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很熟悉,他在而时仿佛也曾有过一次因为躲避士兵而被人在井底高高托起。 那日,同这一般无二。 果真不多久,天空降雨,雨水渐大,淹没井底。 褚瀛灯现如今再现这副场景,只觉得浑身难安,血液倒流,几欲窒息。 脸上湿润一片,可他却不能动弹。 在大雨滂沱的泥泞中,他看到了那个说要永永远远保护母亲,给母亲所有爱的男人。 他的父王, 在天下百姓与自己孕育生命的妻子面前选择百姓,选择安太后母子,唯独忘记他的妻。 他看到了,安太后。 那个女人此生最恶毒的一面,为了和母亲争宠搞死了自己的孩子,反倒和中原名郡的那个残暴的君王苟且生出来他的那个花童“哥哥”掩盖真相。 继而守着她的荣华富贵,身在玉华庭,佛口慈悲蛇蝎心。 最后的一刹那,他又看到了群民蜂拥而至到山头,喊杀妖女。 原来真的是父王、安桃和那些人一起逼死了母亲。 褚瀛灯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还真是枉费了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总明里暗地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被剑来臣民逼死的。 真是……好手段。 不知那个愚蠢的父王知道了曾经最寄予厚望的大儿子褚河峖,居然是口口声声说最爱自己的女人,与外人苟且的孩子,该当何种想法。 彩云追月,如今四下散开。 本该消失的人又浑身淋漓出现在原地。 褚瀛灯此刻神色全变,双目通红,身上压不住的邪气。 仇恨,蒙蔽双眼。 * “糟了,是七星龙渊中的玄黑剑。”金银神色一凛,一行人早在官玉道入口处等候,此时更是拥向那股气息的来源。 褚雾笠最先到达官玉道顶峰,面色不愉,当看到脚边残留下来的折断的花枝,突然开口,“是玄色花,花粉会迷失人心智。” 褚瀛灯就在花瓣不远处,看起来很不好受,手指缓缓触摸向那把沾满黑气萦绕的七星龙渊玄黑剑。 褚雾笠见他这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脸色煞白,他都知道了。没想到来的这般猝不及防,褚雾笠再怎么表现镇定终究还是声音有些慌乱开口试图解释: “皇弟,放下吧,放下这个根本没有见过面的母亲和没有尽到责任的父亲,你有最爱你的爷爷,和这安稳盛世就足够了——” 褚瀛灯几许清醒地堕落,声音带着发狠的恨,“可你要我执白剑,可那又有什么意义,是守护那群害死我母亲,大喊她是妖女的愚蠢至极,还是要守护如今安安稳稳坐在玉华庭,满口假慈悲的贱人。” 褚雾笠一边与他持续撕扯,一边面带焦灼地看向月光。 只要月光全露,黑气就是最脆弱的时候,到时一击必成。 暗暗给金银一行人使了眼色。 褚瀛灯不想与她费口舌,正要杀出去,却见头顶偏行处彩云散去,月色大亮。 褚雾笠趁着黑气空闲时刻马上出口:“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冤冤相报何时了,上辈子的事情了再关我们此生如何。” 最终,褚瀛灯目眦欲裂,再也听不到他人在耳边说什么,一口黑色的血喷涌出来。 金银拿着刀剑迟疑:“公主……” “先…封锁消息。”褚雾笠怔怔看了瀛灯倒在地上,累极,闭上眼睛。 金银正要料理。 下一刻, 本该在沂合的萧清嘉匆忙及时赶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褚瀛灯躺在冰冷冷的地面上,面露苍白脆弱的神态,心里被狠狠地揪住,微微不能顺畅呼气。 褚雾笠见状刚要上前,就被一阵身影提前掠夺去褚瀛灯的身体。 盯眼正色, 是许久未曾见面的沂合太子,萧清嘉。 褚雾笠神色瞬间不愉,提起力气拿起剑指着他,“萧清嘉,放下我皇弟。” “他究竟是你褚雾笠的皇弟,还是你的亲弟弟。”萧清嘉赶到与公主对峙,抱住昏迷的褚瀛灯,嘲讽道:“看起来你们剑来人人都爱他,但实际却没有一个人是纯粹真心。” “当真是悲哀可笑。” 褚雾笠冷声,试图震慑,“你个外来的沂合人又能懂什么,你能沾染我们剑来的内事几何。” “我为何不能,明媒正娶,山河为聘,独此剑来唯一仙君。” 萧清嘉看向怀中昏迷不醒的褚瀛灯,“夏至之时,我们又于山洞此间心悦,定终身。” “哪里不比你这个将权势放在第一位的姐姐。”萧清嘉身子直立,袍子之下躯体修长声音更冷,态度极其强硬。 一向不露声色风轻云淡的面上,目光锐利,竟也多出不相让的霸悍之意。 第83章 且问心 灯火如豆,暖盈盈地洒在屋内的一角,床上有更重要的人在陷入睡眠,而靠窗的烛火自然无暇顾及,好像被燃尽了,整个房间开始一点点地暗沉下来。 忽地门窗大开,风摇曳着烛火,危急摇曳的烛火跳跃地将光亮打在紧闭双眼,面容激动人的面上。 褚瀛灯躺在正中央,睡的极其不安稳,身上被薄薄的被子裹着,额角间被一滴滴汗水打湿。 红的异常的唇在温热与自身的冰寒中微微肿胀,张了又张,全身都在用力挣扎,又被完全束缚,满脸都是抹不去的泪痕。 萧清嘉眨了眨熬到发红的眼睛,见到他这副反应明显紧张起来。 犹豫半晌,到最后还是收了收手,起身将门窗关严,又为烛火挑染灯芯,拿了条蘸了温水的湿毛巾为床上不安分的人轻轻擦拭面颊。 泪流满面,萧清嘉手中软布的擦拭已经极度跟着他流泪的速度,可这人好像是水做的,尽管是沉默的声响,却怎么也哭不完。 萧清嘉不轻易打搅他,只是低眸垂头低声一遍又一遍,“瀛灯,醒醒,我在这。” 说罢,揣在怀里捂了一会愈发微暖双手轻轻握住褚瀛灯。 床上的人好像渐渐感到安心,皱着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泪水又划过面庞,只是这次,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萧清嘉以为床上的人彻底陷入睡眠之时。 夜色中,一双眼睛含着最后一滴泪水缓缓睁开,明亮中带过几分倦怠,又有着莫名的空寂。 转头,撞在萧清嘉担忧的眼中。 看着萧清嘉明显多了几道青色的胡茬,褚瀛灯眼神不留痕迹地瞟了几眼,张了张嘴,长时间没有开口,难免发出沙哑声,喉咙的摩擦扯地他阵阵疼痛。 看到他眼底一片青黑,怔了怔,捂住沉重的头,挣扎坐起,嗓音半是沙哑半是没了声响,“你……睡一会。” 萧清嘉扶着他坐起,抬手为他拂去滚下来的泪珠,在灯火明灭的暗夜里就这样望着他,什么也不说。 随后转身为他沏一杯不知暖了多少次的热茶。 褚瀛灯还是率先移开眼睛,接过杯盏,“我了解她,城外此刻怕是已经遍布皇姐的通缉令。” 说着,褚瀛灯攒尽力气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 萧清嘉抿了抿唇,看到他一系列的举动,随后也别开眼睛,只是仍然不忘记顺手继续为他添置茶水,却再不言语。 刚要喂到他嘴边,褚瀛灯一反往常地别过头,多少带着挣扎,沉默地拉起被褥躺下,闭眼。 在最后一抹烛光下,照射出晶莹剔透泪珠,沿着刚刚尚未完全干涸的划痕继续重蹈覆辙。 烛火,彻底灭了。 烛火的主人也没了再燃起的心思。 萧清嘉见他这模样,在黑暗中表情并不轻松,但还是一贯温和地为他掖了掖被角,将身上外层衣衫脱下,为他盖牢,转身就要离去。 一只白到在这暗色中泛荧荧蓝的手到底还是从被褥中探了出来,松松紧紧拽住他的衣摆。 摇晃了两下,还是下定决心死死扯住。 夜色里,萧清嘉怔住,拿着盆布的指节悄无声息地攥紧,动作凝滞。 身后,一具微凉的身体裹着熟悉的里衣贴上来。 萧清嘉瞬间感到他的体温在逐渐下降,皱了皱眉,想要转过身为他遮好被褥。 “给我。” 褚瀛灯跪坐起来,从背后紧紧搂着他,少年的脊背已然宽阔,褚瀛灯咬牙切齿般说出几个令他心里感到极其难堪的字句。 萧清嘉明显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嗓音极低,裹着的浓重比方才哭喊了的褚瀛灯还要沙哑。 “你盖好,不要着凉。” 这两人也是,平日里总要争个你强我弱,萧清嘉清楚自己的内心,但也愿意一直这般等着褚瀛灯真正接纳自己。 但真没想到,却到了这种事情上来,更没料到褚瀛灯先低下了头。 他不应当如此。 萧清嘉将手中物放置在一旁,仍旧动作温和掰开他的手。 褚瀛灯见他这模样,咬了咬唇,神色瞬间苍白起来,好像是悔了自己这句,心里难堪更胜。 快速蒙起被子,无言面对。 尽管也在边关磨练几年,但萧清嘉骨子里那股文雅劲在与刚烈的撕扯下更显深邃迷人。 反观褚瀛灯,也算是磨练,但却从先前高高在上的帝王,更染上人间烟火,也更多了几分迷茫。 到如今赌气的样子,真不知两人究竟相差年岁。 萧清嘉像是在哄骗位小兄弟般,语气温和:“你不情愿,我有耐心,你若想要回去,倒也不必愧对我,我会将你送回去。” “清嘉,你说我该如何,我是被抛弃了。”褚瀛灯得到他的回答,一身里衣在萧清嘉的注视下坐了起来。 尽管空气之中还萦绕些莫名的尴尬,但在夜色的包围下,已经被他刻意忽略。 萧清嘉好像能看透他所有想法,“抛弃你的不是剑来,你只是在纠结是否要冒着风险去守护一群曾对你母亲百般虐待之人。” 褚瀛灯垂头,“我不想保护那个深宫之中的恶毒女人,也不想去守护那些为虎作伥的部分百姓。” 月色下,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对方身影。 但就着这月色,萧清嘉眼睛坦荡地看向他,“你若是执白剑,不染鲜血,我定会为你手刃仇人,而你若择了玄黑剑,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这道选择交付你手中,别人所言都不作数。” * 杀了他们! 李琼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干哑的嗓子直到最后一刻才坑坑巴巴地张开,想要大喊,发现没有一点声音。 他是个废人。 街道上早已经乱作一团,无双派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侍卫早已在乱箭之中穿心而死。 高耸入云的城墙上,站着一位凛然女子的身影,李琼也能猜出来,一身红衣,手持仗剑,巾帼不让须眉,颇有倾尽天下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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