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手腕都酸了,狼毫毛笔刚落下,就听见门外所有人山呼摄政王,嵇雪眠不得已忍着太阳穴青筋直跳,躬身迎接。 木门推开,段栖迟回身关门,隔绝了众人视线。 嵇雪眠问道:“摄政王不去游街,在这里做什么?” 段栖迟莫名低落道:“看你写字,比游街有意思多了。” 嵇雪眠索性回过头,想把抄好的经文拿给掌寺方丈,被段栖迟打断:“雪眠。” 嵇雪眠只好置笔,刚一靠近段栖迟,就被他摘了半遮面,露出一双如琢如磨的丹凤眼。 段栖迟扭过头,视线看向佛堂里数不清的莲花灯,“你不觉得这里太亮了吗?” 嵇雪眠直接道:“不觉得。” 段栖迟不回答,直接把嵇雪眠抱起来,放在香案上。 嵇雪眠震惊:“王爷岂可如此不懂规矩?” 段栖迟却挑起下颌,示意嵇雪眠回头看,“禅房净地,本王岂敢不守规矩?倒是雪眠你,一点情面不留。你回头看看,可认得这禅房所供的佛?” 嵇雪眠一回头,彻底愣住,脸颊烧了个嫣红。 段栖迟贴在他颈边,轻声低语:“这尊是欢喜佛,你可懂欢喜禅?” 嵇雪眠有何不懂? 欢喜禅,以男女双修之法诠释禅意,不动情,只动身,是数种修心方式中的一种。 段栖迟便问他,“你说,我可算是冒犯了?” 嵇雪眠抿着嘴唇,“确实不算。” 段栖迟便用利齿衔住他的下唇,束缚了他的一双手,摩挲着他的手腕。 嵇雪眠指节蜷缩,一掌把他推开,教训他道:“哪怕是欢喜禅,这也是禅房!” 段栖迟神色晦暗不明,“雪眠可是在斥责我?” 嵇雪眠忍不下:“要疯也别在这里发疯。” 段栖迟却诡异重复道:“你觉得我是在发疯?” 嵇雪眠不解,“难道不是吗?” 不过是几个小时没见着,段栖迟又得狂犬症了,这是被哪只疯狗给咬了! 段栖迟默不作声,只是把他搂在怀里,强抓着左手腕子,系上了一条细细的红绳。 绳结系法是金刚结,寓意遣除逆缘,平安健康,心愿成就,圆满如意。 这哄人的小玩意儿,一点也不贵重。 但是这手法笨拙,谁会卖的出去?一看就知道是段栖迟亲手编的。 段栖迟却是不打算解释一下这绳结的由来,也不言语,转身朝拜佛像,敬了三柱香。 嵇雪眠垂首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左手这明显拿不出手的玩意儿,情绪不知道是羞愤还是羞涩,连肩膀都在抖。 段栖迟把香堆进香灰土里,瞥了他一眼,不顾他多么抗拒,强行把他抱出了千佛寺。 所有僧人都回避了他们,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阿弥陀佛。 寺外的长河上,停了一艘游船画舫。 因为蒙着面,谁也认不出他们,段栖迟神色凛然,随手扔了一地银子,吩咐不许任何人跟着,把不断挣扎的嵇雪眠带到一间宽敞的隔间。 船上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的还上去阻挠,被段栖迟一个眼神吓跑了。 之后就没人再敢上前了,一边捡银子,一边窃窃私语:“强抢民女啊!” “你不懂,这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致!” “我看不像吧?那是个民男?啧啧,这年头,男的女的都危险啊。” 嵇雪眠满脸通红,和他较上了劲,“你放开我!” “不可能。”段栖迟拒绝。 推开纱门,嵇雪眠抬眸去瞪他,段栖迟把他拦腰抱起,搂的死紧。 嵇雪眠道:“段栖迟,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直说,别这样闷不做声。” 嵇雪眠还想说,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太诡异了。 段栖迟却抚上了他的脸颊,深深地看着他。 船外面是漆黑的河面,空荡荡的大窗无遮无挡。 外面飘了一河莲花灯,引来路人围观。 “谁放的这么多祈天灯,真有钱啊!” “谁知道呢!兴许是哪个公子哥给相好的放的吧?” “不,倒像是儿子给爹放的,你看灯上写的都是“身/体康健”,这能是男女之间求的?” “也是,正常都求“多子多福”……” 段栖迟突然低声道:“还应该求个多子多福吗?” 思虑一下,“也不知道喝了这么久的药,身子调理好了没有。” 嵇雪眠察觉到不对劲:“你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闫明的药? 是调理……那个的! 嵇雪眠不敢相信。 怪不得闫明看他喝药看的那么紧,又不是什么确诊的大病,这分明就是不正常的现象,嵇雪眠怎么就对此放低了警戒! 段栖迟长睫垂下,语气不悦,“怎么算威胁?我想你身子好起来,哪里都要好起来,又没说一定要你生一个。” “当然,你若是能为朝廷子嗣做贡献,我还要赏闫明。” 嵇雪眠呛了一声,“你——” 段栖迟喟叹一下,“好了,不逗你了,我说真的,没别的意思。” 嵇雪眠却沉默了片刻,眼角不知不觉盈满泪珠,“就算怀上,我恐怕也不会把他生下来。” 他心绪起伏间,被身上人俯下,两臂笼罩着他。 段栖迟神情委屈:“真的不生吗?” 嵇雪眠便道:“嗯。” 段栖迟也不说话,只是顽固地吻着他,一句解释也没有。 嵇雪眠就这样被他亲了个够,衣衫褪了一半,夜里不小心着了凉。 又过了十多天,嵇雪眠的病气越来越烈,他告病窝在马车里不肯出,也不告诉段栖迟。 段栖迟也不去找他,像是和他赌气了一样,至于那天为什么不开心他一直也没有说明白,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僵住了。 离京城越近,嵇雪眠的心绪越不安,他和段栖迟的关系实属不伦不类,只希望他不要到了皇上面前才发作才好。 同时,他气段栖迟又把他弄生病了,一时半会儿不想搭理他。 颠簸一路,两支军队终于到了京城。 一进城,整支队伍就被无数丢来的绢巾花朵淹没了,几乎是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出来迎接两支军队回京,引起阵阵轰动,一时间热浪滚滚,秋风也吹不灭喧嚣的恭迎声。 嵇雪眠立于马上,行在摄政王的军队后,略一侧目,虽然神情不苟言笑,却平白惹起无数大姑娘小媳妇脸红,纷纷朝他丢花丢绢,被官兵拦下,还吵了起来。 至于行在前面的段栖迟,所到之处,几乎是人人噤声,倒不是相貌如何,只是摄政王在京中总是被妖魔化,例如凶狠毒辣、暴戾恣睢、形如疯狗一类的词汇,没一个好听的。 不过也有无数倾心于他的世家小姐公子们,撩开轿子的帘,掩着半张脸,悄悄看他。 摄政王一如当年风采,却不再是言笑晏晏的少年郎。 他只淡淡回头瞧了嵇雪眠一眼,俊美的容貌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嵇雪眠便平白生出许多严肃心思来。 嵇雪眠略微低头,模样尽是恭敬。 那晚千佛寺游船画舫,漫天祈天灯,千盏莲花灯,美好至极。 后来嵇雪眠才知道,那是段栖迟给他放的。 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京中热闹,让嵇雪眠恍如隔世。 直到了宫门口,嵇雪眠跳下马,脚落在坚实的地面上,整个人才彻底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起,西北故土再难回去,京城便成了第二个故乡。 进了宫城,嵇雪眠和段栖迟一前一后进了宣沃平时上朝的百烽门。 满朝文武立于长阶下,高台之上十六岁的宣沃身穿金丝衮服,五爪金龙彩云团龙袍覆身,头戴朝冠,一身上下,冠袍带履,无一不透露出喜气。 嵇雪眠看过去,心中突然忐忑。 总觉得宣沃哪里变了。 面容秀朗的少年眉宇间凝着说不出的阴郁,却在看见嵇雪眠的一刹那笑的开心。 宣沃身边站着御前太监赵禹,他的目光落在嵇雪眠身上,鹰喙一样锋利的眼睛盯紧了他,扬声喊道:“摄政王、首辅大臣嵇雪眠觐见。” 嵇雪眠跪下应诏。 段栖迟却负手立在一侧,宣沃缓步下台,低声福了身道:“侄儿拜见皇叔。” 段栖迟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眼神却看着嵇雪眠的发顶,缓缓嗯了一声。
第31章 宫宴01 “老师, 请起,朕受不得老师跪朕。” 宣沃俯身,去拉嵇雪眠的手。 嵇雪眠没有拒绝, 就像宣沃无数次牵着他,撒娇耍赖。 几个月不见, 隐约看得见少年天子龙袍下的蜂腰猿背, 宣沃正皱着眉,看起来忧虑重重。 “老师, 南疆的日子苦不苦?朕在宫里等的好难熬,盼着老师早点回来。” 嵇雪眠听到这话,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陛下挂念, 臣感激不尽。” 宣沃的眼角居然泛出泪花。 嵇雪眠抬起袖子, 轻叹一声,“陛下多大的人了, 还这般任性。” 段栖迟勾唇笑笑, “是本王回来的不巧吗,耽误了沃儿上朝?” 话音刚落,段栖迟便走上长阶。 宣沃只好捏了捏嵇雪眠的虎口, 放开他, 亦步亦趋跟上段栖迟。 嵇雪眠伫立在原地,站直了。 这么多天,嵇雪眠也是才听见段栖迟的声音。 嘶哑、低沉、透着夜不安寝的疲倦,对这阖宫上下,满朝文武, 狂狷的态度呼之欲出,难以自控。 宣沃说:“皇叔, 这场漂亮的胜仗,功劳非您莫属,朕代南疆百姓谢过皇叔。” 段栖迟慢条斯理道:“嵇首辅亦是功不可没,沃儿不要亏待了功臣,本王看,不如就让嵇首辅近些日子留宿宫中,他身子抱恙,不适合出宫独住。” 宣沃看向台下,他的老师站的笔直,像是一棵雪松,任风吹雨打,也绝不倒下。 “朕知道老师素来多病,皇叔不提,朕也正有此意。” 宣沃瞥了一眼御前太监赵禹,赵禹得到示意,宣布道:“陛下听闻摄政王和首辅大人回京,特意叫御膳房准备了宫宴,三天之后接风洗尘,宴请百官。” “谢陛下隆恩——” 散朝后,段栖迟和宣沃寒暄几句,眼睛却动不动就看向嵇雪眠。 宣沃注意到了他这举措,直言不讳:“皇叔可是和老师有话说?” 段栖迟眼波转回来,矜贵的眉眼微弯,“确实有话说,但不是你能听的。” 嵇雪眠咬紧牙关,这个该死的孽畜、疯子,不管在哪都要占口头上的便宜!宣沃对那些龌龊事一无所知,这要是被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宣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只是一刹那,就恢复正常,“朕也有话同老师说,不知道皇叔能否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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