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必如此设想,臣没这个心思。” “朕就是想知道若来日大哥当权,能容得下朕这个弟弟么?” 霁明抬起头,见霁月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他想起去岁渡口那场硬仗,也是霁月在危险之时,不顾安危下了诏书,才让他之后能顺利前往渡口。 霁明原本就是知恩图报之人,从小到大,这个弟弟其实并没有为难他什么,若是来日他真坐上了那皇位,也决计会给这个弟弟一个安稳的生活的。 “那臣就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定不会为难陛下。” 霁月一挑眉:“如此甚好。”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霁月接着问道:“若大哥去了渡口,可想华康会为难?” 霁明和华康的关系遵照礼法来说并不光彩,更何况二人背后两党相争,已经快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若真是他去了渡口将狄戎人彻底击败,来日掌握皇权,第一个要清算的便是虞川舒氏。 而华康郡主也是虞川舒氏主家的嫡女。 “臣……不会负了郡主。”霁明深吸一口气道,“臣和郡主本打算,若是朝堂局势日渐平稳,再也不是舒适一族一家独大,母妃和妹妹有安稳日子过,臣便和她远离朝堂,动身去西南过安静日子。” “哦?大哥甘愿为了华康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臣深知,北党之所以支持臣,是因为他们想成为第二个虞川舒氏,可臣并不愿意看见一个舒氏倒了,另一个舒氏又起来了,况且臣若被推上位,华康定然不能为臣之发妻,虽然华康不在乎,可臣却不能践踏了她的心意。” 霁月心中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皇权之诱惑,是可以为之抛弃任何事情的,但霁明一番话,让他明白,若是现世安稳,皇权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是所有人都羡慕这能手握大权的位置,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了解坐上这位置后那高高在上却成为孤家寡人的感觉。 “大哥便同华康这般好么?”霁月笑道。 “郡主之于臣,非同一般,臣初时乃不敢,而现在又不愿。” “不愿什么?” “不愿放手。” 霁月和霁明谈了约半个时辰,送走霁明后,霁月又遣夏全将兰亭请了过来。 兰亭走进来时,霁月满脑子还是方才和霁明交谈时听见的话。 “不愿放手。”霁月没注意到兰亭进来,独自喃喃道。 “陛下?” 兰亭见霁月一直在发愣,小声提醒了他一下。 “嗯?”霁月回过神来,见兰亭已经站定在自己对面。 不敢,不愿。 霁月看着兰亭,觉得这两个字,说的不仅是霁明和华康,也是他自己。 他对兰亭也不敢,然虽过了这么久,他却也仍旧不甘心,不愿彻底放手。 霁月收回心思,让兰亭坐下,开始说他和霁明商谈的事情。 “若陛下此次再越过太后娘娘直接下诏遣庄王殿下援兵渡口,一则太后娘娘会彻底不满,眼下陛下还是要依靠着太后娘娘的,二则庄王殿下若得意凯旋,陛下恐皇位不保。” “你分析的,朕都已经想过了。” “所以臣不建议遣庄王亲去,朝中有不少武将可用,陛下万不能用自损八百的方法,来扳倒虞川舒氏。” “定安,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霁月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昵的叫过兰亭的字了。 “陛下请讲。”兰亭压下眼中莫名的情绪道。 “这皇位,这皇权,于朕而言就这么重要么?” “陛下生来就被赋予了这两样东西,除此之外,陛下再无其他,这两样对陛下而言,当然重要。” “朕明白了。” 眼见二人之间话题说完,兰亭也不多留,起身就要告退。 “朕……想再问你一个问题。”霁月纠结了好久,最终开口道。 “……” “假如朕……朕是说假如,假如朕脱了这身帝王袍,隐居山林,当个闲散少爷,你……你还会如此这般排斥朕吗?” “……” 霁月得到的答案是一阵沉默。 他情绪有些失落,纵使已经受到了一次打击,再来一次,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这些日子想来想去,再加上庄王方才对华康那一段表白,霁月心中有着几分希望,是不是若他不是帝王,不受礼法约束,兰亭便也可能会喜欢他一些? “罢了……你就当朕什么都没问,退下吧。”霁月失落道。 兰亭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 终于,他还是在离门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 “陛下。”兰亭唤道,”世上没有假若二字,因此臣才没有回答陛下这个问题,陛下在位一日,臣对陛下便只有君臣之心,所以陛下还是不要再问了,问多了,不管臣如何回答,伤的都是陛下的心。” …… 三日后,霁月下了一道谁都没想到的诏书。 他命张巨海再次率领东路大军支援渡口城,又命庄王霁明为监军将,务必大败狄戎人于淇河以北。 此诏一出,举朝震惊,除了北党人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以外,连保皇党都觉得霁月这步棋简直无异于自毁。 然而舒太后眼下再想用摄政懿旨追回霁月的诏书,却再无可能。 东路大军数名将领一直以来就是文秉霖留下的人,且东路大军主将张巨海虽与文秉霖不大对付,但为武将者,到底也不忍见朝廷窝囊至此,故只遵皇帝诏书,而将摄政懿旨晾在了一边。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吗?!” 康宁宫中,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距离霁月仅一掌之外,瓷质的茶具被舒明安摔个粉碎。 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有一小片不幸划在了霁月的手背上,登时见,鲜血直流。 霁月跪在地上,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没理那处伤口。 “儿臣只是想彻底击败北边的祸患。” “呵,彻底击败?你以为彻底击败真的这样容易吗?!” “之前之所以不容易,乃是朝堂不齐心,再者舒大人一直不愿让武将做大,所以才一直被狄戎骚扰。不是我大梁兵弱,而是我大梁文臣之心不磊落。” “你又以为,光凭着他舒明远一人,真的能阻挡北伐狄戎之心?若不是朝堂内外达成一致,你以为当年抚远将军为什么被强行扣了回来?你一个还未亲政的孩子,知晓这其中多少厉害?” “可母后若是一直将儿臣藏在幕后,儿臣永远看不懂,也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舒明安怒极了,她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哀家可真是养了一个你这样的好儿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将大家都推向深渊!” 霁月抬起波澜无惊的眸子:“母后指的是若凯旋,北党做大,虞川舒氏一族将万劫不复么?” “虞川舒氏万劫不复?我,你,包括他霁明,还有他那好母妃,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若是我等万劫不复,便能换来天下安稳,那便也值了。” “你啊你。”舒明安伸手指着跪在下面的霁月,“你就等着遭天大的教训罢!” 作者有话说: 作者卖个关子,会有小可爱知道舒太后为什么说他们各方最后都会万劫不复嘛! (ps.其实写到这里,相信有些小可爱已经能看出来,兰亭并非是不喜欢厌恶霁月,而是因为霁月有这个身份,他认为两人不能这样。接下来几章会比较刺激,不过离二人在一起也就不远啦!)
第68章 后果 霁月从康宁宫走出来时,身上有些狼狈,飞溅在衣服上的茶渍,还有手上微微结痂的伤口。 可霁月并不在乎这些。 他从未像今天一般挺直腰杆过。 从去岁到今岁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霁月下了不小的功夫,总算摸清了后党积攒着的实力。 舒明远是一个有头脑但又自大的人,他一面打压武将提拔文臣,一面又瞧不起习武之人,也因此大梁各处驻军中有不少将领是不服他的。 这也就给霁月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眼下禁军中除了殿前司是后党的人马外,步军司和马军司基本上全是文秉霖的人手。 舒明远若是现在要直接动他这个皇帝,怕是没那么容易。 这也就是霁月敢再次下诏的底气。 盘踞在大梁二十年之久的权倾朝野的世家大族内部居然有这般巨大的窟窿存在,霁月笃定,后党一派的路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没去上书房,直接回了寝殿。 衣袍已然脏了,夏全领着内侍们手忙脚乱给他换了一番,又召来太医,给那伤口做了包扎。 霁月心底隐隐有些激动,一般是对于大梁即将击败心头祸患的激动,另一半则是舒氏即将倒台的激动。 他神色很是轻松,哼着小曲儿走到了书案前。 霁月让夏全取了个空白诏书,在上面行云流水写了一通,末了又让夏全去将皇帝宝印取来。 夏全以为霁月又要为了渡口有关的事情下诏,谁知他拿来宝印低头瞧了那诏书上的内容一眼,才发现霁月写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退位诏书。 “陛下,这怎可使得?”夏全面色一惊,将本欲呈过去的宝印又往回收了一下。 霁月看见夏全这副见了鬼的模样,笑着说:“你怎么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朕已经想好了,若是此次真能将狄戎人打过淇河以北,朕就让位于大哥。” “陛下,万万不可,此事并非儿戏呐!” 夏全面色焦急,若是眼前这位皇帝让了位置,他日必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霁月放下笔,来回踱着步子,“以大哥为人,朕愿一信。” “陛下,这事儿绝不能轻易定夺,您还是将兰大人请进宫来细细商讨一番吧。” 夏全并不相信那庄王的承诺,这世上谁人不会承诺?便是那舒明远想做皇帝,若是眼前这位不死,也要冠冕堂皇说一句他不会要了霁月的性命。 “朕若现告诉了定安,他定是不答应的。朕也不瞒你说,此事朕想了许久,朕总觉得定安不是厌烦朕,而是因为朕这个身份,强行跟朕划开界限。” “……” 夏全想不通,这霁家怎么两代出了三个情种?前有先帝为谢贵太妃不顾朝政,今有庄王殿下同未婚弟媳纠缠不清,现如今又出了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断袖皇帝。 依他看,若是这样下去,大梁怕是真要亡了。 “你放心,朕也没那么傻,不会直接将这诏书交出去,等到淇河以南安定下来,朕会先将兵权收回来,让大哥休息一阵,看他是什么反应,若他并无心生不满,朕再下此诏书。” 霁月这番话并不能给夏全真的安慰,且不提这封退位诏书,就算没这东西,庄王声势已然被北党人给炒了起来,北党借机在各处笼络人心,以后也难免不会对他这个皇帝下手,况且霁月眼下手中的兵权,都是赖以抚远大将军,这庄王已经第二次同文秉霖并肩作战了,谁知道此战大捷后,文秉霖是不是会更偏向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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