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意的。 不可能不在意的。 难道他们的感情于向境只是一场游戏?难道当初他不该原谅向境?难道向境不骗人就活不下去吗? 段回峰悲哀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他爱着的究竟是哪个向境?爱着他的究竟是哪个向境?向境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他的喜欢他的爱,在向境眼里究竟算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源于向境的算计,那么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他是为了带向境回家,为了让向境不再受人诋毁,可原来向境不需要,他所做的一切在向境眼中,也许只是一场笑话。 多年希望一朝梦碎,段回峰终于崩溃了。 他想,他是该生气的,该痛心,该悲恸,该悔恨,该彷徨,可最后,他反而很平静,平静得有些麻木。 他阖眼,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 “向境,孤终究看错了你。如你所愿,孤一个人回去,且,今后都无需你的陪同。” 他似乎是放下了,又像是累了,不愿再与他纠缠不清,极轻极慢地吐出这句话,好像歇下千斤重担。 同样卸下重担的还有向境。 他的殿下终于不要他了。 “是,恭送殿下。” 向境跪不住,失力倒在地上。 他干脆翻身,躺在地上笑。 一而再,再而三,段回峰再大的耐心都该被磨没了吧? 此后天高地远,山长水阔,他与他再无可能。
第148章 梦魂如化相思鸟, 日夜悲啼死不休 向城方回平城,送走段回峰,开始处理向府的事。 “将军,珏月大人让人送东西来。” 那人把荷包递给向城,他信手一拆,瞳孔骤缩,里面是向境吐血染红的手帕。 “三弟呢?” “三公子说要陪二公子,本就没有回平城。珏月大人说,三公子似乎也不大舒服。” 向城一咬牙,把事务丢给他人,再次登船准备回辰山。 “大人,将军来了。” “怎么回事?” 向城快步走进,林可仪会意,示意所有人都下去,不准靠近。向境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旁边一大摊血,看得二人直皱眉,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太子走后,二公子与三公子说了会话,属下没有听见,只知道三公子一出门就晕了,二公子也不省人事。方才公子醒了,说了没两句突然吐血,然后又昏了。” “向垣情况如何?” “属下不知,不敢惊扰。” 向城摸摸向境额头,摸到一手汗,体温却冰凉,让他心惊。 “喂药了吗?” “公子用的药素来是三公子那边煎好送过来,朝峰院没有药方。” “可仪,你带白肃去看看,实在不行就让白肃把闻生换来。” “好,我这就……” “殿下?” 迟钝地感受到有人在触碰他的额头,向境虚眯着眼,只有一道缝,漏出些光,模模糊糊看见人影,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您来了……” “……嗯。” 意识到向境已经神志不清,向城心跌入谷底,但仍放轻动作,一点点安抚他,低声示意林可仪去看看向垣如何,若他无事,赶紧把人带来。 “痛……” 向城紧张:“哪里痛?” “心里,痛……” 说着,向境忽而又咳出一口血,覆在方才那片已经凝成褐色的血迹上,头一歪,晕过去。 平风院里,闻生紧紧攥着向垣的刀,低声恳求:“公子,您再放血,自己会先受不住的!” “这是我欠他的,你放手。” “若是二公子知晓,他不会喝的。” “若二哥哥知道了,必是你告的密!滚开!” “三弟弟,快好了吗?”林可仪急得不行,明明药已经好了,可向垣非要再检查一遍,到现在都没端出来,她又不好擅闯向垣的内室,只能求助于白肃,“白肃,你再去问问。” 白肃没办法,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刺激向垣,但事从权宜,他只庆幸那块血手帕收在自己这里。 “三公子,您别闹脾气了,快随夫人去吧。”他直接闯入,吓得闻生险些砸了药,白肃取出手帕给他们看,“二公子还等着您呢。” “我,我知道,你快去,我这就来,这就来,你先让闻生和你去。” 得把闻生支走,他手里只有这一张药方,他只能靠这张药方! 闻生还想说什么,就被白肃连拖带拽拉出来:“知道你忠心,但是二公子出事,三公子能好过?我替你守在这,你快去朝峰院。” 平城太子府,葫芦看他神色怪异,身后又没有向境的人护送,心里担心:“殿下,您同二公子吵架了吗?” 吵架?他倒希望只是吵架。 段回峰在地窖墙根处坐下,背靠湿冷的墙壁,指着其中一坛贴着红纸的酒。 “打开。” “殿下,您说这是给您与二公子大婚准备的,不能……” “打开!” 段回峰抱着酒坛,上面的红字愈看愈讽刺,仿佛在笑他天真,气得他将红纸扯下撕碎,丢了满头满身,整个酒窖弥漫着泪与酒的味道。 这是他特意准备的,不醉人的好酒,寻遍整个羲国,拢共得了这些,连之前给段业贺寿他都没舍得献一坛,结果今日,他怎么也喝不醉。 他在这里待了两日,不吃不喝,段业进来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个段回峰,颓丧,悲恸,死气沉沉。 “就为了一个向境,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哪里还有一朝太子的威严?” 他哑着嗓子:“父皇赢了。” “傻孩子,”段业俯身,替他擦拭泪痕,段回峰头一次没有推开他,也许是他想开了,也许是他不在乎了,“你是太子,储君,将来的皇上,想要什么没有?何至于为情爱伤心至此?” “他为什么喜欢说谎?他总是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说明你不喜欢他了,说谎的孩子没人爱。” 是吗? 段回峰出神地想,向境说谎了,可自己分明还爱他,可向境分明说谎了。 弯弯绕绕,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搞明白了。 “我想要什么都有吗?” “你想要什么?” “我要向境回来,让他全权负责太子成婚。” 段业不假思索,满口答应:“只要你愿意成亲,绵延后嗣,谁负责都一样。” “我要向垣任丞相,行二公子事。” “?!”段业试图劝说,“峰儿,这不合规矩。” “规矩?我是太子,我就是规矩。向境连任两朝,本就不合规矩,他不行本职,总要有人代他。” “好罢,待你不再伤心,站上朝堂那日,朕就下旨。” 向境这一病,再没起来,每日总是睡的时候多,倒不似从前那样睡不好了,有时候他连谁来过也不知道,许多次喂药,珏月都是趁他睡着了慢慢喂。 如今他味觉退化,辨不出味道,也不会苦醒。 然而一旦醒过来,向境就一定要珏月扶他去书房,提笔写个不停。 珏月看着他咳血次数越来越勤,间隔越来越短,几乎想打晕他抗回去。 向境却只是让她磨墨,拼命写:“还不够,这些还不够。” 圣旨就是这时候来的。 向城想着向境的样子是不能出来接旨了,打算先去问问他的意思再来回复。 “他要我给他选妃?” 向城看他这样子,一狠心,想着干脆就抗一次旨,段氏总不会为这点事就治他死罪,大不了让向垣去段业跟前哭! 谁料向境眼睛突然有了神采,抓住他的手:“殿下还需要我?” “……” 向城不知道这对他是好是坏。 段回峰是需要他,但并非一定得是他,这件事谁都能办,或者说,应该由掖庭礼部来办,可段回峰偏偏要段业下旨,由向境全权负责。 其实,段回峰不需要他了。 “是,关大人说,别人太子都不放心,这才求皇上下旨。” “珏月,更衣。” 向境终于有了精神,换上冠服,接下那道圣旨:“臣即日启程,一定办好,请殿下放心。” 然而接了圣旨,向境又犯了愁:他容颜憔悴,神思不振,这副模样,如何能面见段回峰? 向城诧异:方才不是还很精神?这是累了还是怎么? 向境摸摸自己的脸:“我这样,怎么见他……” 向垣自告奋勇:“我把世家贵女的画像给你带来,你看着挑总差不多。” “他大喜之日,我一定要去。”向境抿唇握住他的手腕,垂下眼睑,看不见神色,“帮帮我。” “可你脸色实在不好,若是让他看见……” “你不是有一种药,可以提气色?我左右活不久了,倒不如你把那药用上……” “住口!”向垣惊怒之下甩开他的手,倒退两步,气得浑身发抖,见向境抿唇不再说话,才意识到失态,“二哥,那药危险得紧,你绝不可用。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你先好生休养,我替你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早已油尽灯枯,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向垣坐下来,不再理论:“过去种种都依你,唯独此事不行。” 向垣不肯。 若不用这药,兴许他还能保向境活久一点,可一旦用了,就是加速死亡。 这只是回光返照。 眼看要吵起来,林可仪赶紧出声阻拦。 “别吵别吵,若二弟弟不嫌嫂嫂愚笨,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 “女子平时拘束闺中,多是体弱多病,遇上出门气色不好时,便涂抹胭脂来掩盖,二弟弟若是不嫌,不如让我试试?” 几人纷纷看向向境,见他没有说话,便当他默认,林可仪遂命人取来胭脂水粉,拉他到内室细细上妆。 半晌,向境被她推出来:“瞧瞧,这样如何?” 经林可仪的手一化,向境脸色不再苍白,且用量不大,完全看不出施粉黛的痕迹,显得十分红润,任谁也想不到他时日无多,是个将死之人。 “!”向垣跳过来拉着他左看右看,笑逐颜开,“二哥哥真好看,一点也不像病中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二哥,就这样吧,好不好?” 林可仪笑着招手,使人呈上一面铜镜。 “二弟弟身上自有一股药香,胭脂不过薄薄一层,离得近了也闻不出来。” 向境看了半晌,轻声道:“我不想涂胭脂。” 段回峰也不会喜欢的。 他不想到现在,还让段回峰讨厌他。 向城叹道:“顺着他吧。” 左右已经无力回天,不如顺着他,好歹他心里能快活些。
143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