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帝扬眉大笑着挥了挥手,公公随即便将这些东西逐个收好端了下去。 围猎比武自皇室祖辈来便成文规定,两场赛事的魁首需得当赏,说巧不巧,好事都赶上一趟了。顺帝朝大公公点了点头,后者随即招呼上来一个宫女,接过她手里的名单册子恭敬地递到顺帝眼前。 比武的魁首惬心贵当落在了大顺头上,至于这围猎,顺帝捻着纸张前后翻了翻,随后合上册子垂眸望向席上在座,问道:“连州人何在?” 台下骚动过后,一位老者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牵起了脸颊上皱襞松垮的皮肉哑声笑了笑,朝顺帝俯身拱手,声音浑厚苍老:“连州巫师褚师夷,见过陛下。” 云尘正悄悄地往楚樽行手上一把一把塞着点心,见状顿时眉间一皱。 这连州巫师,正是之前比武坐在金昊空身旁那人。 先前围猎结束,大公公宣告魁首喊出连州时他并未在意,可如今再见金昊空面上那似有非有的笑意,他这才觉得事出有异,不自觉地便将目光锁在褚师夷略显佝偻的身影上。
第52章 不祥之兆 “连州巫师?”顺帝低念了一遍,随后神态自若地接过大公公伺候在一旁的茶杯,荡去上面的浮沫,淡声问道,“就你一人前来?” 褚师夷身后还规矩站着好些个仆役打扮的人,他自然知道顺帝这话另有其意。连州常年仰仗大顺生存,却在顺帝寿宴当日仅派了个巫师前来,属实大为不敬。 宴席在座的众人都是个顶个的精明,见状皆作上一幅事不关己的看戏模样,更有甚者还按耐不住添了把火,随口附和了几句不懂礼数。 褚师夷置身众目睽睽之下仍是面色从容不动,他掸了掸衣袍,上面几步俯下身,拉长声调恭顺道:“陛下息怒,国主近来身体欠安,连床都不曾下来过,实在是无法亲自前来,特意让鄙人代为谢罪。” 他说着便撑着身旁的宫女,缓慢吃力地跪了下去,朝顺帝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云尘便借此机会将他仔细打量了番,这褚师夷看上去少说也年过耄耋,脸颊两侧深深凹陷,个头也不高,蜷缩在地上,四五层布料都掩盖不住他后背凸显出来的骨架。 但稀奇的是,就这么一个瘦瘦巴巴上了年纪的老人,竟是满头乌发,哪怕是一一细看过去都找不出一丝白光。 顺帝徐徐半杯茶下肚后才正眼看向他,褚师夷已将自己额上磕出了一道道红痕,在布满花斑皱纹的脸上稍显狰狞。 “小事罢了,起来吧。”顺帝放下茶杯摆了摆手,“朕没记错的话,连州国主好动,身子骨一向好得很,怎的突然就卧病不起了?” 褚师夷被人搀扶着起身,听罢顿时锤掌应声道:“说来惭愧啊,鄙人对卜卦一事数十年来颇有些研究。先前斗胆给国主算了一卦,卦象告知国主近日不得沾染荤腥。可万万没想到国主他并未将鄙人之言放在心上啊,乃至从那过后国主便染了身怪病,需得好好卧床调养数日。” “此事也怪鄙人未能劝动国主,鄙人罪无可赦啊。” “当真能算的如此准?”顺帝闻言并未关心那国主状况如何,反倒对褚师夷算卦一事饶有兴致。 不远处的云肃见状也插了一嘴:“回禀父皇,儿臣先前便听说过这连州有位巫师占卜实力强悍,连州百姓都将此人比作神人下界。” “哦?竟有这事?”顺帝眼底多了几分寻味,却也没忘了正事,转而问道,“连州此番围猎夺了魁首,你可有何要求想向朕讨要?” “鄙人不敢,今日之事是我连州失了礼数,哪里还有脸向陛下讨要什么东西。”褚师夷低咳了两声,拱手行了礼,言之诚恳,“鄙人斗胆,可否用尽毕生所学为陛下卜上一卦,只为求得陛下平安,也替我连州赎此一罪。” 大公公候在一旁听他这话也觉得甚好,便朝顺帝看上一眼询问其意下如何。 顺帝思忖了片刻,还是应准道:“上来替朕算算。” 褚师夷谢了恩,忙搓着掌心被人扶上了高台。 他从袖口中取出几枚铜币,小心翼翼地将其擦拭干净后才摊在桌面上,随后从中取出三枚往空中一扔,此举便是一爻,如此反复六回,一卦就初成了形。 云济坐在下面不安分地时时探头去看,那是一个拍案称奇。 他对这些鬼神之论一贯兴复不浅,年年宫里请道士作法时他都要凑在一旁盘根问底,将一众僧人惹得是敢怒不敢言,以至于往后再进宫的道士都对“三殿下”这个名讳闻之生怯,皆是绕道而行。 眼下耳根子嗡嗡直鸣的人从道士变成了萧大将军,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在云济下一句话将要脱口瞬间,眼疾手快地抬掌捏住他的双唇:“消停些,闹得我头痛。” 云济被堵着嘴巴,无奈力量悬殊挣脱不得,只能含糊不清地骂了句:“休得放肆!” 这阵日头正是猛烈的时候,烤得人全身暖融融的,席上众人身后的随从皆懂眼色地各自撑起一把纸伞替主子避光。 云济跟萧谓浊待一起时从不带侍卫出门,这阵便也就无人举伞,好在萧将军身形够宽阔,禁锢着遮住一个三殿下委实游刃有余。 云尘上头的光线也在转瞬间被一道阴影取代,楚樽行不知从哪儿寻到一把纸伞,正站在他身后半尺的位置替他撑着。 他半边身子在伞下,半边融在通亮里,云尘这个角度只能仰看到他清晰分明的脖颈线条。移不开眼,他心下莫名打起了一阵鼓点,索性就依着这个姿势托腮望着他。 感受到他的视线,楚樽行低下头,温声询问道:“殿下,怎么了?” “无事。”云尘扯过他的衣角,将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阿行可信卦象?” 楚樽行如实应道:“并未全信,卦象从天,信者倾覆寄托,不信者便也就听听作罢。往后时日神鬼难测,老天也未必能算得准。” 云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与楚樽行不同,对卦象之事他自小便深信不疑。 人之所以会去求卦,无非是因为所念之事在求卦人心里关系重大,或是源于至亲,或是源于挚爱,无论何种都是出不得一点事的,因此任凭相士求出来的结果是吉是凶,求卦人都不可能不信。 若是吉兆,便图了个心安庆幸,可若是凶兆,便将打起万分精神防患于未然,避免所念之人之事受到牵连。 高台上褚师夷不知为何接连算了好几卦手上动作都不曾停下,远远端详上去他握着铜钱的双手竟还在微微发抖。 云尘离他这么大老远都留意到了,顺帝靠坐在他正前方自然也将他的异常举动收入眼底,不禁敛眸出声问道:“如何?” 帝王仿佛天生便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褚师夷惊慌下连铜钱都未拿稳,滚落两枚砸在地上,发出一阵逐渐平息的“叮叮”声。 “回禀陛下,鄙人卦象所得,说陛下、陛下……”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却迟迟说不出下文,顺帝也等得没了耐性,加重语调严声道:“说话。” 褚师夷手忙脚乱地掀起袍子跪在地上,垂下头言辞半是胆怯半是惶恐:“鄙、鄙人来回算了不下十回,卦象所得皆是预示陛下近日会有血光之灾,此卦乃不祥之兆啊!” ---- 小北剧场: 相士:算卦啦算卦啦,一文钱一次! 殿下:先生替我算一个,我今后可否与所爱之人携手此生? 相士:卦象显示,虽路途坎坷危难,但终能遂心如意。 小楚:多谢 小北:?你不是不信吗 小楚:这个信
第53章 南海秘岛 “放肆!” 人群中传来一声娇媚尖利的嗓音,褚师夷惊怯地仰头望去。顺帝身旁左右坐着两名女子,右边那位衣衫鬓影容貌极好,即便是端坐着,她一身婀娜体态也尽显无余,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只是当下,眼前这女子没了面相上的妩媚,反倒是柳眉轻蹙,瞪向褚师夷的眸底里明显燃着嗔怒,连带头上簪稳的步摇都在剧烈晃动。 “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胡言乱语!”明贵妃指向他,厉声招呼过身边的奴才,“来人啊,还不赶紧将此人带下去,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候在一旁的下人听闻这话脚步犹豫不决,讪笑着左右为难,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像是想求个准信似的,各个颤巍巍地将目光落向坐在主位上的帝王身上。 “清怜。”顺帝淡淡偏了偏头,沉声提醒道,“没规矩。” 明贵妃薄唇微张,满腔大气还未出完,一时梗在心口无处宣泄直犯郁闷。但奈何接了顺帝这不轻不重的一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收回情绪赌气一般地侧过身。 另外那头的漓妃也被“不祥之兆”四个字吓愣了,放在膝上的手炉一个没拿稳滚落在地,周轩容眼尖地俯身上前将其捡起递了回去。 意识到此举失态,她顷刻间便调整了情绪,再开口时沉着了不少,只是眉眼间依旧难掩忧虑。 “那依巫师之见可有何办法化解此卦?” 怕顺帝对此不以为意,又握上他的手声声哀劝道:“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褚师夷双腿挪动着跪上前,叩首恭敬道:“确有一法子可将其化解,只是不知可否行得通。” “说。”顺帝敛容正色道。 “陛下可曾听过霜寒岛?”褚师夷道,“此岛常年隐在南海边不涉足外界所以鲜为人知,岛上有一镇岛之物名为抑水石,据说是承载天下大吉,虽从未有人见过其全貌,但若能有幸寻得此物置于寝殿数日,鄙人笃定陛下定能安稳渡过凶劫。” 顺帝敏锐多疑,闻言紧皱着眉头,从他话里轻而易举地抓出几处纰缪:“既是鲜为人知,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褚师夷不做停顿,对答如流道:“鲜为人知也并非就完全无人得知啊,鄙人的师父先前游历时便去过此岛,如此种种也都是他老人家告知的。” “霜寒岛凶险,岛上众人又大都精通蛊毒,故此行怕是不甚容易啊。” 席座上,从褚师夷开始卜卦时楚老将军便一直肃容不语,闻见上岛不易后,他才扬袖起身,颔首请了命:“若是陛下信得过,此行不妨让岑儿前去,边疆有老臣守着必然闹不出什么事端。” 楚暮岑也欠身应道:“臣定将竭尽全力替陛下取回此物。” 顺帝望向二人默不作声,心下自有考量。 没等楚老将军再度开口,一旁的云肃便也主动请缨道:“父皇,儿臣愿意前往。” 顺帝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实则从方才起他便有意借着此行让几位皇子出去磨砺一番,也好日后择优留心。 再者说来,大顺的位置离南海千里昭昭且需行上半个多月的海路,海上风波不定瞬息万变,多些人也是多些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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