地界才知晓。一年多不见,男人不修边幅地站在他跟前,说要见齐可安。 这么多年,余霜楼与齐云汲都有交易往来,偏生这人就是不听劝,非要自己天南地北无休止折腾。今日一副落魄模样,沈正青让他稍作歇息、做个梳洗,这人摸着一下巴胡茬子,随口说不用,就见见人,立马就走了。怎知相隔一年多,娃儿居然认不出他人来了,刚一照面就吓得躲在人后。齐云汲又摸摸胡子邋遢的脸,才开始嫌弃自己。眼看齐可安抗拒得很,他胸口处闷得慌,放下一支小花钗就走了。 小丫头望着他背影,这才将人认出,叫了一声“阿爹!”那小脚跑得飞快,好容易将人追上,小手一把抱住齐云汲,嘴里叫嚷“阿爹阿爹、你来接我了!”那模样实在快活,直教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正因如此,齐云汲本是顺道来看看娃儿,可依依不舍拖了小半月才离开。 自齐云汲来了,齐可安净赖在他身边,谁也瞧不上眼。见状,殷青青都得骂一句小白眼狼。 齐云汲借住在沈家附近的外宅,宅院不大,只留了两名杂役,并无过多外人。齐家父女住在里头,没有拘束,四五岁的齐可安是快活极了,离了沈家教养,完完全全脱去那层娇羞默默,整日跑来蹦去,真真是个野丫头。 沈家人少有过来打扰的。只是过了数日,沈家老夫人真是想念齐可安这活宝贝,遣人过来请回沈家用饭。沈正青将人拦下来,自己去了一趟。 应门的是杂役,说齐爷正带着小姐在庭院内玩耍。过去一瞧,好好的姑娘家头发上都长出了嫩绿叶子,真叫人啼笑皆非。 齐家父女在树下窝成一团,齐云汲一边与她绑小辫子,一边说走在路上的事,说起渝宁附近还有个小小的齐家,就在那叫浙岭的地方,有一路的银杏、满山红枫,宛如仙境。 齐可安跳起来,叫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 齐云汲说:“现下叶子还没变黄。下回、下回我们提前过去,去看叶子换衣裳。” “好!”齐可安直点头。抬头一看,不远处正是沈正青,顿时奔过去撒娇。沈正青是带着糕点来的,实在讨人欢喜。齐可安捧过白兔样儿的糕点,笑声一串一串,自己舍不得吃,先塞给了齐云汲。 齐云汲任着齐可安抱着糕点窝回怀里来,眼睑一挑,看着走近的沈正青,问:“啥事?” “老夫人想见见你。” 齐云汲讪笑出声,权当回应。 齐可安满嘴的糕点,眼睛瞪得圆圆的,端量起两人。可惜二人不再说话了。 沈正青蹲下身,在齐可安头上摘下几片叶子来。齐可安就问他,辫子好看不,沈正青说好看,齐可安得意道:“阿爹与我编的。瞧!”特意将头上的小花钗露出来。 沈正青说小花钗也好看,齐可安高兴极了,从糕点里分出一只小白兔子给他。 他 这日过得实在欢快,齐可安拉着沈正青不让走,最后三人坐一起用了饭。途中,杂役送来一坛黄酒。齐云汲接过酒坛子,径自往自己的酒碗上添。酒水斟倒其中,声音挺是清脆,可惜黄酒粗劣,酒色酒香都差一截。沈正青打量着逐渐满起来的酒碗,乃至酒坛子放回案桌上,他才回过神。 齐云汲亦是恍惚了刹那,霍的两人视线对上,依旧无言。打破沉默的,是齐可安一声叫唤。她问碗中的是何物,齐云汲答:“这是酒,小孩儿可不能喝。”语罢,又看了沈正青一眼,将斟满的酒碗递过去。 沈正青接了过来。 齐云汲又倒了一碗酒,独自喝了一口。 沈正青跟着喝了一口。 粗酒入口如割喉,沈正青已是多年滴酒不沾,不知是否酒劲大得很,人都微醺了。是以开始犯糊涂,搭话道:“我听清秋说起,你要把浙岭的生意盘出去?” “嗯。”齐云汲答得痛快:“虽说那铺子经营不错,可浙岭到底太远,家里管不了,便算了。” “你要是照看不来,可以让清秋帮上一帮。” “商清秋还有这般能耐?” 沈正青说:“寻人打点而已。” 齐云汲端起酒碗,莫名好笑:“这人到底欠你多少?与你卖命不止,还得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于我看来,不多。”沈正青很是坦白:“他商家满门含冤而死,我助他一把,与他双亲平反昭雪,仅此而已。” 齐云汲怔怔,勾起唇说:“都是生意。” 人心的生意,他齐云汲向来不擅长,便再没兴致问下去。 这顿饭用得尚且平静,入夜前沈正青就走了,因为齐可安没留他。 商清秋一直等在门外,神情焦灼,也不知等候多久,待沈正青出了门就匆匆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话。语罢,静静侯在一旁聆听指使。 “可是确凿了?” “是。”商清秋笃定。 夜色慢慢来到街道上,好似事物都灰沉起来。 余霜楼找寻这么多年,终于是找着了,确确实实找着了他。算算光景,已是二十年。 他叫齐听寒,弱冠年岁,是郑珩的大弟子,如今就养在关樊中身边。“以色侍人”这四字,商清秋是不会说的。他寻这人寻了十数年,每回见到齐云汲,隐约都能对这素未谋面的人多添几分念想。想当初猜测若是关家偷夺这孩子,定不会好好养,怎知道会如此糟践他,真叫人恶心。 可是余霜楼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用了近十年才将眼线埋入关家山门中,人是找着了,却养在关樊中眼皮底子下,若是动手杀了,那些眼线终究得暴露。 是以这人,到底杀、还是不杀? 此乃后患、要杀。沈正青想,必须杀。可是酒意氤氲,脑子还在犯糊涂。他扶着额头,满脑子都是齐云汲那一句话。 都是生意。 商清秋细细察看他的脸色,等了许久,才听沈正青说:“权当他死了罢。”商清秋一脸错愕,尚未读懂其中含义,沈正青已经踏上马车,走了。 哥哥 齐云汲在渝宁呆了十天,离开之前给沈正青捎了话,让他过来接齐可安回沈家。那丫头见沈正青又来了,正高兴,非让沈正青抱起来。 齐云汲提了包袱过来摸摸她的头,头也不回走了。齐可安傻乎乎地看着他出了门,问沈正青:“阿爹去哪儿呀?可安也要去!” 沈正青没说话。 齐可安眨眨眼,猛地回头看向门外,连人影也没了。四五岁的孩子仿佛悟了,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低声问:“哥哥还没找到么。” 沈正青喉结滚动一下,依旧不做声。齐可安紧紧抱住他,手心攥得生疼,可依旧不吵不闹。当日,父女俩便回了沈家,可到夜里齐可安就发了热,人病得迷迷糊糊的,嘴里呜呜地哭,让人心疼。 沈老夫人很是生气,怪沈正青不曾看顾仔细。又想着齐可安在自己身边养了一年多,齐云汲一来一去竟能将这丫头的魂勾了去,莫说多闹心。于是乎,待齐可安病愈之后,沈老夫人又张罗选了两三个旁支的同龄孩子到沈家来,特意给齐可安作伴的。毕竟沈家千好万好,还能让齐云汲比了去?自是没这道理!孩童心性纯粹,多了玩伴自然会将齐云汲抛之脑后。老夫人机关算尽,可谓煞费心机。 也是这年,殷青青收了个徒弟,叫宋城。宋城年岁轻,但是长得高大,木讷寡言,杵在一旁像个小木桩子似的。 世家子弟,利益纠葛到底太过复杂。相较之下,宋城就显得蠢笨,任齐可安怎么捉弄,仍一脑子信她的话。每每让殷青青罚过,还是不信邪朝着南墙奔。 直到有一回,齐可安哄骗宋城,两人偷溜出了沈家,差些让人贩子拐了去。莫看两人年岁小,才一天就跑了老远,若不是半道让人贩子盯上了,指不定能跑哪儿去。好容易将人找回来,任人怎么骂怎么哄,齐可安就是闭嘴不说溜出去的原因。而宋城可算直白,就是嘴巴笨得可以,只会说是自己的错。殷青青大怒,将宋城狠狠罚了一顿。宋城被打得爬不起床,齐可安偷偷跑到他床前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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