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折扬眉, 眼里有一瞬的寒凉。 但最终他轻哂了声, 没多说别的, 只道:“阿仇,这儿没别人。” 仇夜雪从善如流地改口:“祝知折。” 祝知折满意颔首, 正好马车停下, 抵达了最后一道宫门。 仇夜雪率先起身, 没有要等祝知折的意思, 径直行至帘前。 藕荷听见动静, 早早便为他掀开了布帘。 他在藕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踯躅本想嬉笑着给个眼神什么的。 但瞧见仇夜雪平静到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登时将话咽了回去。 若是世子恼了, 定不会是这样。 她鲜少瞧见世子这般模样, 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只是…… 好像把所有情绪都藏了。 琼林宴并非在殿内设宴, 而是设在御花园一处水榭中, 既能赏花,亦能游水。且时辰也不再是入夜之后,是白天,倒是没那么折腾了。 琼林宴办的盛大,却也没那么多规矩, 最多只是男女分席, 仇夜雪见过龛朝皇帝后, 便可以选择落座, 亦可以选择在宫内能走动的地方四处瞧瞧。 仇夜雪懒得动,所以没打算乱逛,径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他坐下后也没多看,更没有要与人交谈之意,只给自己倒酒。 一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仇夜雪不想叫帝王猜忌之心更重。 二是他也的确短暂的没什么心情去与人说笑。 祝知折进来的稍晚,也不知是不是在他身后时被旁的什么人拦了拦。 反正他俩明明前后脚下的马车,祝知折却在他就着宫里的膳食喝了第二杯酒时才到。 他一路进来,便有人一路行礼,阵仗倒是大得很。 祝知折与龛朝皇帝见了个礼后,便也落座,是直接坐在了他身侧的。 琼林宴没有舞姬献舞,只有进了殿试的进士与各路官员交谈天文地理,龛朝皇帝也是默许的。 而龛朝皇帝悄悄瞧了眼落座后足足一刻钟了都没说话的两人,有些发愁。 窦喜先前查到了祝知折那位心上人是何方神圣,报给他时,他是又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龛朝皇帝功夫虽不如祝知折,顶多与祝祁煜勉强打个平手,这还得祝祁煜稍稍给自己老爹放个水;头脑也的确不比这两兄弟转得快,但他看人准。 即便仇夜雪伪装的极好,他仍旧一眼便知此子并非池中物。 再者…… 这可是仇钴望和盛韫钰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呢。 龛朝皇帝起初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祝知折看上的是男子,但不过片刻,他便觉着无所谓。 只要祝知折喜欢,什么都好。 主要问题是—— 他忧心仇夜雪没这意思,偏偏他这小儿子又是那样的性格,多半…… 龛朝皇帝望天长叹。 是他对不住仇老弟。 龛朝皇帝现在瞧着仇夜雪冷淡的一张脸,就冲窦喜招了招手。 窦喜忙过去俯身,就听龛朝皇帝在他耳边低语:“你回头拟一份礼单送到朕这儿来。” 窦喜愣神,龛朝皇帝又碎念了句:“给岁南王的,慎重些,你再帮朕想想有什么赏赐的理由。” 窦喜:“……” 他无奈拱手:“是,陛下。” 待得吉时,窦喜便清了清嗓子,喊了声。 于是一声传一声,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女席那边都静了不少,只有些胆大的姑娘家推搡着说要偷着去找个地方听一听。 坐于女席主座的太后也瞧了眼身边女官,那女官便垂首悄悄退下。 那些个进士们便成排站在了龛朝皇帝跟前。 仇夜雪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由得支起了下巴去看。 虽说心情不太好,但好奇心还是不能少。 龛朝皇帝亲自宣布文举殿试结果,从三甲往上走,殿试本没有淘汰,博得不过就是一个名次称号和地位。 三甲是同进士出身,被点到的考生多少遗憾。 二甲是进士出身,被点到的或喜或叹气,显然还是有人不满意。 再往上一甲便只有三人,探花、榜眼,以及…… “状元,康棋!” 仇夜雪眸色未动半分,瞧着康棋激动上前谢过,听龛朝皇帝大笑着称赞他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仇夜雪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掩唇打了个哈欠。 就听身边悠悠传来一声压低了的声音:“阿仇觉着无聊?” 仇夜雪下意识偏头。 他还以为祝知折从此往后若非必要便不会与他说话呢。 毕竟…… 被他用那种方式拒绝了。 “嗯。” 他虽然神色仍旧淡淡,可看着却像是和祝知折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猜到了。” 祝知折挑眉。 仇夜雪却懒得解释。 而龛朝皇帝还在夸赞康棋,说他写的策论当真一绝,殿试答辩时也十分出色。见他如此高兴,底下朝官都跟着笑,就连那些个赋闲的贵族也是如此。 岂料龛朝皇帝话锋一转,就是一句:“你写的太好了!朝廷的确不该养闲官!即便是世袭罔替的爵位,若三代未出为国为民之人,那就该削!” “有些贵族,就是败了先人的名声!只有历经磨砺,才能知苦知难,便再没那些欺压百姓之事了!” 众人一惊,不少人的笑容都僵了起来,但亦有许多人点头称赞。 康棋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陛下,学生并非写得好,只是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连同学生的感想一并写了进去。” 听得这话,便有一御史出声:“所见所闻?若是下官没记错话,状元郎是出生于岁南的罢?” 视线瞬间聚焦于仇夜雪这儿,只见仇夜雪捻着手里的酒杯,似是醉了般掀起眼皮,轻勾起个笑,桃花眼里荡着的涟漪莫名叫人面红耳赤。 仇夜雪声音慵懒,仿佛根本没听他们方才在说什么:“是么。” 他抬眼看看康棋,松了酒杯往后靠,撑着身侧扶手,散漫到让礼部尚书的额角突突:“没见过,不认识。” 康棋朝他一拜,还未出声,那御史就又冷笑出声:“世子可看清楚了?状元郎入京当日可是哪儿也没去,就在你府前站了许久,等了你回来,又被你亲自招待进了府。” 这话可是一下子就把康棋方才拉的仇恨抛到了仇夜雪身上。 那些个还因为康棋所写的策论被龛朝皇帝明着骂了几句的人看向仇夜雪的神色更是带着各种情绪。 康棋道:“的确。” 他承认的很大方,甚至还反问仇夜雪:“世子不记得了吗?” 仇夜雪似是思索了番:“不记得。” 他轻嗤:“你又不是个漂亮的姑娘,我为何要记?” 康棋也不恼,只再拜了拜:“世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他说:“毕竟那日我虽跟着入府,但并未与世子聊过几句,是世子身边婢女招待的我。” 仇夜雪闻言轻点了下下巴,又疑惑:“那问我作甚?” 御史脸色有些青。 他话还没再接上,仇夜雪就先帮他把后续的发难给走完了:“你一个…怎么说来着?算了,知道我意思就行。你入京是为了考试,为何要来拜会我?” 康棋答:“学生仰慕岁南王风姿已久,只是可惜学生从未见过王爷,便想瞧瞧王爷教出来的儿子是何模样。” 仇夜雪勾唇:“见了,什么感想?” 康棋胆大到像是不怕刚得的状元位置还没坐稳就要被砍头:“世子有负王爷所望。” 可仇夜雪不仅不恼,反而笑得张扬:“嗯,眼神不错,我也觉得。” 众人:“……” 小插曲很快便过去,等宴会恢复了热闹后,仇夜雪便倾身看向祝知折:“你招惹的?” 祝知折挑眉:“是,那御史瞧我不爽很久,只可惜天天上折子也没能把我如何。” 仇夜雪忍了白眼。 祝知折招惹的祸事落他身上算什么?! 祝知折:“阿仇不高兴了?” 仇夜雪冷冷反问:“你说呢?” 他面无表情:“你试试莫名突然替别人遭了难?” 祝知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的确不爽。” 仇夜雪正要再刺一句,就听祝知折又说:“可若是替阿仇你挡,我会很高兴的。” 仇夜雪:“……” 他直起身,离祝知折远了点,还丢了句:“哦,我不高兴。” 祝知折也不强求,只睨了眼那位面色发青的御史。 他自个儿被天天参他都没动过什么心思,主要是这些只会写写折子骂几句的人他真看不上眼,但现在…… 让阿仇不悦了,那就别想好过。 . 因得琼林宴婢女不得入宫,所以踯躅三人是守在宫门的马车旁。 仇夜雪出来时,是祝知折一路送出来的,有这位「青面獠牙」的太子在身侧,当真是免了许多麻烦。 仇夜雪上马车前,又听祝知折喊了他一声。 聪明人无需多言,自是明白。 仇夜雪心下轻叹,到底还是看向祝知折。 只听祝知折道:“你放心。” 他本以为他会说他不会多做纠缠,却没想这太子…… 不,这才是祝知折的风格。 祝知折望着他,笑着说:“我不会放弃的。” 仇夜雪:“……” 送走了祝知折后,仇夜雪静坐在马车中,一时无言。 踯躅三人围观了个彻底,踯躅小心地睨了眼仇夜雪有些泛红的耳廓,轻轻喊了声:“世子。” 仇夜雪闭着眼,眼里却不住地浮现出祝知折方才说那话时的模样。 踯躅到底胆大一些:“这个,我们……咳。世子,太子殿下这又是什么新花招吗?” 这也太管用了吧?真的气到她家世子了啊! 仇夜雪没吭声。 他不说话,甩冷脸,不是因为祝知折拿这种事玩笑。 而是他知晓。 祝知折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二十四只狗 “没关系,我有此意。” 琼林宴结束后, 次日便是状元郎游街,仇夜雪也没见过,故而有些好奇想要去瞧。 他没去刻意订最好的雅间, 只到常去的酒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本来就是图个热闹而已, 又不是非要瞧出什么花来。 就是没想到他才落座, 小二连问话都还未出口,便又有一道身影自他身前坐下。 祝知折一身玄色衣袍, 只滚了金边, 他落座于仇夜雪对面, 在小二开口前, 盯着仇夜雪的眼睛说了句:“桃花酒。” 小二迟疑地看了眼仇夜雪, 方才这位公子的侍女可是说了就一人…… 祝知折身后的十三递上一锭银子, 小二登时不多话,立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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