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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钟蹙起眉头，像蔫了的秋草一般消了气焰。 “先看看情况，再找机会暗中告知师父，切记，决不能在外人面前走了风声。” 黄钟点点头，更愁了。 - 莫问期这人大约有些棘手，起码济宁寺之后，楼主并没有指派新的任务。 数日奔波，难得好眠，醒来时罪魁祸首正躺在他身侧。昨晚闹归闹，江阔终究还是没有赶他走，外间风雨稍歇，只有枝条上时不时落下水滴的声响。 入目的是他的手腕，解了衣衫护腕，此刻全然暴露在江阔眼前。 知晓他身份之后，才能确认这些薄茧都是用剑留下的，隐居了数年还这般明显可见当初用功。右腕上的那一处疤近看还是颇为吓人，剑客的手比什么都重要，昨日济宁寺中楚遥的剑招实在是惊艳。却不知，莫问期伤了手腕后，是否还有那般修为。 “看什么呢？”身后的人一手揽过他的腰，右手跟着收拢，江阔整个人被他收进怀里。 刚醒过来，莫问期的嗓音是半哑的，带着慵懒惬意的语调磨得人耳根痒。 江阔想挪一挪身子却被抱得更紧，他又问了一遍，江阔只好老实交代。 他抬了抬手腕让江阔能更清楚地看到那条疤，他唏嘘道：“十二楼的人心黑手狠，老东西们的损招更是多的离谱，那年他们捉不住我就想废了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往事，还是带些伤疤的往事。即便真假不知，但江阔心底还是有些动容。他伸出手指轻轻抚上那道疤，自上而下，轻而缓：“很严重吗？” 莫问期埋在他肩头低声嗯了一句，又伸出左手给他看，换了语气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并非只会用右手使剑，师父一开始教我的便是双剑，而且，我左手用的更好些。” 江阔闻言一惊，转过身来看着莫问期像是在辨认这话的真假。 世上奇才众多，但江阔并非是习武奇才，或者说他本就没见过几个奇才。左手剑法本就已经少见，更何况还是用双剑的，这对师徒也也实在是太气人了些，难怪黄钟每每提起都这般气愤。 “那你左手剑法有人见过吗？” 莫问期支着手臂看他，随手捻了一缕头发玩：“见过的除了师父都不在世上了，这些年追杀我的人还是挺多的。” 江阔突然想起昨夜交手的时候，假莫问期用的是右手。他将这话告诉眼前这个真莫问期，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无妨，他们若是反应过来昨晚就追了，到现在的话，师父早就藏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某人倒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什么动静都知道。 江阔一愣，反应过来：“你躲在我这里难不成是为了探听消息的？” 莫问期一笑，捏着江阔的头发碰他的脸：“主要还是为了盯着你，免得又一声不响地丢下我跑了。” 不想再听他撩闲，江阔夺回自己的头发起身穿衣。莫问期倒是依旧闲散地瘫在床上不动，见江阔拿出衣裳来换，还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江阔换衣裳。江阔察觉了他的视线便又抱着衣裳走到屏风后面换，换个衣服还不省心，某人大爷一般地躺在床上满口哥哥长哥哥短的，抱怨自己没钱，又说自己来的急没带行李没衣裳换。 换好衣裳，江阔唯恐他大声说话被外面的额人听了去，从自己的衣裳里找了一套扔给他。 “哥哥，你的衣裳我穿有些小吧~” 江阔丢过去一个眼刀，某人总算老实闭了嘴。 两人都收拾停当，江阔翻出一块小玉牌递给他：“外城云氏布庄，你要银子要衣裳就拿着牌子去找掌柜，是个漂亮姑娘。” 莫问期接了玉牌一挑眉，欺身上来问道：“漂亮姑娘？多漂亮？有我漂亮吗？” 这人露了身份可真是破罐子破摔半点脸皮都不要了。 又闹了一会儿伺候的人来传话，离开前江阔交代他：“这里守卫多，你还是少来的好，有事在布庄见。” 莫问期摇摇头：“哥哥，你不知道灯下黑的道理吗？况且师父不知道我在京城，想要找到他的话说不定还是跟着十二楼来的更快些。” 江阔：“楼主找你师父是为秘籍，你呢？” “那毕竟是我师父。”莫问期道，说完又上前吻了吻江阔的眉心，“我知道我还欠你一个正经的解释，师父的事和我的事以后找机会慢慢跟你说。你接着应付你的差事，别卷入太深，顾好自己。” 话刚说完，眉心的温度移开，窗户开了又关，屋里只剩下他一个。 江阔心道，这人，怎么来去来去匆匆的，倒弄得跟偷情似的。
第20章 疑云 外城，云氏布庄。 今日校尉夫人带着女儿来做衣裳，自然又是要掌柜的相陪，从开店看到此时都还不曾挑好衣料，委实耽搁功夫。小二将新到的布清点入库，连昨日的账册都整理完了，那夫人才带着女儿满脸欢喜地出来。掌柜的噙着温婉亲和的笑亲自动到门口，才进门便拿起桌上的凉扇扇风，连茶都一饮而尽了。 “掌柜的劳累了。”小二忙倒上第二杯茶，接过凉扇替她扇着，“不知最后挑的是什么布料啊？” 掌柜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润了嗓子连珠炮一般数落起来：“呵，香云纱嫌过于奢华，连锦纱又嫌出色轻浮，无非是觉得太贵不舍得买。最后挑了中规中矩的绛绮绸，那布料拿来做衣裳给人家相看的时候瞧着不得像是十七八的。” 云氏布庄在京城女眷中也算有些名气，总有些稀罕布料，又有相熟的苏杭绣娘。即便是在外城也不少夫人小姐乐得坐车来看料子买衣裳，云掌柜眼光自然也慢慢跟着高起来。若非这校尉夫人每年的衣料采买都在云氏布庄，掌柜的才没这个闲情陪着看料子。 歇够了，云渺又想起苏州的信来，问了小二，却还是没有消息到。 少主总共来了两次，第一次云渺还因陪着客人看布料错过了，这几日每日都会问一遍苏州和金陵的消息。得知没有，她便像是泄了气一般，小二见她神色不虞，笑着问要不要出去给她买些酒水。 云渺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那便去内城给我打一壶错认水，多的便赏你了。” “好嘞~”小二得了赏飞一般地出门去了。 就在他出门后，一位男客走进店中。 这人身量颇高，又瘦又板正，腰上配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容色虽不及少主但胜在那份气度，清俊爽利，似冷月青松叫人只可远观。不过，他身上的衣裳并不合身，袖口下摆都短了一寸。 云渺起身施礼，温声道：“公子可是要买衣裳？” 那公子闻言一笑，点点头。他一笑，冷月成了暖阳，瞬时变得亲和起来晃了云渺的眼。 “瞧公子的相貌气度想必更喜欢成衣，小店中尚有几套浅色劲装，我拿给您看看。”说罢她便要起身去拿，但那公子微微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递到她眼前：“我是江公子的好友。” 那玉佩乃是少主随身之物，从未离身，因那上面有江氏族徽所以各处产业都认得这玉佩。云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但还是心存疑惑，笑着问：“不知是哪家江公子，小店熟客颇多，不知您是侍郎家江公子的好友还是廷尉家江公子的至交？” 这话便是疑心，莫问期一挑眉，将那玉佩收入怀中，想了想开始聊起别的：“掌柜的倒是对生人颇为戒备，金陵齐叔对我可不是这样的，苏州季妈妈更是对我颇为亲厚。” 玉佩或许会有遗失、盗用、假作之事，但这几个地方却做不得假。若非可以信任的人，江阔绝不会将自己的产业告知。 云渺忙换了面色，屈膝一礼：“请公子海涵，少主之事我不得不慎之又慎。” 莫问期没有心思和她计较这些，抬手免了礼，又要衣裳看。云渺请他坐下喝茶，亲自拿着杆子在店中取衣裳。确实是个俏丽美人，莲步轻移，腰肢如柳，容色算是上乘，行事更有些八面玲珑的意思。怪道江阔说她好看，又将京城这种地方的产业交给她打理。 云渺取来了衣裳，多是蓝的或青的，颜色雅致布料上乘，或是松竹纹或是祥云飞鹤。瞧来瞧去倒都是些贵公子爱穿的衣裳，颜色则全是按照他今日这一身挑的，大约都是江阔喜欢的类型。 “少主多喜欢这类衣裳，不知公子是否中意，若不喜奴家再为公子挑选些别的。” 这掌柜的说起江阔时面上端的是含羞带怯，目如秋波，一腔女儿心思真是半点也藏不住。莫问期本无意多说什么，但见她如此，心底的一团邪火便不大压得住。 他扫了一眼那些衣裳，又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貌似无意地说起这衣裳的来历。 “掌柜的许是误会了，我身上的这一身并非自己的衣裳。出来的急，没带行李，这一身是他今晨随手翻找出来给我的。我更喜欢深色的衣裳，劳烦掌柜为我找两套合身的来。” 他说的云淡风气很是寻常，但云渺却顿时脸上一白，秋波荡平半点都没剩下。愣了许久，云渺才回过神来只说那些衣裳在后面，逃也似的往后面走去。 莫问期看着她逃走的背影只觉得一身轻松，聪明人总是懂得防患未然。 挑中了衣裳，莫问期直接借了后院的客房换了衣裳，又特意当着云渺的面将换下来的衣裳仔细叠好包好一并带走。临了还不足，又询问云渺是否能寄信回苏州和金陵。 “我从苏州一路北上，一时着急任性没有给季妈妈和齐叔留信。江阔已教训过我，劳烦掌柜的帮我给他们带个话，多谢了。” 他潇洒离去，瞧着比来时更畅快几分。 小二捧着精巧的小酒壶回来，却见自家掌柜对着好几件男子衣衫目光呆滞，面带苦涩，浑身散发着萧条枯萎的气息。 这才一会儿，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 回到内城，莫问期随便找了家小馆子吃饭。 京城的饭食确实比不上金陵的细致精巧，但面食做的还不错，他找了家人不多的馆子。馆子门口正好是个喝茶的铺子，坐着几号人，衣裳瞧着都是差不多的，身边还都带着家伙。 “哎，小二，我怎么瞧着门口有几个奇怪的人呢？”莫问期拦下小二探问，面上露出担忧的模样。 小二忙堆着笑解释：“公子可别担心，那些不是什么坏人。您不是京城人士或许不认识，对面那家店是北辰帮的产业，外面那几个也都是北辰帮的人，应当是坐着等人呢。” 北辰帮？ 北辰帮的帮主季宵素来是个有眼色的人，从来不主动挑事儿，只会闻风而动跟在别人身后捞些油水。这行事虽叫人瞧不上，但这些年也确实攒下了北辰帮的家业。他手下那几个义子也慢慢成了顶梁柱，如今也算是能和明月十二楼平分秋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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