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短还在苦苦哀求,在赵府里听着的赵瑥却笑了,谢九尘不怎么会骂人,来来去去都是那两句“无耻”“禽兽不如”,他只会这两句,所以将这两句话颠来倒去地说了很多遍。 无耻,禽兽不如。 无耻,禽兽不如。 …… 赵瑥笑弧加深,他虽然看不见谢九尘的模样,但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的神情。 方短脸皮这样厚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两句无关痛痒的话而真的自省?可谢九尘这样骂了,赵瑥却不觉得他傻,他想着谢九尘那认认真真的模样,以至于当天写账本的时候,他把“十两”写成了“无耻”二字。 写完之后,过了一会,赵瑥才发现自己写错了。 可他没有立刻涂掉那句“无耻”,而是盯着两个平平无奇的字,笑得春光烂漫。 ---- 【1】: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汤显祖《牡丹亭》
ps:还有一种小众说法,说这句话是后人所做,谣传成《牡丹亭》的句子。此处不辨真假。
第68章 传言 赵瑥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已经十天没有见过谢九尘了,相思成疾。第十一天的时候想好了借口走进谢府,打算见谢九尘一面,可谢九尘不在府上。 谢孺年道:“九尘这段日子都早出晚归,很少在家。” “伯父可知为何?” “他说,要理清思绪。” 赵瑥心中一动:“什么思绪?” 谢孺年也不知道什么思绪,但他觉得自己了解这个儿子,便猜测道:“应该是看书的时候碰见了想不通的问题,想要自己理清吧。” 赵瑥有些失望,勉强一笑:“原来如此。” “你有事找九尘?等他回来,我让他去找你可好?”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下回见到的时候再说也行,既然他在理清思绪,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也好。” 赵瑥离开了谢府,心想,那就再等两日吧。如果还是见不到谢九尘,他再去找他。赵瑥打定主意,便专心去处理事情了,最近他遇到了一桩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但也不算难办,赵瑥并不在乎。 两日之后,赵瑥还是没有见到谢九尘。他忍不住了,知道谢九尘今日要去上课,一大早就站在了谢府门口等他出来。 但谢九尘起得更早,他已经快被自己的梦折磨致死,睡觉都不想睡了。天色微明的时候,谢九尘已经去到了归山书院,所以赵瑥又扑了个空。 赵瑥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谢九尘出来,问了谢府的下人,才知道他家公子一早就出去了。 赵瑥:“……” 他今天什么也不想做了,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见到谢九尘。赵瑥也出了城,往归山书院而去,他决定就在书院门口等谢九尘,不信谢九尘还能在书院中过夜。 傍晚,阳光将大地染成了焦糖的颜色,谢九尘走出归山书院,看见赵瑥的时候,都恍惚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但现在的他进步了,哪怕在梦里看见赵瑥,也不会再逃跑了。谢九尘立在原地,花了些时间思考了下这到底是不是梦,可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赵瑥上前几步,定在了谢九尘的面前。 谢九尘知道了,这不是梦。因为赵瑥的面容不是模糊的,而是连脸上的绒毛都能在阳光的照耀下看得一清二楚。 谢九尘努力冷静下来,问:“赵兄,你怎么来了?” 十多日未见,赵瑥也需要冷静,他开了个玩笑:“想来念书,可以吗?” 现实中的赵瑥没有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谢九尘稍稍放下心来,嘴角一扬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坐在一群孩子中间,不嫌害臊吗?” 赵瑥直勾勾地盯着谢九尘:“我不知道害臊二字应该怎么写,还请先生指教。” 完了,谢九尘想,又有些像梦里的赵瑥了。谢九尘挪开视线,岔开话题:“不开玩笑了,赵兄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瑥道:“也没什么,想问问你过几天有没有空,要不要去佛寺?” “去佛寺……祈福吗?” 做什么都好,赵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想要跟谢九尘待在一块,便点了点头。 谢九尘心想,这样躲下去也不是法子,说不定见多几面,那些杂念反而会减少,就答应了。 二人各怀鬼胎,做了三日之后一同去佛寺的约定。 赵瑥问:“你要回家了吗?” 谢九尘“嗯”了一声。 赵瑥道:“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 走了几步,赵瑥道:“听谢伯父说,你这段日子都早出晚归,是为了理清思绪?” 谢九尘硬着头皮:“是。” “理清什么思绪?” 谢九尘胡掐道:“书上有些东西没想明白,想理一理。” 他这随口一掐,倒是与谢孺年的话对上了。赵瑥问:“理清思绪,就需要早出晚归吗?” 谢九尘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早点起来思考,会有比较好的感触。” “原来如此。” 赵瑥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是在故意躲着我。” “哪有?”谢九尘做贼心虚,提高了音量,“赵兄说笑了,我怎么会故意躲着你呢?” 赵瑥道:“哦,是吗?” 这句话跟梦里的一模一样,谢九尘觉得自己又要疯了,他不敢说那句“是啊”,生怕接下来赵瑥就把同心结掏出来,来一句“永结同心”。 谢九尘干脆颠倒黑白:“我也许多日没见赵兄了,莫不是赵兄故意在躲着我?” 赵瑥:“……” 谢九尘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我与赵兄无冤无仇,怎么会躲着对方?” 虽然无冤无仇,但也不清不白罢了。 赵瑥另起话题:“最近书院有什么事吗?” “小雀找了一份护卫的活,来书院了的时间就变少了,偶尔来的时候,也不再躲在外面了,而是跟孩子们坐在一起。” “为何?” “也许是他终于觉得这没什么丢人的吧,孩子们都很善良,不会嘲笑他。” 赵瑥意味深长道:“刚刚有人还说我不嫌害臊。” 谢九尘咳了一声:“……那是玩笑。而且,孩子们都认识你。” “因为那首歌谣吗?” “对。” “我不在乎他们认不认识我。” “我知道。” “你呢?你听到那首歌谣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想,你也没有那么坏。” 赵瑥笑了一声:“人人都说我坏,你却说我没有那么坏?” 谢九尘道:“仔细想来,李辜之事,洗衣妇之事,人参之事,都不能说明你是坏人。你只是……只是经受了太多的磨难,再不相信他人,也不愿意帮助他人罢了。” 他想,如果他是赵瑥,活到这个岁数,估计也不愿意帮人了。每次帮人,都被反咬一口,什么都不做,也要被人污蔑,所以渐渐变得冷情冷心,因为这样才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法。 赵瑥道:“我不止做过那些事情。” “我知道。”谢九尘想,还有猪瘟肉的事情。 赵瑥问:“你知道,还觉得我没有那么坏?” 谢九尘道:“没有。如果你是我,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那就是坏,可你不是我,我不能拿我的过去评判你的做法。” “不必为我开脱。”赵瑥像是疯了一样,在心上人面前拼命说自己的坏话,“不管我经历了什么,我就是做了很多坏事,这无可否认。” 谢九尘不想听,道:“赵兄,你不要想那么多。你看看郭星,那才是真的恶贯满盈,你没有那么坏。” “跟郭星比,恐怕整个花溪城都是好人吧。” “到了。”谢九尘如见救星,连步子都迈大了一些,迫不及待跟赵瑥道别。 赵瑥似是看不出他的急迫,还邀请道:“明烛,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谢九尘摇头:“下回再说吧,爹说今晚要跟我下棋。” 赵瑥道:“好吧,你回去吧。” “赵兄也回去吧。” 谢九尘走进谢府,一进门,棉花就扑了过来,“汪”“汪”两声,围着谢九尘打转。谢九尘蹲下来,抚摸棉花的头身,等棉花冷静下来后,对它道:“棉花,你的原主人也没那么坏,他还把你从狗肉贩子的手上救下来了,若不是他,你早就成为了五脏庙的祭品了。你说是吗?” 棉花“汪”了一声,谢九尘就当它说的是“是”了。 谢九尘又道:“而且,你在赵府原本可以待很久,过上很好的日子,如果你没有捣乱的话,你说是吗?” 棉花:“汪!” “我认识他这么久,除了猪瘟肉的事情,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了。我跟他还因为猪瘟肉的事情吵了一架,那时候他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何谓仁义,可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别说仁义了,赵瑥从小到大,遇见的人和事都在教会他一个道理,那就是——自私的人活得最好。 赵瑥想要活得好,所以他必须要当一个自私的人。 棉花哪里听得懂谢九尘说的是什么,可谢九尘每次停下来,棉花都会“汪”一声,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 谢九尘继续道:“我跟他和好之后,就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了。他就是做他的生意,赚他的银两,填他的聚宝盆,是吧,他真的没有那么坏。” 棉花:“汪!” 谢九尘讲完了,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蹲麻了腿。他跺了跺脚,等麻痹的感觉过去之后,才往里面走去,棉花颠着脚跟在他的身后。 正是用晚膳的时间,谢孺年坐在厅堂内,看见谢九尘,还有些稀奇:“今天回来得这么早,理清思绪了吗?” “理清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理清。”谢九尘每次都说一样的话,听起来可敷衍了。 但谢孺年也不在意,儿子大了,有秘密是正常的,他命人上饭菜,等饭菜布置好后,两父子相对而坐。 谢孺年道:“这些天你总不在,棉花又好动,只能由我带着出去玩,可累着我这把老骨头了。” “辛苦爹了。”谢九尘道,“等过几天,遛棉花的事情就落回我身上吧。” “哦?过几天你就可以理清思绪了?” 谢九尘想,理不清也得理清,还能怎么办呢?将情深埋于心,将意藏于皮囊之下,如此罢了。他颔首道:“差不多了。” 父子俩聊了一会,谢孺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知道小赵的事情吗?” 谢九尘眼帘一抖:“什么事?” 谢孺年道:“我听说,他和商家的小姐快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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