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钦道:“宴大人可否收一收目光。” 宴云何理直气壮道:“漫漫长夜过于无聊,我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虞钦不再多言,学着宴云何那般转身枕在包袱上,背对着他入眠。 宴云何撇了撇嘴,只觉其无趣。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之后赶路,宴云何也不再注重食宿,一切以快为主。 他在路途中买了两件裘衣,品相不如宫里御赐之物华美,但也厚实保暖。 他把那裘衣递给虞钦时,虞钦仍然回他一句,记在账上。 宴云何都听腻了这句话,也没放在心上,这一路给虞钦买了不少东西,都是顺手。 宴公子为人大方,当年同一帮纨绔子弟交好时,几乎都是他在花钱。 但那时的感觉远不如现在,现在的竟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尤其是虞钦本就极为好看,那毛茸茸的裘衣领子拢在他脸颊旁,显得愈发美貌。 还招来了些登徒子,被宴云何打得满地找牙。 弄得宴云何不耐烦了,从街边小贩处买了个狐狸面具,递给虞钦:“戴上吧,这没完没了的,别还没到云洲,咱们就得因为当街闹事,被官府捉了去。” 虞钦看着那狐狸面具,竟皱眉嫌弃。不但侧脸避开,还牵着马远离宴云何。 宴云何拿着面具追了过去,街道上人多,他们拉着马亦走得不快。 他握着面具,嘴里还没好话:“戴上吧虞公子,算我求你了,谁让你长得这般招蜂引蝶。” 就在这时,一方香巾从天而降,险些糊住了宴云何的脸。 他一把抓住,抬头望去,只看到一张娇笑妩媚的脸,不过那女子是挽着妇人头的。 大晋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亦允许女子休夫另嫁。宴云何在边疆时,就异常受镇子上的妇人欢迎。 有人分析过宴云何受妇人喜欢的原因,是因他肩宽腰窄,瞧着“本事”不错。 宴云何握着那丝巾,被这突发状况耽搁了脚步,等回过神来,匆匆往前看去,却发现虞钦也没走多远。 对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手里的香巾:“宴公子拈花惹草的本事也不错。” 宴云何一把扔了那香巾,无视女子的伤心的目光,强装镇定道:“这有什么,女子再猛浪,也不会做出当街强抢之事。” 他再次把狐狸面具递给虞钦,令他意外的是,虞钦竟然接了过去。 宴云何一直觉得狐狸面具很适合虞钦,只觉得那眼尾勾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刚想看看虞钦戴着面具是何样子,就见这人反手将面具扣在了他脸上,冰凉的指尖勾过绑带,滑至他耳垂,落下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怔神间,面具的额心被虞钦指腹轻敲:“宴公子,欲正他人,先正自身。” “容貌尚能遮掩,你那双眼远比皮相张扬。”虞钦道。 宴云何在面具下眨了眨眼:“虞公子这话,是觉得在下眼睛好看?” 回答他的,是虞钦毫不留情,转身离开的背影。
第十五章 在奔波数日后,换了三匹马,宴云何和虞钦终于要抵达云洲。 进入云洲的前夜,宴云何选择在驿站住了一晚,难得没有嫌弃环境,乖巧得不可思议。 就是在饭里第三次吃出沙子以后,宴云何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碗,转而吃起他路上买的糖葫芦。 按理说,宴云何看起来更像是爱饮烈酒,大口吃肉的男人。 不过比起酒肉,宴大人更喜欢吃点心。路上没条件吃点心,有糖葫芦也是好的。 虞钦坐在他对面,仍然是一碗素面,只是这素面的汤汁看起来一点油星都无。 宴云何咬着糖葫芦,心想虞钦是不是味觉失灵了。 这么难吃的东西,他也能吞下去。 而虞钦在吃完素面后,抬头看着对面把糖葫芦咬得很响的男人,同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只见宴云何吐出果核,像个孩子般用舌尖舔了口冰糖,尝够冰糖的甜蜜滋味后,才一口咬下。 他犬齿锋利,若隐若现,能轻易地撕开肉干,也能咬碎坚硬糖块。 虞钦缓慢地收回目光,一句不合时宜的形容掠过了他的脑海,像头嗜甜的小狼崽。 殊不知自己在虞钦那里,连物种都变了的宴大人主动开口:“我打算先去云洲。” 虞钦不同意:“为何不直接前往开平调兵剿匪?” “虽说现在世道不算太平,湖广两地因为灾荒多了许多流寇。但云洲的流寇却来得不明不白,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宴云何道。 虞钦指腹敲着桌面:“若宴大人孤身入云洲,反被人瓮中捉鳖,又该如何?” 宴云何摸了摸下巴:“这不是还有虞大人吗?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出事?” 虞钦面无表情地看着宴云何,看起来他真的忍心。 宴云何干咳一声:“我通过内线得知,云洲目前一切安好。” “连当地知县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宴大人就这般自信?”虞钦觉得宴云何过分轻敌。 宴云何道:“外官考察三年一考,如今距离考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云洲就出现作乱流寇。且这流寇竟穷凶极恶,逼得知县要向朝廷派兵镇压?” 他摇头笑道,“要真有这般凶猛的山匪,我倒想招进神机营。” 虞钦眯眼,听懂了宴云何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流寇是假,不过是知县想要功绩,编出的弥天大谎?”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曾有地方官员为求功绩,残杀一村数百良民,用以充当流寇数目。 后来是村中良民幸存亲眷,拼死入京告御状,才揭露这骇人听闻的惨案。 宴云何却再次否认:“当年陈州村一案闹得极大,不会有人还敢冒险做这样的事。流寇定是有的,只是这知县也得好好查一查。” 虞钦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理:“有流民才有流寇,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定不会铤而走险。地方官私加税负,强征民田,激起民变也有可能。只是若真是民变,知县必担其责,将其定性流寇,上报朝廷清剿,事后便是想要重头再查,也很难查起。” 所以宴云何喜欢与聪明人对话,无需解释,对方自然能顺着你的思路往下猜。 宴云何颔首道:“去开平调兵容易,剿匪也容易,但真出现了这最坏的状况……” 虞钦接上道:“一旦朝廷深究,罪责便会落到你我头上。” 宴云何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芦,像逗小朋友般道:“不错,答对有奖。” 虞钦避开险些塞进他嘴里的糖葫芦:“你打算如何进云洲?” “当然不能就这么进去。”宴云何咬下被虞钦嫌弃的糖葫芦:“可能得虞大人好好配合我了。” 第二日。 管理驿站的驿丞牵出两位官差的马,才发现官差模样大变。 若不是他们手中还有证明身份的腰牌,驿丞都不敢把马匹交给他们。 虞钦上了马,望向宴云何,只见昨日还英俊的宴公子,肤色白了不少,五官变得平庸,同时也富态了许多,瞧着像个富商。 宴云何既然精通乔装易容术,又为何只肯买个狐狸面具给他戴。 虞钦脸上亦有改变,只是改变不大,只从原来的十分姿色,减至五分。 而宴云何给的理由是:“虞大人,我也要为了我的眼睛着想,你要是变得太丑,我接受不了。” 二人进了城后,宴云何直奔最豪华的客栈,并财大气粗地在掌柜面前撂银子,开一间天字一号房。 站在宴云何身旁的虞钦,默默地转头注视着他。 宴云何若有所觉,一把揽过了虞钦的腰:“你个磨人的小东西,总是闹腾着要住好地方,房都给你开好了,晚上可得好好陪着爷。” 虞钦:“……” 仗着现在人在云洲,虞钦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砍死自己,宴云何可不得使劲造作。 掌柜拿了银两,同样见怪不怪,迎着两人上了楼。 一进房间,宴云何立刻松手后退,有多远躲多远。 但奇怪的是,虞钦竟然没有动手,而是好脾气道:“你伪装成好男风的富商,可是还有下一步的计划?” 宴云何哪里敢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调戏调戏虞钦罢了。 没想到虞钦竟然为他自动找好了理由,他顺势而下:“嗯,我晚点要出门喝酒,你隐在暗处,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进来把我带走。” 虞钦若有所思道:“他们会在酒里下药?” 宴云何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嗯……差不多吧。” “什么药,可要备些解毒药丸。”虞钦面色严肃,仿佛宴云何即刻要闯龙潭虎穴。 宴云何干笑道:“也不用,我内力深厚,那些药不至于将我放倒。” 待到晚上,虞钦这才明白,宴云何喝的是什么酒,酒里又会有什么药了。 宴云何喝的是花酒,吃得是助兴的药。 只见房中男男女女,宴云何左拥右抱,还不时在身旁人脸上亲上一口,将色中饿鬼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 虞钦漠然地看着,心想,或许不是在演。 宴云何通过内线,搭上了城中的富商。既然云洲有流寇,那备受其害的,必然是富商。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宴云何试探地问了几句,便引来富商们的大吐苦水。 听着听着,宴云何就发现听到了奇怪的地方:“你们是说这伙名叫青衣帮的流寇早在黑屿乱山扎根许久,但是真正开始杀人越货,是在半个月前?” 富商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知为何,都闭紧了嘴。 宴云何作出为难神色,表明自己素闻云洲织造闻名遐迩,手中还有几笔大生意等着找人供货,但云洲这种情况,他还真不敢来。 这几位富商皆有织坊,顿时动起了心。 其中一位富商忍不住道:“其实青衣帮不一定会劫你的货,你只需要交上笔钱,不仅不劫货,还会护送你一段路程。” 宴云何有点惊讶,这青衣帮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镖局啊? “各位大哥莫要骗我,我来的路上可都听说了,知县都上书朝廷,让朝廷派兵剿匪。”宴云何道。 穿白衣服的富商拍了拍宴云何的肩膀:“青衣帮确实爱劫货,但不轻易杀人。不过他们这回惹了不该惹的人,才招了这灭顶之灾。” “谁啊?”宴云何问,富商们却再不肯说,只哄着宴云何饮酒。 不但饮酒,还招了姐儿小倌上来作陪,俨然一副要将宴云何喝醉放倒在这的模样。 宴云何打听得差不多,便暗中做了个手势,这是让虞钦前来救场的意思。 但是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虞钦出现,心里不由有些着急。 虞钦该不会把他扔在这了吧! 就在这时,房门口传来轰然响声,在龟公的惊呼中,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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