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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继续？” 常年握虚华剑的掌心冰凉，青提帝君揩去他脸颊惨淡的珠光，道：“为什么不继续？” “为什么停留在这里。”青提帝君突然狠狠握住他的手腕，王一新的手腕被握住，指尖本能地退缩，青提帝君向前一扯，硬是逼他往自己脸上凑。 “因为我知道，你接下来想与我说，这些都是假的。”王一新不愿睁开眼睛，未见他锋利的目光，也倔强的不让他往下一寸，轻声道，“可我不愿醒，即便是假的，我也不愿醒来。”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从小柿子死去的那一刻，苦劫便早该结束，可他既不想回天庭见会因拯救苍生舍弃他的青提帝君，也不想离开晚年独爱他却早已阴阳相隔的小柿子。 小柿子逝世过后，这几年尸身不腐，本就不合常理，可他不愿醒来。夜间偶尔会出现青提帝君的气息，他不晓得，是青提帝君来过，还是青提帝君在用仙力来维护这尸身完整。 若是青提帝君这几年为求平衡，始终不敢在他面前现身，纵容他在凡间守着小柿子的尸身，甚至无一仙君敢催促他回归天庭，此刻青提帝君无端出现在此处更不是他往日的作风，必然是青提帝君……一芯的心不禁揪紧。 他是凡间的王一新，亦是天庭魔族的一芯，可无论如何，心中所思所想始终仅有一名。 他早便预料到，开启轮回境之时，异象重重，早至在地府中踏向魂归门怪异的鬼魂，倏然消失归来却衣衫褴褛、笔杆有损的司命星君，性情大变的黑白无常，魂归门前含了些许悲悯的秦广王，以及……黑雾笼罩的寻路纸笺。 所有的线索悉数指向一个方向，魔气早已侵蚀地府、凡间。他不晓得魔气下一步是不是浸染天庭，却又侥幸地想着天庭上历满苦劫的青提帝君稳妥守护。 但此刻…… “但此刻你用青提帝君的真身来唤我，那我便不得不醒来了。让您煞费苦心，实属晚辈的过错，您好呀……”王一新反握住面前的“青提帝君”，微微一笑，缓缓睁开的眸里寒光闪烁，轻声道，“魔尊。” 空气凝滞一瞬，“青提帝君”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擦过他的唇角，随后双手轻轻抬起。 风起云涌，来风阵阵，淡若自然间墨色自白衣渗透而出，彩线在暗夜中浸染成一丝一缕的朱红，与青提帝君一模一样的容颜，艳丽的笑容充斥着往日喜怒不显于色的脸上，上挑的眼尾暗含笑意。 “你倒是聪慧。” 一芯目光毫无退缩，诚恳笑道：“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布下此阵，即便我与青提帝君在天庭魔族中不得善终，在梦魔阵中的凡间也算是有始有终。” “好一个有始有终。想必你也晓得，天庭上的他，即便再爱你，黎民百姓始终在你之上。” “他想守住这黎民百姓，我便守住他一个。”王一新目光坚定，冷笑道，“他是人时我守人，他是仙时我守仙，魔尊，您怕不是忘了，我们魔族，都护短。挑拨离间，您怕是不如我了。” 魔尊挑起他的下颔，垂眸冷笑：“那你打算如何破这梦魔阵，去救你的青提帝君呢？” 一芯笑了笑，拂开他的手：“既然是魔尊布下的梦魔阵，晚辈自当好好想想，不能浪费魔尊给我出的难题。” 魔尊眯起双眼，瞧他细细琢磨的模样。 一芯旁若无人地开始思考着，若是这里从小柿子死后便由魔尊布下的梦魔阵，而青提帝君的气息时常浮现，这梦魔阵只怕是下在青提帝君的终悠殿中，青提帝君又被魔尊禁锢在梦魔阵的哪一层中呢？ 可无论如何，都要先出去这一层。 别人不知梦魔阵的厉害，可一芯不同，他曾是邪魔副将，是以十分清楚梦魔阵的术法，若是在这里打斗损伤也必然会伤及青提帝君，更何况这是魔尊造的梦境，不是普通的坠落便可解除。 他四处搜寻着阵眼之处，这里是碧落山上的小木屋，碧落山是缓缓上升的地形，山顶处却是一片较平的地势，既无悬崖亦无峭壁，无法从高处落下便无法破阵，他又思虑着四处有无湖泊小溪，坠入水中一样可以醒来。 “我的阵法唯有你可破，你如此聪慧，我还真怕你想出来。”思虑间，魔尊故意将他扯入怀里，不慌不慌，笑意不减，居高临下含情脉脉地笑了笑，“你我从未这般近。” “我从前爱慕你，却从不敢诉说，此刻成魔回归真身，却无时无刻都想说些话语哄你。” 听闻此话，正在找寻破阵之地的一芯浑身一震，呆滞不已，这话语像极了从前小柿子在他掌心写过的话语。 而那双垂下的浅淡眸光含情，既似凡尘的小柿子，却更似……更似天庭上淡漠的青提帝君。 事态比他想的严重许多。 魔尊归来，早有预兆，是他私心太过，不愿醒来，拖延之久，此刻阵外该是如何的地界。青提帝君是不是守不住他的黎民百姓了？ 尚未回过神来，魔尊再次捏紧他的下颔，垂眸浅笑：“小家伙，不若我们打个商量。你爱看他的模样，我便化作他的模样。你爱听他的声音，我便化作他的声音，我们便在这梦魔阵，不出去了，好不好？” 太过相像的容貌神情不住恍惚，可青提帝君还在等着他回去。一芯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缓缓笑道：“我知道了。” “嗯？”魔尊松开手，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碧落山上地界平缓，在此处是不可能破除你的梦魔阵。可你在青提帝君处下梦魔阵，我亦不忍伤他。”一芯迅速从他怀里挣脱，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手腕之处，目光凝望着他，“我便在我自己的体内再造一个，可魔族的咒语，我在天庭许久，沾染了一身慈悲为怀的仙气，记不太清了，若有差错，魔尊……” “可别怪罪于我。”他的指尖微微一动，双手捏起一团，开始轻念咒语。 倏然四周便被飓风环绕，黑雾自四面八方而起，魔气四溢，浓郁至极，凡间小屋在他眼前轰然崩塌，迅疾随风随雾而散，与小柿子一同生活的痕迹成碎片落尽，如消散的幻影在余光中消逝。 魔尊望着他因布阵而自伤，血丝沿着他的下颔滴落，道：“为了他，你竟不惜摧毁凡间居住的地界，这不是你最爱的碧落山吗？” 天轰地裂，势必摧毁，凡间过往的痕迹一点不留，一芯这是下定决心不留任何余地。 受伤的他捏诀在倒塌之地摇晃，声音也虚弱至若隐若现，见此，魔尊飞快地将他拥在怀里，哀怨道：“小家伙，怎么就不懂得求求我呢？求求我，我就让你出去，让你去跟你的青提帝君团聚，只盼你可别惊讶，你的青提帝君怕是已变成一个废物。” “魔尊，从前邪魔跟我们上历史课时，可没提及，您是个话痨阿。” 一芯顾不得魔尊的毛手毛脚，低喝一声，运气将搂着他的魔尊推挡在前方，轻而易举地穿过他布下的三层结界，魔尊微微侧身回眸颇为欣赏，也不忘稳住摇摇欲坠的他。 一芯抑住不住翻涌的血气，再次捏诀重塑一层梦境，脚下所踏的地界迅速穿过几重回廊，最终落在魔宫大殿穹顶之下，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翻身，将魔尊压在地上横跨腰间。 魔尊也不恼怒，跟玩儿似的，眉开眼笑地瞧着他。 一芯心知魔尊有意让他，但这般气定神闲还是气得胸口血气翻涌，从腰间现出焚月鞭，握住鞭子将他绕作一团，用仙术捏诀将他定住，金黄青光顺着他的血注入焚月鞭中。 “焚月为魔教之物，仙力可抑制你的魔气，合在一起，弄不死你，也能让你躺个半天。”一芯朝他一笑，拍拍他的脸蛋子，轻声道，“看来我身上的仙魔二力，是专门用来让魔尊闭嘴的。” 魔尊望着一芯不住颤抖的身躯，许久才缓过神来，无所谓地耸肩，笑道：“小家伙，你明知在你身上布的梦魔阵中所有损伤都会算在你身上，却还这般对我。没料到，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呀。” “我怎么就没跟帝君好好学禁言之术呢。魔尊，您叽叽喳喳的，吵死了。”一芯迅速凭着记忆在魔宫找寻高处，可他早已将魔族所学忘了个干净，这层梦境造的不甚用心，四处暗黑的铁壁，显然无一处高的地界可供他利用。 “需要我帮你吗？小家伙。”魔尊瞧着他愁眉苦脸地苦思冥想，忍不住笑问，“你再继续强行用术法，我真怕你真要生生世世与我在这里了。” 一芯脸色煞白，只顾凝神聚力，腾空而起，再次抿唇捏诀。 顷刻四周血光大盛，魔宫迅速翻天覆地，上下颠倒，左右颠覆，平地平铺成望不见尽头的天顶，苍穹顶迅速倒转形成凹下的弧度，动荡不已的苍穹顶上的魔尊之像与被焚月鞭困住的魔尊重叠。 被束缚住的魔尊笑道：“小家伙，这样是不是便更能看清，我与你的青提帝君生得极为相像？” “像……”一芯朝他轻蔑一笑，“……个屁！” 广袖一挥，凭空而起的破布正好盖住魔尊的脸，随即身如挣脱的箭倏然向穹顶冲去，浮起的血珠如风悬起，青丝婆娑起舞，广袖层叠如浪，血珠在穹顶内坠落之时凝成一道护住他的金光。 一芯哑然。 竟是帝君不知何时在他身上施下的护身术。 魔尊若隐若现的唇角含笑：“小家伙，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你而生。” 浑厚有力的声音穿透了阵中通道，震碎了穹顶的入口，尖锐的笑声自四面八方而起，一直传入一芯的耳朵里。一芯捂住如同被钝器刺伤发疼的心脏，恨不得快一点，冲出这梦魔阵，迅速找到青提帝君。 他无法再像在轮回境那般，眼睁睁地看着小柿子受着那些伤，他不能再一次让青提帝君陷于困境之中。 青提帝君，这一回，换我来救你。 只有我能救你。
第六十九章 被震碎的穹顶碎片猛然集聚，黑雾缭绕，强劲的气力将一芯迅疾推至下坠。 前方暗黑望不见底，唯有周身浮起的金光。许久，灯火在暗黑的中亮起，即将燃尽的灯芯上方浮现凡间的王一新与林则仕。 一盏接一盏的烛火，二人在火光连天的寨中逃离，在碧落山上相识相知，反目成仇生离死别，一帧一幕在逝去的记忆中重现。 烛火里他真切爱过的痕迹，引诱着他沉溺其中。 梦魔阵，摄人心魂，让魂沉沦，他明知眼前的每一个片段都足以让人沉沦其中，如同他宁愿在凡间守着小柿子的尸身虚度此生，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天庭再见一见天庭上的青提帝君。 但现在不可以。 他双手相握指尖凝聚仙力，眉眼锋利，望着前方数盏烛火，轻声道一声破，金黄青光便顺着指尖倾泻而出，前方数盏烛火熄灭，只一瞬，又如星火似要燃起，他低喝一声，便将焚月鞭注入仙力，飞身一跃，焚月鞭将数不尽的灯盏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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