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长飞在床帐前逗留许久,终于失去耐心:“若是无事,我便回……” “我做噩梦了……”我极小声,声音像是一只蚊子飘了出去,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尤其像雁长飞这种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的人,他俯下身,手指将帐子撩开一道狭小的缝,让声音能传递得更清晰:“你,你能再说一遍么?我方才没听清楚。” 我胸口莫名发闷,豁出去,抽了抽鼻子,让话音更清晰:“我做噩梦了……” 雁长飞有一瞬似乎怔住了,而后撩开床帐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试探着一手放在我头上轻轻摸了摸。 黑暗中看不见他那张长满胡子的脸,似乎对他的碰触也没那么抗拒了,雁长飞见我没反应,又将手小心翼翼揽在我肩上,接着将我慢慢揽进他怀里轻轻地抱住。 “没事,我在这儿守着你。”雁长飞轻声道,“噩梦不敢来找你。” 噩梦……可我的噩梦真的太可怕了。 董君白在梦里冷冰冰看着我说:“其实朕的后宫早有了三千佳丽,哪个都比你好看比你听话,何况你还嫁过人给人做了妾,如何配得上朕?” “真的吗?”我没人可以问,此刻只能借做戏的便利,借黑暗中遮掩住一切问问他,“是很可怕的噩梦……” “真的。”雁长飞严肃道,“我的样貌比噩梦还可怕,可以辟邪。” 我心里觉得他这话好笑,但没笑出来,我开始有点儿觉着困了,他的胸膛宽厚,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个人来,和雁长飞抱我的感觉有些相似,只是那人要单薄许多,不似雁长飞粗糙健壮。 渐渐的,我觉着似乎是靠在了那人怀里,竟然忘记了是在做戏给雁长飞看,直接趴在他肩上睡着了。南风知我意 后半夜无梦,雁长飞果然是能辟邪。 第二天一早醒来,混混沌沌有些忘记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掀开床帐打算起床时,一眼看见雁长飞长手长脚直挺挺躺在我床边地上呼呼大睡时,狠狠地震惊了一下,怒道:“雁长飞?你在老子房里做什么?!” 雁长飞惊醒,瞬间坐起,转头看向我,眼神逐渐从迷糊转为清明,看着我良久不发一语。 我皱眉瞪着他。 雁长飞头发胡子乱糟糟,眼睛眨了眨,布满红色血丝的深邃眼眸里,神色逐渐变得复杂,似乎掺进了一丝委屈。 我才猛然想起昨夜我假借做了噩梦的由头朝他示弱拉近关系,而后他在我床边守了一夜,怕我再做噩梦,眼里的红血丝想必是这么熬出来的。 雁长飞什么也不说,直接从地上起来,整了整衣服就要走,情绪似乎有些低。 我暗道不好,刚才甫一醒来就冲他发火了,他这一走过后我再去主动找他也太难堪了,说不定他又会把自己关起来不见我,那董君白的任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待会儿一起用早饭么?”我当机立断,张嘴问了这么一句。
第29章 不小心一脚踹醒了雁长飞 雁长飞此人,让我觉得有点儿神奇。 按理来说,我区区一个副千户,又是嫁给他为妾,他武艺还高过我,怎么着我都应该活在他拿捏掌控之下。 换作我是他,位高权重武艺高强,娶个男妾进门来,三天两头给我看脸色,还总偷跑出去幽会旧情人,我就把这男妾捆成粽子吊起来好好教训。 但是雁长飞不同,他表面强悍,内心窝囊,那日骑马发火说起来算是我不对,他过后竟然毫无原则地来哄我,被我冷屁股贴了热脸后,又还会因为我做噩梦在床边守我一夜。 包括今天早上,我一觉醒来便吼了他一通,当时他明显受伤不高兴了,但我邀他一道吃早饭,他却还是来了。 究竟为什么脾气这么好啊?他不累么?还是说喜欢被人蹂躏欺负?我挑着鹌鹑蛋吃,观察饭桌对面正吃着肉馅饼的雁长飞。 “?”雁长飞察觉到了我在看他,抬头视线投了过来,似在询问。 我绝不愿被他发现我是在好奇在观察他,于是假装好心道:“你胡子上面有饼渣。” 雁长飞眨了眨眼睛,短暂一愣之后,迅速伸手在胡子上乱拍那不存在的饼渣,拍完之后把馅饼放在了一边,改吃包子了。 我夹了个小笼汤包低着头吃,脑海里浮现我与他在宫宴上初见那晚,月光垂落宫廷,树影摇曳,邻国王爷在国君招待的宫宴上顺走一只鸡腿,赏给了素不相识的锦衣卫。 还有那筐送得莫名其妙的荔枝。 “雁长飞,”我突然叫了他一声,试问道,“待会儿你送我去书院么?” 雁长飞一下没反应过来,滞了一下,才道:“送。” 收拾妥当出门,门口已候着腾腾和雁长飞的漠国大马,雁长飞先翻身上了马,等着我。 我摸了摸腾腾的鬃毛,心想真是委屈它了,从前跟着我千里缉拿犯人,现在只能送送我上下学。 “怎么了?”雁长飞见我迟迟不上马,问道。 这种惆怅心情没必要和他说,说了他也不懂,思忖片刻,我道:“我昨晚没睡好,不想自己骑马。” 雁长飞:“边洲,吩咐下去,给千户大人备马车。” 我又道:“马车闷得慌。” 雁长飞:“……” 清晨阳光柔和不刺眼,我坐在雁长飞身后,抓着他一角衣裳,他控着缰绳策马徐徐前行。 出了城门,他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我忍不住道:“迟到了夫子要训人的。” 雁长飞这才骑快了些,但是脊背挺直不敢往后,我心中好笑,知道他大概是怕我和上次一样发火。 一天课上完,酉时初刻,雁长飞来接,祝书良又在书院门口见着了他,说要去和雁伯父问个好,被我死活拦下了。 进了城,人多的街上不好骑马,我们下了马来边逛边往瀚王府去。 只是我和雁长飞实在没什么话说,如今要与他做戏,便更是尴尬不知说什么,纠结了半天,快离开街市时,我想起董君白经常送我一些小玩意让我很开心,于是也学着董君白,在一个摊子上随手买了个小玩意送给雁长飞。 雁长飞一脸受宠若惊,把那小盒子揣进了怀里,似乎很喜欢。然而等吃过晚饭,雁长飞却拿着那礼物来敲我门:“卢青枫,你送我的这……” 我打开门,见雁长飞一脸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送给他的小瓷盒。 “怎么了?”我问他。 “你送我的……”雁长飞将那瓷盒旋开,里面是红色的脂膏,“是一盒胭脂。” 他看向我的眼神甚至有些无辜。 我随手从摊子上拿了就付钱了,还以为是香膏之类的,他手掌很粗糙,可以给他擦擦手,没想到是一盒女人用的胭脂。 “买错了,扔了吧,下次给你重新买过。”我只得补救道。 雁长飞点点头:“那我待会儿找个地方扔了。” 他却不走,仍站在门外,静了一会儿,道:“今晚让婢女给你点些安神香,就不容易做噩梦了。” 我思索,如果此刻换了门里是董君白,门外是我,董君白会怎么说? 片刻后,我思索出了结果,道:“我觉着,你比安神香好使。” 若是雁长飞年纪比我小,我还可以说,哥哥觉着你比安神香好使,可惜他年纪太大了。 雁长飞脸瞬间红了起来,反应一如我被董君白调戏撩拨时的样子。 这夜雁长飞还在我房里睡,他十分自觉,自己躺在地上。 我侧身透过半透的纱帐看他,见他睡姿十分规矩,仰躺着,两手搭在肚子上,看起来还没有睡意,但也不说话。 忽然间,他转头了,视线正和我对上,屋里烛火还没熄,映在他那十分明显的漠国人深邃眼眸里,着实是有些好看的,然而视线再下移看见他那大胡子,就觉得什么都不好看了。 还得忍受这大胡子多久?我什么时候才会让他感觉到我也“喜欢”他?眼下这进度太慢了,我把心一横,道:“地上凉,要不你到床上来睡?” 不想雁长飞却摇摇头:“不上去,就睡这儿挺好的,上去我怕……把持不住。” 我:“……” “上来吧,”我再次道,“这床宽敞,你躺外边,我往里边躺,离得远些不就成了?” 雁长飞这才终于上床上来了,他躺在最外侧,我睡在床最里侧,挨着墙和床帐子,他转头来看我一眼,又扭头看帐顶,一动不动,耳根开始泛红。 我好奇心登时就上来,问:“你很喜欢我吗?” 雁长飞思考一下,认真地回答:“还成。” “为什么喜欢我?”我又问。 雁长飞:“你生得好看。” 只有好看而已,那他也没有很喜欢吧,毕竟我和董君白互相喜欢,不只是喜欢对方好看,他还喜欢我听话,我喜欢他温柔,还有相识多年的基础才互相喜欢的。 雁长飞的喜欢算哪门子喜欢?实在是有些瞧不上他这么肤浅的喜欢。 “有点儿渴。”我道。 雁长飞二话没说,下床去桌上给我倒了一杯凉茶过来。 今天的凉茶可能是换了茶叶,我咂摸出些许特别的味道来,喝完便躺下闭眼睡觉,也不怕雁长飞对我做什么,他现在老实得很。 然而睡了没多一会儿,身体突然起了阵奇怪难耐的燥热,热得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不小心一脚踹醒了雁长飞。
第30章 你不是说热?现在凉快了么? “……嗯?”雁长飞迷迷瞪瞪的。 我热得难受,扯松了寝衣系带,袒露胸腹想吹点儿凉风,然而还是热。 “冰盆没上吗?”我问,“好热啊……” “很热吗?”雁长飞奇怪道,“我怎么觉得挺凉快的?我去看看冰盆。” 雁长飞下床去了,叫人重新弄了两盆冰进来。 然而还是热,冰盆凉气一点儿没压住我身体里起的热,我难受得在床里翻腾。 雁长飞掀开床帐手臂伸进来,一掌按在我额头上。 说来奇怪,他手一按上来的那瞬间,粗糙的掌心带来的触感转移了我对身体里那股古怪热意的注意力,仿佛得到某种安抚,我觉得稍稍好受一些。 雁长飞:“烫的很,起烧了?我叫大夫来看看。” 说罢他抽手要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我脸上,他掌心温暖带着茧子,我忍不住蹭了蹭,觉得舒服得很,舒服得我犯困,脑子里逐渐混沌,坠入梦里。 梦里我成了只在地上打滚蹭痒的猫,然而自己蹭来蹭去总有蹭不到的地方,这时董君白来了,他一眼认出了已变成猫的我,微笑着冲我伸出一手:“枫儿变成小猫了?上来,让哥哥抱抱你。” “抱,抱……”我爬上了董君白的大腿,这大腿与我平时枕在上面睡觉时感觉到的略有不同,董君白似乎变壮实了一些,大概是因为我变成猫,变小了,才显得董君白大了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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