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受过刺激,有心魔……他不是说向天漠对他很好吗? 段回峰犹疑一瞬:“他之前,被狗咬过?” “殿下,这我们上哪知道去?向境是后来才被接回向府的,说不定是他流落在外的时候遇上的事,连向府都不一定知道。” “……” 常安敲敲葫芦的头:“他都说出来了,自然是在向府的事。” “殿下,那这狗……” 难道要为了一条狗舍弃一个人? “先把它关柴房,葫芦,你看住它,千万别让它跑出来。若是不听话,就只能送走了。” 小狗似是有灵性,听懂了段回峰的话,低声呜咽着蹭他的衣摆,尾巴摇晃,又跳上来围着向境又跳又叫,被葫芦强行抱走。 只是向境似乎也听见了,半梦半醒之间,手指紧紧攥着被子,好像攥着谁的衣袖乞求:“听话……我,我听话……不要……” 向垣来到皇宫时,封越已经得了消息在等他。 “我本要回去的,可半路冒出些人,伤了我的人,还使得我受惊,向垣实在害怕,若再遇到什么事可怎么好?想来想去,果然还是皇宫最安全。陛下说是不是?” “素来听闻三公子行事随性,有恃无恐,今日一见,方知传言还是太过谦虚。” 向垣笑嘻嘻地甩开扇子,丝毫不顾及在封越面前:“我一向是有恃无恐的。” 封越知道他现在不成威胁,向家已经蜗居辰山,退隐朝堂,向垣不过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说话行事没有忌惮,轻狂惯了而已,就当哄孩子玩罢。如今他身边人受伤,没有闹起来要说法就算不错了,他可以没有向家的支持,但不能在大计功成前给自己树敌。 说来,向天漠的死是一切的开始,而向家已然报了仇——不管是不是向家,尉迟竣都已经死了,而且是比向天漠更惨烈的灭门。归根结底,段业的昏庸也是重要的原因,只要保向氏兴盛,封氏与向氏未必不能交好。 “倚绿轩空着,雅致又清静,最宜静养,来人,带三公子过去休息,让太医跟着去。” “太医就不必了,送个药箱来就好。” 倚绿轩内,闻生提着药箱跟进来,关上门后仔细检查房间。 “过来。” 他并不担心有问题,在封越眼皮子底下,谁敢动他?向垣拉他坐下,小心卷起他的衣袖,血浸湿了半条胳膊,连衣衫都湿漉漉的。向垣打湿巾帕,擦去新鲜的、干涸的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显现出来,狰狞盘踞在他的手臂,从手腕下方直到肘部。向垣换了一块巾帕,在盐水中拧到半干,摁在伤口上消毒,疼得闻生一颤,咬牙忍下。 窗子开着,风带来的凉意缓解片刻疼痛。向垣抬眸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加快了些,扔下巾帕,敷药包扎。伤口虽吓人,却没有太重,不需要缝合,这是闻生故意留下的伤。 他轻轻叹气:“委屈你了。” 闻生道:“闻生的命是公子救的,只要公子需要,闻生万死不辞。” 向垣替他放下衣袖,收拾药箱。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事情都办完了,突发情况也解决了,本该回程却进了旸国皇宫,若走得匆忙,岂不教人起疑? “事都办完了,咱们就在旸国玩几天,等你养好伤再走。”看他还要说什么,向垣提前预判,按下他的心,“不会误事的。”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露水降下来,湿气正重,向垣走过关上窗:“折腾到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了。你也去睡,明日等我醒了再传膳,不要叫我,谁来我也不见。” 闻生一向是谨慎的,尤其是向垣身边只有他一人的时候,尽管向垣不要他守,闻生也睡不安稳,躺在外间榻上,断断续续地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像是有脚步声,闻生警觉,侧耳细听,发现确是往这边来的,放轻动作翻身出来,推门时也只开一道缝,迅速闪出去又轻轻合上。 昨晚封翼住在宫里,早上去见皇后时听说向垣昨晚遇刺,二进皇宫,现下在宫里休息,问过封越后,便带着太医要进来。岂料他身边那个闻生门神一样挡在面前,既不去通传,也不让他进,怎么说都只有一句话: “我家公子受惊,正静心休养,不见人。” “本殿知道他受惊,亦知医者不自医,特带太医院院判来请脉。” 闻生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公子说了,不见人。” “这里是旸国,本殿是旸国太子,还有本殿去不得的地方?” “我家公子此番前来正是因为旸国之失,受惊更是因为旸国刁民之过,如今殿下又要强闯扰公子休息,若这就是旸国待客之道,属下倒要请我家将军与二公子前来一观了。” 向垣正睡着,喧闹如虫蚁钻进耳朵,饶是脾气好也忍不住唤道:“闻生,外面吵什么?” 门外封翼要强闯,闻生伸手拦住:“公子说过,不见。殿下请回。” 这一举动直接惹急了封翼:向垣放肆,连他身边侍从都如此目中无人?当即冷脸,身边侍从与之争执起来。闻生本就负伤在身,听见向垣唤他,一时分心被钻了空子,左手伤处被牵扯,一阵血肉被撕裂的疼,血就顺着手背流出来。 向垣被吵醒,内心烦闷,趴在床榻上抓起被子蒙着头,一面叫闻生一面翻身下床,他倒要看看谁那么不长眼扰他清梦。 甫一出门,血腥气就充斥了他的鼻腔,闻生的左手流下一串殷红的血珠,顺着手指滴在地上,衣袖隐隐被浸湿。 他只看了一眼,就冷下脸问封翼:“你干的?” “本殿是听说你受惊,特来关心,他自己找死与本殿何干?” “哦?那太好了,本公子闲来无事,正想在旸国玩玩,有劳殿下带路了。闻生,进来。” 封翼当下变了脸色:带路?他什么意思?当他是陪玩的小童? 向垣重新给闻生包扎伤处,趁着只有他们两个,闻生小声道:“公子,封翼哪是好相与的?他又不像封越识时务,万一……” “我怕他?正好本公子缺个陪玩的。” 闻生以为,向垣给他重新包扎的意思肯定是让他跟着去——就算断手他也得跟着向垣,没想到向垣竟然让他留下。 “我跟着太子殿下,还能遇上危险不成?” “公子……” 向垣忽然转身,持扇的手一合,扇子一端挑起闻生下颌细细端详:“你昨晚没睡好罢?” “留下。” 一锤定音,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倚绿轩不远处的假山后。 “那人是谁?倒是有趣,本宫从来没见谁敢与皇兄这般说话。” “那奴婢去看看?” “不必,有什么好藏的?本宫也许久不见皇兄了。” 封翼与向垣转出倚绿轩,就见一女子盈盈一拜,衣着俏丽华贵,浅蓝色裙摆拖在身后,发饰活泼大方,耳朵上坠着两只珍珠,身后跟着一众宫女侍从。 “皇兄万安。” “宜衡?你什么时候……” 还不待他说完,向垣出声打断:“向垣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封乐翎歪头眨眼,先是浅浅点头应下,奇道:“方才见皇兄,你怎么不行礼?” 向垣摇头:“不是行礼,是问安。向垣只想问公主安。”
第5章 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 ====== “有趣,你是哪家公子?” 向垣又是一礼:“辰山向氏,向垣。” 封翼心中一动:辰山向氏?不是羲国向氏?难道真如父皇猜测,段、向两家因向天漠离心,只想保全自身,不再忠于段氏? “辰山……是哪个辰山?” “是之前的羲国向家。”向垣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公主问了我许多,可我还不知公主是谁。” 封乐翎抬高下巴,脖颈修长,悬在旁边的珍珠微微晃动,自傲道:“本公主的芳名,岂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你只消记得,本宫是旸国最尊贵的宜衡公主。玉珠,我们走。” 她朝封翼福身一礼后,径直离开,如同骄傲的小孔雀,没有分给向垣一个眼神。 封翼自然知道,若有向家助力,想吞并羲国是易如反掌,他来找向垣也是为与他走动,眼见向垣不经意伸出了橄榄枝,妹妹却这般说话,封翼瞪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可奈何,没注意向垣的眼睛一直随着她,手指摩挲着晶莹扇坠,直到那片浅蓝色裙角消失在假山之后。 “那是本殿的皇妹,被父皇宠坏了,三公子莫见怪。她……” 宜衡的名字还在他喉咙里,即将跳出来,向垣及时伸手制止了他:“公主既不想让我知道,我何必惹她不快?殿下既说皇上宠爱,向垣可是不敢得罪。殿下,请。” “瞧他油嘴滑舌的,真是同传言大相径庭。” “传言?”封乐翎来了兴致,“他很有名吗?” “公主,他就是之前败在尉迟将军手下的羲国将军向天漠的儿子,家中排第三,善岐黄之术,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把人救回来,人称圣手向垣。而且比起他两个哥哥,他更温和近人,传言说他玉树临风,潇洒恣意,举止言谈不输皇子。不想见着真人,竟是这样油嘴滑舌,奴婢看着,还不如余小将军呢。” 封乐翎不屑:“余跃从?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 “可小将军对公主从来不鲁莽呀。” 封乐翎反问道:“他敢吗?” 夏日的炎热积攒了整整一天,蒸腾的水汽融化了云彩,纯白与火红将天绘成暖橘色,又被蒸腾的水汽融化成。霞光遍天时,向垣才回来。倚绿轩开着窗子,青色窗纱徐徐飘动,案几上已经摆好棋盘,旁边晾一盏茶,白瓷杯盏盛着一团琥珀。 向垣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没有休息,也不点他,放下扇子喝茶:“打探出来了?” “是,封乐翎,封号宜衡,据说她出生那天,封越遇刺,她母亲不顾怀有身孕去救他,动了胎气,生下她就撒手人寰。” 宜,宜喜宜嗔,诸事和顺,宜还不够,要再加上一衡字,想来封越是真的看重这个救他一命还能平安降世的女儿,以为可以带来封氏的福气。得此封号,加之封越的宠爱…… 向垣了然:“所以尊贵。” 闻生继续道:“是,她一出生就交给皇后扶养,封越下令,不准她知道生母的事,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皇后的孩子。” “这无妨,是不是皇后所生她都是公主。还有别的吗?” “有,余小将军余跃从与她青梅竹马,且倾心封乐翎已久。余跃从是余庆冉的儿子,余庆冉是仅次于尉迟竣的猛将。前不久攻打羲国,除去尉迟竣,属他功劳最大。封越好像很看好他,只是封乐翎似乎对他没有那层意思。” 他低笑:这公主,确实切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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