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姜尚是否知道此事,都已经身在局中。 有人利用此线路,大量囤积火药,要是这火药被有心之人利用,对成景帝的安危造成影响,那便是引起国家动荡的大事。 或许成景帝目前和姜太后不合,但不代表着姜太后会真想换一个皇帝。 哪怕她心中有这个想法,如今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隐在背后之人胃口极大,从工部下手,试图拖姜太后一同下水,若是能得来太后助力,事半功倍。 要是太后不愿,工部走私火药涉及谋逆,足以对她造成严重打击。 太后若能轻易被威胁,便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久坐。 她没有选择站队,也没有置之不理,而是将此事从源头按下。 赵祥案在大理寺审理,便将处理此案的大理寺正找个罪名押入牢中。 最后以赵祥畏罪自杀的名义,盖章定论此案。 走私渠道涉及了青衣帮,便派虞钦共同剿匪,当然,虞钦的目的不止是剿匪,而是要全程监视他。 确定他不会深入追究此事,若是追究,一样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像赵祥那般除掉他。 怪不得他刚入云洲那会,虞钦第一反应便是阻止他,认为他该去开平调兵。 连他都能想到剿匪前需要先调查后调兵,虞钦怎么可能没有想到。 看来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根本不想让他去查。 引他去魏知理的府中,是清楚他在魏知理这处什么也不会查到,想借此打消他的疑虑,让他认定青衣帮就是流寇。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陈青恰好当晚前来找魏知理争辩,叫他们听到了全程。 这事注定瞒不下去,便只能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 宴云何握着手中软剑,笑吟吟地瞧着虞钦:“寒初这几日对我这般好,特意给我买了桃花酥,原来是怕我上路前有心愿难了,特意满足我的口腹之欲。” 虞钦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缓缓抽刀,刀锋擦过鞘身,发出森冷的嗡鸣。 他的无言,便是最好的回答。 “太后让你来杀我,可没让你陪我睡,色诱于我吧。” 宴云何持剑一甩,注入内力的软剑变得刚硬:“看来这是寒初的惯用伎俩,无论是谁,无论何人,都须这般牺牲色相。” 他眼中已经不带笑意,在话音刚落那刻,持剑攻上。在骤然一跃中,二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宴云何双手持剑,携雷霆之钧,竖劈而下。 重而狠的力道,叫虞钦即使抬刀全力格挡,都被力道震得退后的几步。 虎口瞬间崩裂出血,虞钦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紧盯宴云何。 这时软剑的狡诈之处便凸显而出,在虞钦本以为完全挡下此击之时,剑身以一个诡异的弧度,随着力道剜向他的喉间。 若不是他从宴云何拔剑初始,就全身心地注意对方的攻势,这时便会被这剑抹了脖子。 崖边的风汹涌而起,林间刺耳金戈声不断。 宴云何那把软剑,既似刀又像剑,身法多变,出手犹如闪电,不多时虞钦身上便出现了多处伤口。 胳膊肩膀,腰腹胸膛,刀刀见血,伤痕累累。 连鬓发都被割下一缕,轻飘飘地落于足下。 悬崖本就荒芜,他们打斗间内力卷着枯叶,将战过的地方都清扫而空。 以至于虞钦身上的血滴落在地,是那么的清晰,又是那样的鲜明,红得刺痛宴云何的眼。 宴云何持剑伫立:“你打不过我。” 他陈述的是事实,要是锦衣卫最精锐的那几位都在场,用人海战术,说不定还真能将他拖死。 不知道虞钦如何想的,竟然独自赴约,没带一兵一卒。 虞钦抬手抹去唇边鲜血,那是受宴云何一掌击中后涌出的。 他一直面色不佳,如今被鲜血殷红,倒显出一种诡异的好气色。 “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虞钦道。 宴云何警惕皱眉,按理说虞钦被他伤成这样,又受他一掌,早该内伤深重,无力再战了才是。 可虞钦伤得越重,战得越狠,不但金刀进攻的速度比以往快上许多,连内里仿都源源不断,太过不合理,显得诡异至极。 本该迅速结束的打斗,竟真被拖延下来,甚至宴云何隐隐有了要败的趋势。 金刀数次掠过他的颈项,都没能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密集的攻击就像铺天盖地夺命刀网,虞钦对他……没有半分手下留情。 在开打前,宴云何心知这一次必须要动真格的,却还是在即将取虞钦性命时产生犹疑。 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时机,反倒等来了虞钦的反击。 他边战边退,最后停在了危险崖边,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时虞钦的刀反而慢了下来,好似力气不济,又或者是虞钦那逆天的功法终于引来了反噬。 宴云何瞅准了时间,一剑挑开了虞钦的刀。 金刀飞了出去,狠狠凿入一旁巨石。 瞬息间宴云何的剑已然架到了虞钦脖子上,只需一递,虞钦便会死在他的手中。 从此再无桃花树下人,令他熬过边疆漫漫长夜的所念之事。 也无那夜同床时,握在掌心的发丝。 余光里,宴云何看见了远处的锦衣卫已经赶到,正迅速朝这里跑来。 虞钦忽地往前一凑,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他的皮肉,血液涌出,溅到了宴云何的手背。 那一瞬间,那血液仿佛滚烫的岩浆,烫开了宴云何的手背,溶进了他的骨。 宴云何的手颤抖着,迟疑着,凝滞了一秒,虞钦已近于身前。 他看到对方的脸由远及近,带着血腥的唇落在了他同样的部位。 那是染了血的吻,是宴云何梦中从未出现过的事。 他错愕得无以复加,乃至怔忪了一瞬。 便是那一瞬,就足以致命。 他的肩膀被拍了一掌,伴随着那力道,宴云何身体悬空,从悬崖的边缘坠下。 直到那时,他看着虞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唇角微微勾起,眼睫微弯,冲他露出了一个多情的笑。 色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虞钦早就告诉过他。 原来这个人比他更早地意识到了那件深藏于心,宴云何从未述说于口的事。 他与我水火不容,我对他居心不净。
第二十三章 黑屿乱山地势复杂,清晨云雾缭绕,尤其是崖边浓雾,几乎要涌到人的衣袍下摆。 锦衣卫指挥同知百里兴走到虞钦身旁,他是锦衣卫中的精锐,身手极佳。 来到此地的锦衣卫共十四人,有擅毒,有用暗器,亦有数人熟知各路绞杀阵法。 他们私下认为虞钦过于轻敌,竟独自一人来会宴云何。 亦有人怀疑,虞钦这般行径,是否想放过这位提督大人。 现下众人皆亲眼看见虞钦将宴云何推下悬崖,虽然并不能看见虞钦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令这位身经百战的小将军毫无防备地被害。 但宴云何坠崖已成事实,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便已完成。 百里兴双手抱拳,低头行礼:“指挥使大人,是否需要去崖下搜寻一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虞钦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让百里兴心里发毛,头立即埋得更深。 “不要浪费时间。”丢下这一句后,虞钦转身离开了崖边。 他周身染血,杀气四溢,令在场的锦衣卫们无不纷纷避开,让出一条路来。 最开始由虞钦掌管锦衣卫,本就有很多人不服。 但在虞钦的暴力镇压,不服者杀的手段下,再也无人敢多说闲话。 如今见着阎王比平时还要可怕的模样,锦衣卫们无人再敢质疑他的决定。 虞钦来到自己捆住缰绳的位置,解开缰绳时,马甩了甩头,脖子上的铃铃作响。 那是宴云何买的,买的时候还笑着说:“将军战马所用的铃铛,素有得胜铃的美称,我用的那个铃铛没法给你,送你的应该也是同样的效果。” 说罢他还亲自给虞钦的马挂上铃铛,又摸了摸那白色的鬓毛,凑到马的耳朵边大声地说着悄悄话:“小马儿,你看你主人,我都送寓意这么好的东西给他,也不见他对我笑一笑。” 宴云何大概不会想到,虞钦终于对他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百里兴已经跨上马匹,见虞钦握着那铃铛发呆,忍不住问了声:“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虞钦松了手,铜色的铃铛染上猩红,他没有理会百里兴,而是迅速地上马扯动缰绳,疾驰而去。 这时有同僚御马行至百里兴身边:“你同他搭话作甚,你可见过虞阎王平日里理过谁?” 别说理会了,虞钦正眼都不会瞧他们一眼。 百里兴不是很在意地笑道:“莫要说这等闲话了,赶紧跟上吧。” 从开平调来的兵,进入黑屿乱山的速度很快。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进入青衣帮的山寨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山寨里的人除了衣衫破旧了些,瞧着跟平民百姓差不多。 一个个见到官兵涌入,都惊慌失措地缩在了一起。 反倒衬得涌入寨中的士兵们,个个膀大腰圆,看着更像山匪些。 而真正的山匪蹲在那里瑟瑟发抖,别说反抗了,连武器都没见到几把。 若不是确定这是青衣帮的据地,百里兴都以为是误入了什么救济院,这些都是难民。 百里兴瞧见这个情况,就知道事情不妙。太后吩咐他们剿匪,重点是剿。 青衣帮要是激烈反抗,他们还有名头把人都杀光。 现在这种情况,杀人跟屠戮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有什么区别。 开平指挥佥事文峰,是这次负责配合虞钦前来剿匪的副官,看到青衣帮竟然是这种状况,脸都青了大半。 当年陈洲村惨案,杀害平民以充流寇的事情闹得极大,令文峰不得不多想。 他连忙上前对虞钦说:“大人,卑职认为可以先将这些人押入牢中,再由云洲知县审问最好,万不可私自动刑。” 掉帽子事小,要是真杀错了人,他项上人头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不管如何,他都要阻止虞钦。 虞钦不紧不慢道:“如果我一定要杀呢?” 文峰心想这位指挥使真如传闻中那般嗜杀,然而他却顶着虞钦极具压力的视线,始终不动。 百里兴见虞钦和文峰起了冲突,怕虞钦把人当场砍杀,立刻上前抓住了虞钦的胳膊:“大人,不可冲动!” 即使是太后的命令,也是希望他们能低调行事。 现在的情况,想在这里解决掉青衣帮的人已是不可能了。 虞钦用力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百里兴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懊恼,他都忘了虞钦最讨厌旁人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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