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奇了,那几人来了兴趣,团团围住他,阿四揣着手,淫笑道:“没了男人,找个小子,你也吃的饱?” “哪比得上咱们四哥,有根宝,这么大,”尖头鼠眼的男人比划着,“后巷里头的姐儿都哭爹喊娘的要嫁给我们四哥。” 风月目光冷冷的,这人老惦记着搞他,“是吗?有多大?”目光梭巡一轮,“都说身板论英雄,莫说我阅人无数,只怕你还排不上,”阿四身材魁梧,身量却略低三分,便是这三分,在这妓子跟前丢了面儿。 跟班儿们大气不敢出,偷偷觑他们老大,阿四面色狰狞,咆哮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打小给人操烂的货,赎了身也是过气的野鸡,还想从良,呸!做梦……” 风月冰着一张绝世容颜,傲如寒霜,可有几句话撞进心里,掐得生疼,他静静的站着,心里头波澜起伏,这厢阿四还在叫骂,他却好似听不见,沉黑的眸子晃了神。 少倾,那骂声渐渐平息,阿四和他的跟班儿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风月心里念着小训的影子,这半晌,竟有些想了,蓦地给一只手拍拍肩膀,回头一看,黄有为笑吟吟的站在身后,“你没事吧?” 风月道:“方才那几人是你赶走的?” 黄有为并不答,只踱步到跟前,道:“我听说你赎了身,过来看看你,怕往后见不着了,”风月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黄爷客气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与黄爷还未在一个桌上吃过饭,谈不上有情,媚璃是王婆一手调教的,以后让他上桌便是。” 黄有为笑笑,“你总是这样子,何苦糟蹋我的心,”从腰间解下一枚翠玉,“以后若有事,只管找我,南通坊尚书府北面的角门,记着了。”
第29章 李静训伏在书案上,面前一张图纸,勾勾画画,风月看不懂,知道他又要出去,“最近上街的都少了,有钱人全往衢州跑,都说叛军要打来了,城里全是穷人,生意也不好做,还有什么可巡逻的?” “嗯。” “那个人要真有心,总会想法跟你接头,用不着你孤身涉险。” “嗯。” 风月怒了,扳过他的肩,“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李静训缩进他的怀里,耳朵紧贴着胸膛,感受那颗心脏怦然的跳动,“兵部派去镇压的五万大军全葬在九曲江了,他们挟持了运河要道,相当于占据我大燕的命脉,坐地起价,受苦的还是百姓,李静昭视我如心腹大患,没亲眼见着我死,他的位子坐不安稳。” “我们都没有选择。” 夜深人静,大街上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在瑟瑟寒风中,孤寂清冷,偶有飞驰而过的马蹄声,卖糖糕的老人,提着锅炉,远远躲开一列巡逻的士兵。 风月奉上佛香,虔诚的三拜,双手合十,小月儿随在门外,听着里头的祝祷,只觉得今晚的风月很不同,一整个晚上都是颂经的声音,直到红烛燃尽第三茬,小月儿从瞌睡中被唤醒,朦胧间眼前晃荡着一只翠玉,三色绦环,他一下子醒了,恭敬的接过,不知怎的,风月的眼神冷得像冰,不是往常的冷,似是在烈火中烹调之后瞬间又寒彻九霄。 他领了命,下楼抓起围脖往身上一套,“咦?小山哥?”廊柱下,一个人影,大半个身形遮蔽住,露出半张脸,鬼一样的盯着。 今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小月儿惦记着事,两手揣在袖子里,后门支开条缝,钻了出去。 月下,李静训从巷子口探出个头,四下观察,黑衣黑帽隐在夜色中,他穿过了泰市坊,四平路,走了整整一个时辰,眼前是肃穆的将军府。门梁上两只红灯笼高挂,整个坊市唯一的灯火。 安静,实在太安静了,李静训脑袋又退了回去,向南十里,摸到了将军府的角门,这是下人进出的地方,兴许,可以放手一搏, 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双手紧握成拳,正打算冲,忽而,劲风刮过,直取命脉,他翻身一个筋斗闪避,“暴露了,”心里头一阵发麻,快速的思索,立即取道东面狂奔。 瓦片上的脚步声紧紧追赶着他,听得出对方身手敏捷,训练有素,李静训曾随大内侍卫统领学习骑射,底子是不差的,身手是没有的,此刻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个刺客对路线不熟悉,他凭着这段时日来的摸排,能在穿流的暗巷中甩掉他。 前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好,巡防营,”后有追兵,前有虎狼,李静训陷入两难,见旁边一个堆满垃圾的木桶,心一横,跳了进去。 鼻尖萦绕着酸腐臭味,李静训隔着缝观察外面一举一动,巡防营听到响动进来查探,火把燃烧的劈啪作响,大刀在巷子里砍四处挥砍,他有一瞬间觉得刀尖划过了头顶,距离不过五分,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什么人?”外头似有打斗,乱作一团,金属碰撞之声伴随拳拳到肉的呼喝,趋于静止,火把堙灭了,霎时间死一样的寂静,李静训透过缝隙,看到一个身形高大黑衣人拖拽着尸体,地上遍地躺的都是巡防营,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揉揉腰,径直走向木桶,掀开桶盖子,一把提溜出来。 “过来帮忙,”在李静训震惊的目光中,道:“巡防营的人每个时辰交接轮换一次,时间不多了,动作快点,收拾干净。” 李静训立即着手清理现场,巷子里杂物堆积,垃圾遍地,或遮盖,或掩埋,一时尚可糊弄。 黑衣人身上血迹斑斑,他脱下最外层的衣服,擦擦手,倏地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北平军副指挥使赵练,参见太子。” 今夜,大事可定。 李静训回到南风馆,头抵在门后,下巴扬起,望着天上玉轮,想那万里江河,终是走出了第一步。他脚步有些生风,急切的想要见到某个人,莆一跨进花厅,便觉不对了,灯火通明,几个小厮松散的立在那儿,窃窃私语,小月儿看见了他,拽到一旁,“你,怎么就回来了?”眼神似有躲闪,李静训看看他,又扫视一圈众人,个个表情古怪,他猛地甩开手,冲上楼。 熟悉的寝房,已经来了不知多少次了,大门紧闭,内里传出呻吟,混合着好几个男人的声音,那些声音里有他熟悉的,阿四,黄有为,还有他不熟悉的,一刹那间,他浑身的血液倒流,直冲头顶,鼓尽全力撞去,登时头上豁开很大一条口子,血肉翻出,他倒在地上,听着里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心里头像是给人用小刀一点点割过,他曾经看过鱼鳞剐处置罪大恶极之人,三千三百三十刀,此刻,仿若受刑的人是他自己。 他疯了似的,站起来不停捶打,两只手血肉模糊,里头玩乐的声响更大了,小月儿实在看不下去,冲上来拉住,他的双目成了赤色,“怎么回事?” 小月儿被牢牢钳住,惊恐又无奈,“风……风月少爷让我去请黄爷过来,我……我不知道。” 李静训呆住了,喃喃的道:果然,他果然……脱力的瘫软在地上,小月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哀叹一声走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世道,比的是权势,落魄的穷小子想抱得美人归?那都是戏里唱的,别太当真,”李静训抬头,尹小山不知何时肃立在前,朝他挑眉。 李静训:“哼!说你自己吗?” 像是被人当胸砍了一刀,尹小山五指抓起他胸前的领子,恶狠狠的样子与曾经判若两人,“你也是他玩过的,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吗?没钱没势,凭什么得着他?” 李静训大笑,“没钱没势?哈哈……我让你看看,谁才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尹小山扔开他,痛苦的抱着头,李静训的话,还是门后面那些放肆的笑声,分不清哪个在刺激他敏感的神经,他眼球布满血丝,一颗心从胸膛爆裂,他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等这个小子露出懦弱自卑的样子,地上的蛤蟆,就该一辈子吃泥巴,妄图摘九天的仙人,必将被现实的脚无情踩踏,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等到,一时间,仿佛只有他才是那个跳梁小丑,藏着龌龊的念头,在红尘中跌跌撞撞。 小月儿刚把水烧上,准备一会儿给风月沐浴,刚走到花厅,蓦地有东西在眼前落下,砰地一声,穿云裂石。 尹小山脑袋砸得稀碎,全身骨头都断了,眼球凸出,大张着嘴。 人们都说,他是含恨而死,只是不知,这恨得,究竟是谁?
第30章 是岁十一月初三,小寒。 风月独自踏在漫天白雪中,乌发坠在腰间,未有梳洗,未施粉黛,素净的一张脸。 玉佛寺的红梅已经开败了,满目望去,一片残花,只剩零星几点花瓣,在寒风中,将自飘零。 入了冬,出来的人就更少了,玉佛寺给白雪盖上厚厚的一层,七宝塔的香炉都冷透了。 一个小孩跑到跟前,小脸圆圆的,好奇的打量他,鼻涕冻得老长。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像自己当初一样,命运却截然相反,风月拉高衣领,竭力盖住脖子上的伤痕,过了这么久,依旧触目惊心。他不敢看孩子的眼睛,清澈的叫人害怕,往梅林的深处走去。 一晃眼,似乎看见个熟悉的影子,与一人挽在一起,执手走下寺院的台阶,其中一个略显高大,小心地扶着另一个的腰,却听道:“你总把我当小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走不好路吗?”那人没回应,但护着的手未有放下。 风月远远的看着,只见寒霜绾着螺髻,绯色圆领小袖袍在披风下若隐若现,被那人牵着,脸颊微红,整个人如同花苞一样盛放。他痴痴的看着,不敢上前打扰,直到上了车架,越驶越远,才从梅树后走出,漫天的雪花落在头上,落在肩上,睫毛染了密密的一层白,两只手冻得青紫,“好像有点冷……” 行过街市,穿过深巷,周围不见体面整洁的房屋,俱是破败景象,墙根下,一个老乞丐蹲在那儿,手举个破碗,就那样的姿势,从昨晚一直到现在。风月淡漠的看一眼,转进了一间草房。 说是草房,外头仍是有一圈大石围成的院子,屋顶盖得厚实,窗户密封,只留顶上几个出气孔,贫寒人家冬日烧木材取暖,为了散烟,房屋多这样建造。 风月执起墙角的破盆,舀了些雪。南边的屋檐长出来一截,下头支个铁架,铁架下面有燃烧的灰烬。风月把破盆子搁上去,找出小心保存的火折子,开始生火,他用刀子刮出些许木材灰,刮的时候,倒刺扎进手指,血顺着滴下,污了那一方雪地,他好像完全不觉得疼,也没有停下。做完这些,十个手指的血都冻硬了。 破盆里的雪一点点的化开,风月转进屋里,开一条缝,又赶紧关上,生怕风雪灌进来。屋内是凹凸不平的地面,只有一张桌子,破旧得不像话,却摆了两只土碗,两双筷子,一副案板并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风月从台下摸出半截蜡烛,借灶火点燃,远远搁在角落里,才去看那帷幔遮蔽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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