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薛叔叔都不会说我……他让我站在那里……站了一天……” 王一新抹了他的眼泪:“我去做饭给你吃。” 当晚小翎枫就着他最不喜欢吃的咸菜吃了两碗白饭,当真是饿坏了。饭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跟王一新一起嬉闹,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孩子忘性大,王一新有时觉着要是他的忘性也像小翎枫那样就好,要是能放过自己,又何苦执着追寻? 小翎枫躺着尝试对王一新说:“新哥,以后还要去吗?” 王一新应了声,小翎枫委屈道:“可不可以不要去啊?” 王一新单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小翎枫。 “不可以。” 小翎枫弱弱地问:“为什么?” 王一新不回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翎枫嘴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大概是真的疲累了,红肿了的眼睛缓缓闭上,王一新释然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叹了口气:“没了我,血缘之亲你就只有他了。” 林则仕在同德堂看见王一新磨药材仅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后跟掌柜入账房对账,小翎枫一见着他进来便飞快地躲到王一新的身后,王一新专心地磨着药材,林则仕对账后王一新在屋后拿着一筐筐的药材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烈阳下的他将衣袖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细弱的手臂,滴滴汗珠分明地挂在额头上,身形比起三年前离开时好看许多,不再那么瘦骨嶙峋,可跟六年前比起来,依旧相差甚远。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一新,相逢的日子越近,他心里便更是着急。不曾想到,倒是王一新先找上来了,王一新拿着空了的藤筐转身时,正好对上林则仕背着手眯着眼睛瞧着他。 王一新缓缓直起身子,对着他笑了笑。林则仕走到他面前:“第一、二件事,都办了。第三件事,越快做完越好。” 这几年王一新将自己的心理素质练得非常好,尽管知道他是想尽快摆脱自己,也依旧笑着:“嗯。” “现在。” “好。”王一新招呼着小翎枫过来,他唯唯诺诺地喊了一声爹,便躲在王一新身后。 林则仕应了一声,王一新便笑着让小翎枫离开了。 王一新拿出根浅红棕色的叶子,缓缓说道:“一叶秋,健脾益肾,孕妇不得服用。” 林则仕认真地在书页上描画,王一新眼眸垂下,余光却不自觉地瞧着林则仕。上回在林府前太过紧张未曾细瞧,再细瞧起来,三年过去林则仕模样似乎没什么变化,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生硬,大约是再次做了父亲的缘故。 待他将要抬头时,王一新怕被他发现自己偷瞧,连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拿起另一个药材,慌乱道:“雪……雪上一支蒿,咳咳……”一时紧张被自己口水呛得满脸通红,林则仕望了望他,停下笔,沏了杯茶递给他,王一新愣了愣,双手接过喝下后依然制止不住咳嗽,胃里一阵疼痛控制不住地跑出去呕在了外面,林则仕皱紧了眉头示意家仆递手帕,王一新擦了擦嘴角道了声谢。 又是一贯的笑容,王一新这次回来,总让林则仕感觉不对劲,特别是他脸上堆砌起那虚假的笑容,苍白无力,许久不曾关心过人的林则仕终于迟疑开口:“你怎么了?” 王一新不曾答话,笑道:“雪上一支蒿,祛风湿、活血止痛,味苦、辛,有大毒,归胆经。”
第十三章 小翎枫乖乖地做着王一新的小跟班,初时羞涩后时调皮捣蛋的一面在众人展露无遗,幼时便在王一新与薛久加言论下听闻药材药性,竟比高了他几个头的小学徒还知之甚多,在同德堂混得风生水起。 但,林则仕回回来时,小狗蛋都会躲到王一新的身后,步步不离。 林则仕常常带着大儿子巡逻似的个个店铺都走一圈,那小孩王一新也见过几次,身后跟着几个家仆浩荡无比,骄纵模样鼻孔朝天,谁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地喊声大少爷,唯有王一新和小翎枫不买这个帐。 每回王一新宁愿在烈日下晒药材,也不愿对着胖嘟嘟的小孩子弯腰屈膝,心里想着人家养孩子他也养孩子,狗蛋养得跟竹竿儿似的,人家养得跟猪似的。王一新偷偷拉走小翎枫,教他把药材归类,小翎枫奋力拎起一摞药草解开绳索熟络地摊开。 林则仕将大少爷留在大堂,独自来到后院看见一大一小的身影,两人后背都湿了一大块,手里做着几近一致的动作。小翎枫耳朵较灵敏些,瞄了一眼便跳起来躲在王一新身后怯生生地喊了声爹,王一新扶着腰起身笑了笑,手掌集满了汗珠往身上擦了擦。 “来了。” 林则仕点头,掌柜的便领着他先去了账房,王一新低头叮嘱了小翎枫几句,便拿着尚未写完的药材典籍过去。 一个小身影慢慢靠近,小翎枫回头看了看,没有多大理会,继续整理他的药材,如果他做得多了些,新哥的辛苦便少了些。 那鼻孔朝天的小人影见小翎枫见了他非但像没见着似的,还不喊他大少爷,小霸王当惯了的他从背后猛地一推,小翎枫阿了一声防不胜防地往前一扑,小手掌上细皮嫩肉地立马擦伤了,小翎枫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气鼓鼓地看着他,那小人影得意洋洋地似乎在等待什么。 但小翎枫只是气鼓鼓地瞪着他,噘着嘴坐在地上,不时他拍拍手站起身,一顿好跑依法炮制地将他推倒,笨重的小人影立时便倒在地上,不服气地连说话都岔了声:“你打我!” “你先打我的!” “我要告诉爹听!” “我才不怕!” 说完小翎枫还做了一个鬼脸,胖嘟嘟的小人影好不容易才站起了身,心里气炸了,从小到大谁敢欺负他!他胖胖的手一抓,小翎枫脸上便出现了三条血痕,但他也没有示弱,立马仗着自己身手灵活将他一推坐在他身上拉扯他的衣裳。大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啊,毫无意外地嚎啕大哭,引来了家仆。 那家仆一看大少爷被欺负了,腿脚哆嗦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来了!”将小翎枫一把掀起后脑勺着地,不服气还往小翎枫身上大力地拍了两下,“叫你欺负大少爷!你欺负得起么你!” 大少爷一见有人来帮他,哭得更大声了。 家仆一听慌了,跪在地上左一巴右一巴地打着自己的脸。 林则仕出来时大少爷抹着眼泪往他身上扑,顿时极具怒气:“怎么回事!” 声泪俱下的家仆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小翎枫如何将大少爷打得落花流水,林则仕来时小翎枫便开始慌,等随后赶到的王一新来时,已经半点位置都不敢挪,在原地呆呆站着。王一新见他脸上几条血痕,小翎枫可怜兮兮地往他怀里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哭都不敢,只是吸吸鼻子不敢哭出来。 王一新对那家仆喊道:“你闭嘴。” 接着回过头抹了抹小翎枫的眼泪:“你说,怎么一回事?” “他打我先的……” “才不是!”哭声依旧嘹亮的大少爷也不忘进来辩一辩,那家仆立马说道,“你胡说!我看得清楚!你就骑在大少爷身上!” 王一新笑着说道:“那,他脸上的血痕是你划的?” 家仆挪揄道:“谁知道啊!指不定是……是他自己摔的!” 王一新怒道:“你摔个给我看?” “好了。”林则仕皱着眉头沉声道。 大少爷一见他这样便了解是发怒的前兆,连忙扑通一声跪下。 “是孩儿不对,他脸上那些伤,是我弄的,但是是他说谎!是他先打我的!”接着乖巧地走到小翎枫面前,“对不住。” 王一新瞪了小翎枫一眼,小翎枫立马哭道:“新哥我没说谎!是他先打我的!” “知错不改,当罚。” 家仆甚有效率地递上家棍,小翎枫一看见那棍子便往王一新怀里钻。 “不是我!我在整理药材,他过来推我!” 林则仕拿着棍子靠近,小翎枫喊道:“是他的错!你要打也得打他才是!” “他已经认错,那你呢?” “我没错!你做什么不信我!” 林则仕猝不及防地挥下一棍,沉声道:“长幼有序,是谁教你这么与父亲说话,是谁教你可以骑在大哥身上。” 小翎枫疼得哇哇大哭,王一新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见着得逞后的翔枫的鬼脸,顿时便明白了所有事。 两个小孩的哭声吸引了医馆里的人,他怒极将林则仕棍子挥出一丈远,护着小翎枫:“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狗蛋经验不足没被打过,身小经不起你那么粗的棍子,他不好是我管教无方。” “你以为我不敢吗!” 虽然王一新平日里与人交好,但谁也不敢跟老爷作对,此时竟毫无声响地看热闹。 王一新干脆跪在地上,挑衅道:“来啊。” 小翎枫蹲在地上扯着王一新:“新哥……新哥……” 家仆捡起棍子递到林则仕手里,林则仕沉声道:“都给我出去。” 偌大的庭院里顿时只剩他们二人时,林则仕愠怒地将棍子扔到地上断成两截。 王一新拿起剩下的半截递到他手里示意他往自己身上挥:“你有什么怒,冲我发。翎枫无辜,他虽小,但他从不说谎。” “王一新!” “怎么?” “你到底回来做什么!” 半截棍子跌落在空荡的庭院中回响,王一新好一会儿才理过来他话里责怪自己为什么又要扰乱他的生活,吸了口气摸了摸鼻子一副不以为然不羁道,“当然是找你续前缘的了。” 可惜人已走远,他听不见。 可惜即便听见,大概依旧走远。 晚上王一新给小翎枫上药,小翎枫的脸上连划三条清晰的血痕,小翎枫一声不吭地坐着,王一新故意下手重了些,小翎枫还是毫无反应,他叹口气:“你傻呀,疼也不知道哭。” 小翎枫这才泪眼汪汪地委屈道:“新哥,是他先推我的。” “我当然知道,但你爹他不知道。” 小翎枫说道:“那怎么才能让他知道……” “其实你爹不在意谁先推的,他要的不就是一个认错嘛。下回聪明点,先把他揍一顿,再去你爹面前认错。” 小翎枫似懂非懂,半晌才说:“我才不要,那我不成了跟他一样嘛,然后就有人跟我一样,没错也会被罚。” “他想罚你找什么理由都会罚你。”说完王一新揉着他手臂上一大片淤青试着轻松调侃道,“谁教你骑到他身上的?” “他被我一推,我就往他身上坐。不过那个人,他把我往后一推,”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这里好痛的。” 王一新摸着他后脑勺鼓起的那一个大包,关心道:“怎么回事?” “头往地上一撞……”话还没说完,一滴水滴到他的头顶,他望了望屋顶,“新哥,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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