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素白镶暗金色边的袍子。我很少穿白色,容易脏,但鬼使神差地选了这件穿。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小傻子讲的故事里,有一个他曾经喜欢过的人,那个人爱穿白色。 小傻子喊我仙人,那在他的心里,我应该是比那个人好看的吧。 他刚才醒来时,痴痴地盯着我的衣服,挪不动目光。果然这衣服穿对了。 要是过去的我知道有朝一日,我竟会考虑什么衣服好看,大概会手起刀落砍下我自己的脑袋。 我现在很少想过去的事情。一想,我便会意志不坚,偶尔又会冒出求死之念。可我已经决定了要保护他,便不能裹足不前。 我大抵仍是沉郁的,所以小傻子不时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笨拙地找话题和我聊天。 可是他不擅长闲谈,我也不擅长闲谈,往往他说得最多的便是“仙人,要吃枣泥酥”、“想喝一点水”或者“念一个故事听好不好”。 我便喂他喝水、吃糕点,给他念故事。只有看到他的眼睛或者笑容时,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阴影会消散几分。 他会拉着我的手笨拙地安慰我,说等他带我去灵山疗养,我身上的毒很快就能解了。说灵山多么丰美毓秀,说以后我们的日子会多么美好。 我便会在心里说抱歉。看来我没有掩饰好情绪,让他看出了我的沉郁。我本不应该再让他为我担忧的。 他每次牵我的手都会脸红,所以他有时候牵,有时候不牵。不牵的时候他会抠着床单克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我本想说是你救了我的命,你想牵我的手自然是可以的。可我又觉得有自作多情之嫌,便也没有说。 又养了几天,小傻子病好了。 我开始恢复练武,滞涩的经脉一拉扯便痛,但我必须尽快恢复。 小傻子送了我一把剑。他以为我不喜欢,眼睛湿了,马上就要哭出来。 我说我喜欢。可是直到用过晚膳,他仍是闷闷的。 我想安慰他,可我不知道他是因何事难过,便沉默地说不出话,只是一直担忧地望着他。 他把我支走,哭得好难过。 那一瞬间我想着,或许我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自遇到我后,他已经哭了许多次了。为什么要背着我哭呢,是我又惹他难过了吗?还是说他知道我现在的力量太小,解决不了他遇到的困难,说出来也无济于事,索性不告诉我。 可是我不想让他再哭,我想安慰他。 问了几次后他终于抽抽噎噎地说,他一回来没看到我,以为我走了。他说,他怕留不住我。 他在患得患失。 我让他以后遇到所有事都可以告诉我。 他突然不说话了,耳朵开始变红,盯着我的嘴唇,目光痴痴的。 恰好他的下属过来了。我便去外室对着铜镜看了一眼,嘴唇上并没有沾着东西。 那他方才在看什么? 我们出发去灵山了。 小傻子从出门前就开始兴奋,笑得停不下来。受他的感染,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要躺在我的腿上,我便并拢腿让他躺着,揽着他的肩膀减轻颠簸。 这些天软筋散毒性扩散了,腿和手臂的经脉开始作痛,但是我向来很能忍痛。而且他也并不重,我并不难捱。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发现我的状态不对,我明明没有对他提过。 他一骨碌坐起身,给我揉腿。 揉就揉吧,可是他竟然捏到了我的腿根处,没有男人能面色不变地被捏这个地方。 小傻子目光澄澈,眼里满是担忧和焦急,我的一腔话便被堵在了嘴里。 他又要来帮我揉腿。 我强调我没事,他却以为我在逞强,急得快掉金豆子了。 我好几次张嘴了又闭上,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他变得委屈了,眼神可怜巴巴的,像一只等着被摸脑袋的小狗。 我便只能说:“以后再教你好不好。” 他立刻又开心了。 他贴心地给了我一条毯子,我终于悄悄舒了口气。 剩下的路程,小傻子一直偷偷看我,见我发现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脸。我也在看他,只不过我心情很复杂。 教他什么? 我其实也,不知道。
第92章 软筋散的毒性扩散得很快, 小傻子很担心我,安排了太医明天给我解毒。 当晚他抱着我睡觉,动作非常小心翼翼,生怕压到我的经脉。 这些天我已经很习惯和他睡觉, 夜间他翻身或者往我怀里钻, 我也不会突然惊醒警觉了。 小傻子又香又软, 抱着还挺舒服。我身上很痛,睡得却很好。 第二天太医来给我解毒, 小傻子担心得不得了, 眼泪汪汪地问会不会痛。 过去我接触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战场上断手断脚都是常事, 捡回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谁会关心你痛不痛。 疼痛真的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可是他这么的担心,似乎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我的心脏突然被软软地拨了一下——像是被小蜗牛柔软的触角碰了一下, 他就是那只小蜗牛。 我喊他阿翊。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喊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喊出来了,就是想对他有一个亲近的称呼。 他呆住了,傻傻地盯着我。 我对他一笑。 这是我这些天观察发现的——每次对他笑,他都会呆呆地看我很久,一副梦游的模样。一般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于是他离开了。 我的身体上有太多陈年旧伤疤, 我怕吓到他。他是温室里的娇花, 应该会厌恶这些粗粝的刀光剑影。 而且……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忍痛的样子,会不好看。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意“好看”这件事。 果然很痛, 非常痛。 我紧咬着牙关,强撑着让真气在萎缩的经脉里运行了一个周天。全身经脉撕裂拉扯, 我硬撑着没有发出声音, 全身被汗打湿了。 老太医笑眯眯地说:“阁下心志坚定非常人所及,是成大事者。” 其实我只是想着, 小傻子就在外面,要是我痛得发出声音,那岂不是太没面子,太没形象了。 毕竟他叫我仙人啊。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些体力,我才让老太医开门离去。 小傻子立刻就进来了。 他帮我擦汗,眼里是明晃晃的心疼。 我突然非常开心。这是自来到南楚后,我第一次心情舒畅而愉悦。 不知是因为渐渐恢复的真气,还是因为他眼中的心疼。 或许是两者都有。 到了晚上,我要泡药浴了,小傻子却还站着不走。 我玩心顿起,又想逗逗他。于是我挑开了腰带,任由里衣松垮垮地从身上滑落。 小傻子张大了嘴,呆傻地盯着我,似乎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 然后他流鼻血了。 这下子换成是我吃惊了。我给他擦鼻血,他的脸烧成了傍晚的火烧云,慌不择路地跑了。 直到泡在温热的水里,我还在思索着他的神情。 吃惊,赞叹,呆滞,以及一丝……欲望。 是的,欲望。 他对我有欲望。 小傻子并不傻,他只是单纯得像一块璞玉。他不会掩饰,所以那丝欲望这样的明显和磊落。 我隐约明白我该教他什么了。 抚过身上狰狞的疤痕,我轻轻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怕,也没有厌恶。我似乎比想象中更在意这件事情。 心事重重地泡完药浴,随手裹上一件袍子,我坐到小傻子身边。 他又脸红了,过来挨着我的腿,拉我的手。 我已经很习惯和他肢体接触,可不知是不是刚泡完澡皮肤敏感,他热乎乎的手心拉着我,我竟然有些颤栗。 他又痴痴地盯着我的嘴唇。 小傻子阿翊是个正常男人,他对我有欲望,这是我刚刚才知道的。知道了这一点,再回想他的一举一动,我顿时醍醐灌顶、灵台清明—— 他盯着我的嘴唇,不是因为沾了东西。 是因为他想吻我。 原来如此。 我又想逗逗他。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频繁地想逗一个人代表着什么。 我故意笑得又痞又坏,问他:“你是不是……想亲我?” 他说不是。可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说是。 我又逗他:“阿翊,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承认了。明澈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我的唇上。那样的光风霁月,那样直白的渴望。 直白得让人心动。 炭火毕剥,烛影摇曳。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呢?” 他可以亲我,当然可以。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渐渐向我靠近,小扇子似的睫毛扑闪着,黑亮的眼睛紧张又期盼地盯着我。 ……然后被推门而入的下人打断了。 要是在军营中,这样莽撞的士兵应该立刻斩立决。 下人离开了。我竟然有些紧张,只好拎着橘子杆儿转圈,连烤糊了都没注意。 小傻子说橘子没有我甜。 我本应该像上次那样调笑一句:“殿下没有尝过,怎么会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沉默一直持续到就寝时分,烛火熄灭。 小傻子没有再提,我想我应该主动一些。 我说:“你没有尝过,怎么知道没有我甜?” 他的唇凑过来了。 他不会亲吻,只是本能地和我唇齿相贴,像小孩子吸奶一样,吮吸着我的唇瓣。他的唇上有橘子的香甜味儿。 于是我教他。 我把他吻成了一滩水,化在了我的怀里。 吻了很久,一次又一次。 翌日我去山上练剑,小傻子哭着找了过来,抱着我不撒手,哽咽地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你别不要我。” 我这才知道他会丢魂,每天早上需要唤醒。过去是侍女的欢笑唤回他的魂魄,现在他不需要那些了,只需要我。 他比我想象中更喜欢我。 已经半个月了,发给暗卫营的密信依然没有回复。正当我以为暗卫营已经另投明主了,暗卫首领御风终于来了。 他一来就把小傻子吓哭了。 小傻子吓得全身发软,连话也不会说了。我抱着他,一点一点吻他的唇和下颌,他在我怀里软成一滩水,急促喘息。 我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能轻松地抱动他。我一边耳鬓厮磨地哄他——哄他这件事,我现在已经做得很纯熟了。一边揉捏着他的身体。 他慢慢平静了下来,缩在我怀里吸鼻子,怯生生地盯着倒立的御风,担心我给的处罚太重。
111 首页 上一页 95 96 97 98 99 10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