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也反应过来自己太吵,赶紧拿袖子抹抹眼泪,又神经质般嘿嘿笑了两声,忙前忙后地替虞淮安端水请郎中去了。 从谷雨口中虞淮安得知,在他们回营的第二天,李公公就带兵回了京城,留下虞淮安在这养病,还有数十官兵被派去沿着娥皇山下的水流打捞。 至于打捞什么,虽然谷雨不想刺激他故而没说,但虞淮安自然知道。裴钰下达的命令是“不论死活”也要将许即墨带回去,如今许即墨跳下山崖下落不明,保险起见怎么也得把尸首寻出来。 尸首。 想到这个词虞淮安心口又是一阵锐痛。 从那么高、那么险峻的崖上跳下去,哪里还找得到完整的尸首?虽然虞淮安豁出性命也想再见许即墨一面,可真思及此处他又害怕得不行,好像见到了尸首,那个他深深爱着的许即墨这才算真的死了。 *** 奇怪得很,近来虞淮安的心肺一块常常疼痛难忍,人虽是醒了,状况却没较之前好上多少。他没落过一滴泪,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反而乖乖听任谷雨和郎中摆布,让扎针就扎针,让喝药就喝药。以前还会因怕苦而讨要梅子糖,现在不管多难喝眉头都不见他皱一下。 尽管如此,不论是药还是食物,咽进他腹中的东西总是过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全被吐个干净,简直像是身体本能拒绝任何维持他生命的东西。一开始虞淮安不忍看谷雨难过,每次进食喝药都努力地配合。可拗不过就是吃什么吐什么,吐得他头晕眼花,腹中灼烧一般疼痛。到最后实在折腾不动,渐渐便开始拒绝任何入口的东西。 谷雨急得团团转。他是侯府老管家的孩子,自小在侯府同虞淮安一道长大的。虞家待他极好,对他来说虞淮安已不仅是主子,更如亲哥哥一般。他看着虞淮安这样心都要碎了,对方竟然还顶着一张惨无人色的脸淡淡地笑,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安抚他: “别哭丧个脸了。生死有命,不值当你如此挂怀。” 他的目光苍苍,越过谷雨不知看向哪处: “谷雨,我好像,有点累了......以前你们总担心我福薄不寿,其实现在我倒觉得......若真是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 谷雨噌的一下站起来,也不管他是个病人,恶狠狠地握着拳头冲他大喊: “谁说你不寿,我打烂他的嘴!!!” 说完,气冲冲地夺门出去了。 虞淮安望着他的背影,最后那点强撑的笑意也消弭于无。 *** 虞淮安的状态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 往常郎中来了还按部就班地替他诊脉开药,如今光是看见他的面色,就免不了要先摇摇头叹上一口气。谷雨被他叹得要发疯,几乎要揪着人的领子叫他想办法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虞淮安房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之远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虞淮安挣扎着起身,试了几次却还是徒劳,只好半靠在床边,露出个带点疲态的笑容: “抱歉,有失远迎了。” 魏之远负手立在他床边,见他狼狈模样也不伸手去扶,一双眼直直将他盯着,紧绷的下颌角竟是透出些恼火的意味。 “你了无生志。” 他没头没尾地得出这么个结论,声音听起来像在强压怒火: “......为什么?” 虞淮安知道在这位大哥兼好友面前假装也是白费,索性垂下眼睑,算是默认。 魏之远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一阵酸涩。他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手上握的是一柄无鞘的剑。 他将那剑上刻字给虞淮安看,问: “为了这柄剑的主人,是么?” 没想到,在看到苍云剑的一瞬间,虞淮安的眼神登时变了。 那一双满是倦意的淡褐眼睛突然燃起了某种类似执念的光芒,不知何种力量支撑起他残破的身躯,伸着手要去抓那柄剑。可他实在太虚弱,撑在床沿的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向地面栽去。 “喂!你不要命了!!” 魏之远大惊失色地把剑一扔,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扶住。 虞淮安颓然地靠在他怀里,颤抖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襟,嘴里喃喃: “苍......苍云......求你,给我......” 魏之远眼眶发热,心下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还不是全无牵挂。 面对虞淮安的哀求,他强自狠下心来:“给你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你要活下来。” 他认真地盯着虞淮安的眼睛: “你要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听大夫的话,别总琢磨那些没用的东西。我和谷雨会在这里陪着你的。等你能下床走路了,我就把那把剑给你。” “我......” 这个要求明显令虞淮安为难,他蹙起好看的眉,眼中挣扎与哀求并存。 魏之远见状,知道自己不下一剂猛药是不行了。他压低声音,继续循循善诱: “淮安,听大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你撑过了这个坎,就会发现人这一辈子啊,没什么过不去的。首先你得活着,才能等到将来的种种可能啊!更何况,如果我说......那个人并没有死呢?” 前面那一大段,虞淮安并没怎么听进去。可直到听闻最后几个字,他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先是呆愣了几秒,而后忽地捂住嘴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你、你说什么?!!” “你骗我的吗?咳、咳咳咳......哥,你是不是在骗我?哥我求你、求求你,咳咳咳咳......” 魏之远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嘴上温声说着: “是不是骗你,就要看你相不相信哥了。哥这里确实有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你若还想知道......就得先努力活下来才是。不然万一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没事,你自己反倒先撑不住了,白白错过,岂不可惜?” 他的宽大的手掌在虞淮安头顶抚了抚,一如他们幼时那样: “淮安,你要活着。” 虞淮安怔怔看他许久,这些天以来第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淌下。 有了第一颗,就有第二,第三...... 虞淮安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着靠在魏之远肩头泣不成声: “哥......我好疼......我好疼啊......” *** 谷雨不知道魏之远具体同虞淮安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天之后,虞淮安主动开始配合治疗了。 他愿意好好治疗,谷雨自然是最开心不过的。可即使作为旁观者目睹这一过程,也难免叫人心酸。 一开始虞淮安仍是吐个不停。他许久粒米未进,短时间内脆弱的肠胃根本无法接受这些东西。谷雨知道虞淮安很难受,几乎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难受。然而虞淮安从不抱怨什么,吐完之后只平静地漱漱口,歇一小会儿再逼着自己喝一次。 这样一段时间下来,不说成效显著,汤药稀粥一类总也算喝进去了一点。虽然人还是虚弱得很,至少不像之前随时会撒手人寰的样子了。 虞淮安卧病在床的这段时日,魏之远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一直陪在他身边想尽办法逗他开心。李公公留下的官兵们沿河打捞一段时日无果,便也班师回朝了。朝廷的人见虞淮安久久未归,也来豫林催过几次。见虞淮安是真的连床也下不来,只好背地里叹惋地摇摇头,回京向裴钰如实禀告。 由于虞淮安表现良好,他最终还是拿回了那把曾由他送出手、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他手里的苍云剑。当日许即墨扔掉剑跳崖之时剑鞘还别在他腰上,于是现在虞淮安手里便只剩一把失了鞘的剑,怎么看都有点孤零零。 把剑还给虞淮安时魏之远一直站在旁边盯着,生怕他握着那利刃做出什么傻事来。好在对方只是满脸眷恋地用指腹轻轻抚过剑身上“苍云”两个字,而后安安静静地抬眼,问道: “......他呢?” 一旁的谷雨不明所以:“什么?啥?谁?” 虞淮安充耳不闻,只专注地看着魏之远: “你说过,有他的消息。” “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魏之远一肚子的劝诫在虞淮安固执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先说好,你不许太过激动。” 更多优惠快去下载寒武纪年小说APP哦(MjkzNDA2Mi4xNjkyMDM4OTk5)支持寒武纪年小说网(https://www.hanwujinian.com/)更多原创耽美小说作品和广播剧有声剧等你来享受!
第63章 白云苍狗 魏之远和虞淮安两家本是世交,几年前魏家因连坐之罪被抄了家,全族皆被贬为庶人。自那以后魏之远便一直游山玩水于各处,虞淮安也是隔很久才能收到一次他的消息。好巧不巧,虞淮安等人正与许即墨剑拔弩张地对峙之时,魏之远就在山下不远的小村庄内享受着罕有的避世生活。 那日他领着童子进山采药,正碰上一群官兵打扮的人沿河搜索着什么。他上前一番攀谈,这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年京城竟发生了这么些事。当年在京城那个叫许即墨的他是见过的,只觉得他年纪虽小,却宠辱不变、喜怒不形,城府简直深得可怕,只有虞淮安不听劝,将他看作一朵需要人保护的娇花。魏之远对许即墨的印象从来算不得好,如今对方落得这般下场,按说唏嘘一声便也罢了,不料那官兵连带又提起虞淮安之事,私下猜测起两人的关系,说什么“不然虞大人怎会为他连命都不要”。 听完这段事情始末,魏之远才真正变了脸色。当着官兵的面他没有多说,待到告别众人,他才凭着记忆,独自沿一道罕为人知的小径上了山。 “你们初来此地恐怕不知,在那娥皇山附近的村民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是娥皇虽险,却也曾有人摔下山崖大命不死的经历。” “说这话的人我见过,是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家,曾经被官府派去娥皇山做了几十年的护林人。” 魏之远回忆起来: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曾有一次不慎从崖上跌落。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不料过了几天,他竟带着满身伤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村里。他说自己并未掉下谷底,而是摔在崖下不远一片满是野草的泥地上,这才捡回一条命。后来伤好后他特意回去察看,原来是那山体崖壁之上凭空突出一块平台,后边连着洞穴,似是百十年前哪位高僧大德修行之所。他从那洞穴中穿出,不多时便绕回山间小路上。” “你也知民间有些人迷信得很,这护林人认为自己大难不死是山神垂怜,便请了人在当初坠崖处凿出一面岩墙,刻上‘娥皇‘两字,以表感念。我听那官兵描述许即墨坠崖之处,好似亦提到了这块石刻,你说是也不是?” 虞淮安记忆中的那日,除了许即墨最后的样子,其余一切都很模糊。他努力回想一番,好似确实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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