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着神明,低头诚恳拜了拜。 “夫夫对拜……” 小柿子面对着面将他搂入怀中,王一新高兴极了,搂得紧紧的,一激动又咳了两声,只是这回嘴里冒出的血再也抑制不住流出些许,他环抱着小柿子,在他背后偷偷擦掉,如若按话本子中的故事,接下来小柿子总要说些甜言蜜语,或者期望一番两人未来的日子如何美好,他静静地等着,可不能在这时煞了风景。 “既然我们成亲了,你便将翔枫、翎枫二人的双生蛊解了罢。” 王一新微不可察地点头,只听他又继续说道:“我们现下也不需什么药来维持你我,你将解药也给我罢。” 奶奶的,想听他说一句甜言蜜语真是诸多要求,王一新的脑袋已不甚清醒,耳边的声音也忽高忽低:“现下在神明前,我需你诚实告诉我,那日翎枫发病,你是否料到薛大夫在后头会来救他,才故意放多一钱。” 喉间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口中喷涌而出。 即便他再怎么不择手段,也不可能拿翎枫的性命去讨些什么呀。 他的心,又气又急。 源源不绝浸湿了林则仕的衣裳,因身子发冷也微微颤抖着,林则仕只当他喜极而泣,便继续说道:“如若你想引起我的怜惜,往后无需靠那些了。我们……” 我们无需尔虞我诈,无需针锋相对。 我们,好好过日子。 可王一新并未听及尚未出口的畅想,双手却已无力垂下,不再紧紧抱着他,林则仕才发现不对劲,猛得将他托起,只见从他嘴边到脖颈处蜿蜒的一片血迹,他手足无措,只懂喊道:“一新!” 他知王一新大病难愈,才将他带来这处养病,现下这番场景着实令人惊吓,连因成亲的略施粉黛也掩饰不住他的脸上灰白,气色犹如将死之人,气数将尽,他忆起那日大雨的山中,他的絮絮叨叨。 心中慌张将其抱起,王一新无力摇摇头,低头示意自己的锦囊,林则仕从锦囊内倒出一颗药,不知他为何意。 王一新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终于想起要去解释:“解……药……吃下……便解……双生蛊……本就没有……其他的……我没做坏……事” “吃了……你就解脱了……”王一新指尖费力地捻起一颗药丸,用力喂到林则仕口中,见他含泪吞咽后,唇色苍白的人好似泄气般松垮,只见他用手指抵嘴,林则仕需俯身低头侧耳才听见他的话语,他在说,能不能亲亲他。 林则仕心里甚是害怕,嘴里只喊着不要,将他再次抱起时,他的口中却涌出更多的血,淌过整个身体,几近变成血人,王一新的表情极其痛苦,林则仕便不敢动他,好看的发髻散落,拂过他绝望的脸庞,只懂得吼道:“你给我撑着。” 难得林则仕的脸上出现除了鄙夷以外的情绪,可王一新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想在临死之前再努力一把,他的嘴唇蠕动,声音却是极小: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林则仕将他搂着,轻声道:“你给我撑着,好好撑着,等我将大夫寻来了,你清醒了,你再来问我!” 小柿子,我撑不住了。 今生双眸最后所见的,竟是林则仕疾走远去的背影。 王一新软倒在地上,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五官流出,双目渐渐浑浊,双耳刺痛异常,听不得一丝声响,连庙宇中的酸臭味道也闻不到了,心中所想的不过是,到死,都未听见小柿子承认喜欢他。 好绝望。 眼中的血泪混合,胸口处晕开一朵朵艳丽的花,脑中浮现的,仍是那年英姿飒爽、衣袂飘飘的林则仕。
第二十三章 今日确实是个良辰吉日,吹锣打鼓声声不断,直到打更的大爷提醒已是三更天,闹洞房的才陆续散去。谁也不曾看到,破落的庙宇里躺着一位身着喜服的新郎官。 王一新只觉身体一轻,便慢悠悠醒转。心中悲切非常,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了,他环顾四周,像是不可信般低下头望了眼自己的手,竟然能看见了?他甚至不用太用力便能起身,只是身体轻飘飘的,不甚习惯。 难道,又活过来了? 他抬眼望望神明,神明可是听到他的心中所唤才让他活过来? 喜出望外地欲寻小柿子和小翎枫。 他迈出一步,又被弹回来。迈出第二步,仍被弹回来。 奇怪了。 于是,他发现自己竟只能在原地兜兜转转,他疑惑地冲撞着,直到瞥见地上躺着惨无人道的尸体,那张与他相同的脸庞时,他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死了,现下的他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本来要去找小柿子和小翎枫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他不禁悲从中来,叹了口气,也罢,反正本是抱着将死之心,更方才已见最后一面,已甚是满足。 心中静下来便开始胡思乱想,小柿子真的会带薛大夫来给他装模作样地医治,还是会一走了之,边走心里肯定还狠狠地想着,终于丢了这个祸害。他自嘲地笑笑,是了,这才是这几年小柿子的正常反应。 可是他忽然想看看万一小柿子真的折返回来,看见他的惨状,可会抱着他的尸体骗骗他?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的尸身拖到一旁,暗地里恨恨地大卸八块?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不会的,他的小柿子才不会这么残忍。在他的心中,小柿子还是原来那个连个杀鸡都不敢的小柿子啊。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打更的大爷都已经提醒四更天了,不仅小柿子没瞧见,连个鬼朋友都没瞧见。到底失望成习惯,没多久就不抱希望了,只是没想到鬼也是会困倦的,他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不禁怒道,这到底还有没有人管了?难不成他生生世世都要困在这? 未料到话音刚落,面前便有三个“人”走过来,确切地说,是飘过来的。中间那位着宽大玄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方帽,面若冠玉,文质彬彬,除了面孔苍白、表情严峻,倒不失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他本以为这几位也是孤魂野鬼了,交个朋友也不错,可还未等王一新说话,旁边那两位便突然吐出长舌向他袭来,王一新被他们的长舌吓得连连后退,吓到人的两位还不自知,对望一眼,不解道,“往常小药仙最喜欢玩我们的长舌头,现下怎么还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王一新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那长舌头腥红十分吓人,他熟练地用力一扯便喊道,“你们离我远点!”那两人见王一新扯完,力道也不似往日那么大,非常轻松地将舌头收回去,才道,“可以安心做事了。” 中间那位世家公子见此情景,只轻身拱手作揖向后迎,看上去毕恭毕敬,话语却冷冰冰的。 “在下秦广王,特来迎小药仙来地府,方才殿中有要紧事,才来得晚些,还望小药仙莫要怪罪。” “秦广王?” 黑白无常见他如此反应,才疑惑齐齐走到他跟前,战战兢兢不敢靠近,黑无常问白无常:“该不会是孟婆汤喝多了,下了地府也恢复不了记忆?” 白无常回道:“那我们是不是便不用怕了?” 黑无常咬牙切齿正想一报往日切舌之仇,手中的大刀一挥向王一新袭来,王一新被那刀风刮得后退一步,那刀锋凌厉,却被秦广王手轻挥挡住,冷斥道:“不可造次,往后他离了地府,记起来时,你们有几根舌头任他拔?” 黑无常堪堪收住,白无常连忙将他拉到身后,两人在低声嘀咕着,秦广王将王一新推着往前。 “请。” 即便王一新再笨,便也料到秦广王才是主事的,方才黑白无常那般对自己,可是有过旧怨?王一新望着地下的尸体,许久,还是不甘心,才听他说道:“可否再等一下?” 再等一下,如若小柿子不来,他便彻底死心。 “一芯小药仙,现下已是四更天,不多时,天方大亮,你现下不具实身,又无仙力加持,如若执意留在此地,待天光时你可是要魂飞魄散的,届时,帝君怪罪下来,我等可担待不起。”秦广王应道,“还请到了地府后,稍作歇息再做打算。” 魂飞魄散?那就魂飞魄散好了。王一新心里想,就等到天亮罢,他不是说他要带大夫来看我来着。 黑白无常见他不动,便大胆道:“你是真要等到魂飞魄散呀?” 王一新望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尸体,最后再望了望庙外,十分坚定地点点头:“他说会带大夫来。” 秦广王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转身向前走去,黑白无常与他共事多年,心领神会地将王一新押着,天知道这个小捣蛋往常有多大的仙力,十根捆仙索都困不住他,现下他不过几番挣扎,竟乖乖地被束缚在两人之间?不可思议,十分不可思议。 因黑白无常往日被他欺负得怕了,一时也缄默无话,王一新见形势已不可逆转,他轻声问道:“这是要到地府去了?” 黑白无常闭紧嘴巴,生怕他生生扯出自己的舌头,那可疼的很,只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算是回了王一新的话。 只见秦广王前行几步,瞬时鬼门大开,王一新惊呼了一声,不过迈了一步,便是另一番情景。此处阴气森森,却又热闹非常,各人各司其职,从四方赶至的新亡人,形态各异,有头颅与身体断裂的、有七孔流血的、有胸口处空了,还有些是白发苍苍的,他们都被绳索困住,一个接一个地拉扯着,领头的均是黑面罩鬼差。 众人见秦广王一出,皆俯首跪拜,有些新亡人与他一般,对周围一切都十分好奇,领头带领他们去黄泉的鬼差便提醒道,地府有十殿,这是地府一殿秦广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只一眼便能望出生平罪孽。 被王一新听了去,他情不自禁夸赞道:“秦广王,你可厉害呐。” 秦广王只轻声应道:“不敢,不及小药仙之万一。” 众鬼差听到这声音,再看看王一新的模样,如同惊弓之鸟,非常一致地均是瑟瑟发抖的模样,新亡人不解,王一新更是不解,只好问离得近一些的白无常:“他们很怕我?” 黑白无常大气也不敢出,也未作回应,王一新只疑惑了一会儿,便到了一殿的殿中。殿右有一台,名唤孽镜台,台高一尺有余,堂上有十面方铜大镜,人人一上去皆泪流满面,自述生平罪孽。王一新细细数着,自己生平也杀了不少人,于是他又问道:“罪孽深重者,该去往何处?” 秦广王应道:“到第二殿,依过错之重领刑罚之苦,待清洗罪孽后,方可轮回重生。” 王一新淡然点头,看来他是要到二殿去,依他的罪过,没个千儿八百年是清洗不完了,到那时再轮回……指不定还能在地府下见到小翎枫呢? 可那时,小翎枫应当也不记得他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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