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霜楼在我身上放了多少盯梢。” “不多,随你离开济安的有一路人马,在济安还留着两三人罢。” “那孩子、在你手上?” “若在我手上,何须多此一举。”沈正青说:“你从牙人处买来的消息,是余霜楼能查到的所有线索,没有半点欺瞒。” 窗棂让风雨吹刮得吱呀作响,在幽暗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突如其来的无声僵持让人有些无所适从。见状,商清秋走到一旁点灯。灯火刹那亮起,火光映在两人身上,明明人已如此沧桑,可地上的影子依旧与昔日少年郎时别无二致。 “别找了。”沈正青说。 道不相谋、多说无益。齐云汲起身就走。 “当年之事、我未能细察,我有错。” 闻言,齐云汲愣在当场。 “十一,别找了。” 万般思绪烂在胸腔内,齐云汲回过头。“十年了、”他说:“沈正青,你想要的都有了。可我什么都没了。” 家中无亲故,师门无旧人,就连唯一的血脉是死是活都不晓得。 何以为家。 门扉关上不久,雨下得更烈。店内来人传话,说齐爷走得急,劝都劝不来。商清秋悄悄打量起沈正青,但见对方依旧不动声色的,正忖度该说些啥,便听沈正青问话了。 “关家那边、可有眉目?” 商清秋答:“关家私兵藏得深,处事诡谲神秘,未曾留过活口。如今只查到半点蛛丝马迹,尚未能查出其确凿所在。”踟蹰片刻,问:“二爷,齐爷那——” “若有消息,照旧先传信与我。未经我允许,不得透漏半个字与任何人。” “是。”商清秋见他蹙起眉头,便侯着下一句话。 “那个孩子,若真在关家手上、”过了半晌,沈正青道:“死了比活着好。若真在关家找着了,你替我送他一程,利索些、莫让他受苦。” “是。” 从未 这一别,过了数月,商清秋不知从哪处旮沓里冒出来了,一声声齐爷,喊得毕恭毕敬的。可谁是他的爷呢。齐云汲正想撵人,商清秋便直言无讳,说是生意谁做不都一样、何苦舍近求远;若是齐爷赏脸,余霜楼还能销价让利,便是打个对折又何妨。 齐云汲笑骂:“滚远些。” “叨扰叨扰。”商清秋倒知情识趣,挨了骂立马拱手辞别。 小小波折,一下便抛之脑后。 后来齐云汲回了一趟齐家,得知齐管家在远房亲戚里寻了个小侄子回来带教,乍一看是个愣头愣脑的小子,站在一角昂头挺胸的,很是有趣。临出门时,他与齐管家吩咐道:“那拜错山头的是个瞎子,你寻几条恶犬守在那儿,能赶就赶、赶不走就罢了。”齐管家这下心里通透,于是连声说好。 或许是揭去那层纱,是人是鬼都见了真章,事儿反倒顺利许多。 齐云汲仍是寻相熟的牙人打听消息,虽说牙人的消息还是从余霜楼来的,终归眼不见为净。直至查到关家人事上,牙人实在没这个胆子了,商清秋就抖搂精神又上门来了。 深知跨不过这坎的,齐云汲便问商清秋这盘生意可以做到何等份上。 商清秋答:“只要齐爷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齐云汲说:“那我问你,关沈两家你都知道什么。” 料不到齐云汲如此直接,商清秋怔怔,回话:“若说关沈两家的事情,是说来话长,想是庙堂事物并非齐爷所关心,待在下想想应从哪儿说起。”当真沉思许久,又道:“思来想去,不如从一个女人说起——说来,齐爷应是有印象的。” 齐云汲奇怪:“女人?是殷青青?” “当然不是。”商清秋解惑说:“她名叫于凤岚,乃是沈家嫡长子沈正墨的续弦、二爷的嫂子。” 虽素未谋面,但齐云汲当真对这么个人有印象。其一是曾于沈正青口中听来的,其二是前些年从江湖牙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但仅仅知道沈家嫡长子夫妇情深不寿,早已和离。 “这女人还有别的身份。她是关家独子关樊中的师姐,亦是关家养的私兵细作。当年她陷害二爷,让沈家生起萧墙之祸、同室操戈。便是齐爷您与二爷当年遭人设局,这女人也脱不了干系。” 商清秋果真毫无保留,日上中天伊始,叨叨不断直到日头西斜。从沈家之祸,乃至关家私兵、余霜楼立门始末,全无保留。说起昔时齐云汲受人追杀,同是毫无避讳。 “追捕您的几批人马皆非一路人。余霜楼能查出的便有关家私兵和沈家的人,当初二爷与家中断了联系,是通过师门的路子去寻你的。昔日余霜楼根基未立、势孤力薄,若非关沈两家势力角逐相斗,怕是最终是寻不见您。” “沈家想让我死。”齐云汲说。 商清秋颇是为难:“那个孩子来得蹊跷,沈老夫人性情刚烈,定是容不下他的。可若真要对您下杀手——齐爷莫怪在下出言无状,您当时独木难支、势单力薄,能在关沈两家势力下保存性命,真的是侥幸么?关家作何打算,在下不好妄自猜测;但是沈家那边,是二爷从中斡旋,求沈老夫人手下留情的。 “这些事,大多是前几年二爷查出来的,知道的人并不多。在下有幸得二爷信赖,得知两三事。如今直言相告,齐爷若是不信,大可从今日话中事物一一去查证。 “只是说到这份上,莫怪在下多添句偏颇的话。 “人心所求皆不同。可自始至终,二爷是从未想过要害您性命的。” 听到此处,齐云汲却是笑了:“那又如何。今日便到这儿、你走罢。” “齐爷……” “你是余霜楼的人,自会替你家主子说话。我不怪你。你与我捎些话给沈正青。 “当年之事遑论对错,都已成事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孩子我是找定了的,这是我齐家家事,与外人无干系,让他沈正青少给我指手画脚的。”齐云汲语罢,就把商清秋打发走了。 那时已过开春,待这年冬日过去,那个孩子就满十二了。 ---- 基本进入尾声了,因为本来就是不谈情的,所以也是OE哦。
第56章 还是凉生玉枕时16 刚入冬不久,关家出了动静。其一是关老爷病倒了,其二是关家独子将近而立年岁升了官——庙堂中人心惶惶的,几年下来关樊中在庙堂的动作未免太大,意欲何为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往日关老爷子掌权,还能让其收敛几分,如今老人家退了,以关樊中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关樊中这人性情凉薄极了,做事决绝,是半点旧情都不念的;虽说赏罚分明,但雷霆之下往往一刀毙命,半点退路也不留。 庙堂动荡了数月,太后抱着刚登基几年的小皇帝整日食不下咽、噩梦连连,就怕某日自己的脖子落在关家人的刀刃上。独独关樊中过得挺恰意的,一日上朝突然告假数日,说是身体不适休养去了,这才让人喘了口气。 平白无事,关樊中不会贸然离京,只因前段时日传来了消息,说是山门寻到于凤岚的踪迹。于凤岚于他而言,至亲至重。当年于凤岚亲自登门为儿子求情,关樊中原是答应她的。可惜权利盘根错节,以他当时的势力竟是护不住女人的幼子。于凤岚悲恸之下,本意是要杀关樊中,终究舍不得。剁下关樊中的指头时,女人一边哭一边笑,说:“弟弟、疼不疼?疼不疼啊?我比你可痛上百倍千倍。” 最后于凤岚死了一个儿子,关樊中没了一根指头。此后十年,庙堂风雨飘摇,关樊中挨个来算账。 好容易将官场的事安置妥当,哪晓得山门就来了幺蛾子。 关樊中打量着郑珩的大弟子,那年若十二的孩子战战兢兢地跪着,颤巍巍地请安;问他叫啥名字,答曰:齐听寒。关樊中闻言,哂笑一声,暗忖:还想山门清净、能少费心思,到底是老人家留下来的人啊。他摸着冰冷的指套,断指之处隐约生痛。 山门究竟瞒着他多少事情,这账、也得慢慢算。 孩子(上) 暗潮涌动之下庙堂人人自危,而沈家蛰居西南休养生息。 两年后,沈家嫡长子沈正墨带兵御敌遭遇突袭,幸好沈正青得了急讯,领着数十名弓箭手连夜突围,替兄长解困。多年不见、恍如隔世,兄弟两虽非性情中人,当年是非对错难以断清,不过是拍了肩膀,笑泯恩仇。 说来,这些年沈家香火不济,沈老夫人从旁支带了几个孩子回来教养。旁支血脉的利益牵扯是千丝万缕,哪能让人放心。沈老夫人当家多年,那脾气真真厉害,为了逼沈正青回来,没少在余霜楼的事情上下绊子的。顺带地,也在齐云汲寻子的事情上插了一脚。 莫说老夫人的能耐有多大,好歹是沈正青的亲娘,母子间哪来的隔夜之仇。再者,二者都是为了沈家,不过是分路而行,依旧殊途同归。老夫人年岁上来了,身体骨不算爽利,沈正青是不敢与她置气的,唯有避让些,迂回行事。齐云汲初初听说这位老夫人时并不上心,后来经商清秋之口多少听来些事,便不得不提防起来。 沈老夫人当年随夫行军,真真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乃巾帼英雄。其性情之刚烈,便是沈将军还在世时都要谦让一分。当年于凤岚殚精竭虑保住的孩子,便是沈老夫人为保住沈家势力,与关家做了买卖,让人淹死了自己的亲孙子。 可笑是多年过去,沈家竟就此断了香火。嫡长子油盐不进,自与于凤岚和离后不肯续弦;次子沈正青更甚,一走便是十余年。如今老夫人年岁大了,倒艳羡儿孙满堂的人家了。 齐云汲听出商清秋言下之意了,问:“沈家也在找那个孩子?”商清秋说是。再问沈家意欲何为,商清秋斟酌道:“想必是老夫人起了含饴弄孙的念头而已。” 齐云汲自是不信的。沈家本事大,是管天管地,还管起他齐家家事来了。转念一想,若孩子真落入沈家之手,可怎么办。思来想去,一个念头涌出来,便让商清秋将沈正青找来。 商清秋不知道他作何打算,还是传了话。沈正青深知自己不受待见,正疑惑不解,见了齐云汲时却听对方单刀直入,直言:“我要一个孩子。” 须臾错愕,沈正青答:“好。”齐云汲二话不说就扒扯衣裳,吓得还在场的商清秋慌张退下,险些在门槛处摔了一跤。好容易把门合上,商清秋脑子里居然还想着此处雅间没有床榻,早知如此应是安排其他地儿才是。 其实是他多想了,雅间内哪来半点风情雅致。齐云汲按着沈正青在椅上行事,衣裳未退多少,粗暴而直接。扶住椅背的手青筋暴起,齐云汲闭着眼,嘴微张着喘息,并不知沈正青抬着头端量他,从道道干裂的唇纹到耳鬓微乱的发丝,其中的银丝隐约可见,一根根见证男人的风霜。待齐云汲睁开眼,他并未回避,任由齐云汲居高临下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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