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余笙与他合作时日已久,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一宗连环杀人案,受害者之间看似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就像一团纷乱的麻,定有线头和开端。相应的,凶手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受害者之间定然有什么没被他们堪破的联系。 显然,这宗案子,《凤求凰》定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特殊之处。 向余笙沉吟了片刻,扫了扫四周人群,偏头对慕容安道:“此处人多眼杂,换个地方问话。” 眼眶泛红的青楼女子擦干净泪水,露了个笑,“二位大人,不嫌弃的话,可进小女子闺房一叙。” “小女子名弱水。” 向余笙与慕容安都是头一次进青楼女子的房间,都颇有些不自在。 慕容安面上从容些,倒是向余笙忍不住在凑过去耳语,“我觉得后背发凉得紧。” 向夫人若是知道他来逛青楼,等待着他的,定是一顿严苛的家法。 慕容安便安慰他,“你可以同你母亲说,是与我一道来青楼的。” “……”恐怕这样会更危险。 好在进了房,弱水的闺房布置朴素雅致,不似向余笙想象中那般幽暗。 弱水为他二人倒了茶,又自己倒了杯茶水暖手,这才开口道:“我与玄清认识不过半年,他每隔五日会来找我教授琴艺,今日他来,便是来教授我琴技的。” “玄清此人沉默寡言,他虽与我相识如此之久,我却连他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弱水眼中依旧含着水润的泪花,“不过,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从未见过他对谁大声说过话……没想到,竟有人会对他下得去手……” 慕容安状似沉思,忽而问她,“弱水姑娘,你对玄清是否有异样情感?” 一个长相俊朗的琴师同青楼花魁,朝夕相处,才子佳人,很难不磨出点火花来。 但弱水眼中闪过伤痛,却摇摇头否认了。 “我虽仰慕玄清公子,但深知自己配不上他,也从未对他表达过钦慕之情。” 向余笙微呷了一口茶,问:“除了性格孤僻外,玄清还有什么怪异之处?” 弱水细思了一瞬,道:“玄清公子是个极好的人,若非要说什么怪癖的话,他似乎有洁癖。” “洁癖?”向余笙略微诧异地重复道。 弱水确定道:“平日间,他来教授琴艺,都是自己带琴,若是逼不得已要使用别人的琴示范,他定会用手帕擦过再碰。” “还有,玄清公子也不愿与青楼女子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她回忆了半晌,道:“有次青楼某个姑娘下楼时不小心跌了楼梯,正好往他怀里掉,他却闪身避开了……” “后来那位姑娘伤到了腿,好多姑娘便骂他的做法并非男人所为,但我知道,他只是本能地避开,并非故意见死不救。” 向余笙与慕容安对视一瞬,各自无话。 回程路上,二人并肩顺着通心河往大理寺走。 一路上,有零星女子在河里放花灯。 向余笙偏头问慕容安,“你怎么看?” “这玄清与前七名受害者的不同处在于他的性别,相似之处在于他和其余女子一样,都会弹《凤求凰》,而且……他长得很漂亮。” 向余笙赞同地点点头,“最后一点我认为是最重要的,凶手或许只是将他看作女子来杀害了。” 慕容安继续分析:“弱水说玄清有洁癖,可我觉得他不像是有洁癖,按照弱水的说法,他宁愿看着那位姑娘跌下楼,也不肯碰她,我怀疑他……” “断袖。”向余笙替他说出剩余的话。 慕容安便沉默认同了。 夜风袭来,却暖得令人心醉神迷。 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几个鲁莽青年撞散了向余笙和慕容安,待到向余笙心中慌乱,抬头寻觅慕容安时,手腕便被人握了一下。 他转身望见慕容安浅笑盈盈,手中拎了盏花灯。 “我都忘了,快到七夕了。” 向余笙望着慕容安被花灯衬得精致的侧脸,喉结不禁哽咽一下。 他怔怔道:“你哪来的花灯?” 慕容安转身指了个卖河灯的一脸慈祥的老婆婆,轻声道:“她说我长得好看,便免费送我了。” 向余笙失笑,“……你拿个花灯作甚?” 慕容安便转了转河灯,笑道:“好看。” 可拿在手中也不是办法,他二人待会儿还得回大理寺。 慕容安颇为遗憾地看了看河上的各色花灯,道:“你同我一起放了吧。” 二人来到河边,慕容安便将河灯放远了。 向余笙自后看着慕容安的身段和他温静的侧脸,心中蓦然一软,竟觉得这幕场景比他读过的任何诗歌都要美。 “可有许愿?” 慕容安轻皱眉,抿了抿唇,“放个河灯,还要许愿?” 向余笙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堂堂京城四公子,却不知未成家的儿女于七夕放河灯便是为了祈愿姻缘?” 慕容安默默地看向他,长睫眨了眨,乖巧道:“……那我现在许一个便是。” 说着,他果真合起手掌闭上双眸,对着飘了河灯的通心河许愿。 向余笙一汪清潭似的黑漆眼眸就这么沉静地望着他,似乎只要慕容安一对上,便会沉溺在他的脉脉深情中。 须臾后,慕容安眼睫微颤,睁开眼睛。 “不问问我许的什么愿?” 向余笙轻笑一声,“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慕容安笑意未减,视线落在通心河中央那轮明月上,“我避开了七夕之时许愿,想必神仙一定能听见我的愿望。” 向余笙瞧着眼前的俊美青年,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除了河灯,通心河上还摇曳着一只只船支,不时有卖唱女的悠悠歌声飘来。 她边唱还边奏乐,其中颇有一种哀婉的情思,听得两岸人停驻脚步,甚至探头寻找歌女的身影。 慕容安也皱眉停在了河边上,向余笙见他神情肃穆,便关切道:“怎么了?” 慕容安顿下脚步,视线对上向余笙,道:“刚才弱水姑娘说,玄清有洁癖,还说他每次来教她琴技,都是自己带琴来的……” “现场没发现弱水的琴!” 慕容安神思凝重,撑着下颌思忖道:“如果排除了弱水撒谎的可能性,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杀了他后,将他的琴顺道带走了。” 向余笙:“据我今日对弱水的观察,她应该没有撒谎。” “那把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特殊到,凶手冒着可能逃不掉的危险,也要带上它一同离开。 向余笙眯了眯眼,“看来,我们还得再找弱水问问那张琴的事情。” 翌日,大理寺。 向余笙轻手轻脚地踏过门槛,手中拿了几个冒热气的包子。 阳光穿透纱窗,照射至宁谧室内。 那处,慕容安闭着眼,一手支撑着额角,眉眼之中隐藏着倦怠。 向余笙望着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他在慕容安对面坐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比晨光还要灼热,盯得慕容安耳尖发红发烫,卷翘的睫毛动了一下。 “安儿,你要装睡到几时?” 慕容安脸颊热了一下,睁开了双眸,向余笙笑得灿烂,将热包子捧到他眼前,道:“吃早餐吧。” “我……”慕容安的目光落在向余笙身后,忽而展颜道:“昭儿,你怎么来了?” 向余笙转头,便见戴了面纱的慕容昭揭下面纱冲他点了点头,而她身后随行的丫鬟手中拎了个篮子。 “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大理寺并非我一个姑娘家能进来的。” 慕容昭接过篮子,置于桌上,叹息道:“但你三天两头睡在大理寺,奶奶担心你,便让我来送点吃的。” 慕容安心中有愧,便只好僵硬着声音道:“下不为例。” 慕容昭吐了吐舌头,轻声抱怨,“我才不是特意来关心你的,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 “什么事?”慕容安怀疑地打量她一眼,恍然道:“我就说,这食物应该是管家来送,怎么变成你来送了……” 他幽幽道:“你就是借此机会溜出府来玩的吧。” 慕容昭小心思被识破,立马求饶道:“我去干的,可是正经事。” “大哥你也是好琴之人,可有听闻城西有一家制琴之所,名为大音希声?” 第161章 我舍不得 “大音希声?”慕容安琢磨着这四个字,兴味渐浓,“听上去有些意思。” 慕容昭挑眉道:“大哥你不是以琴艺冠绝京城的四公子之首吗?怎么连这号钟的名头都没听过?” “号钟?这不是伯牙的琴吗?” “号钟是这大音希声的主人的名讳,他为人低调,纵使每日都有人慕名上门定制古琴,但都不能打破他的规矩,他每月只接一个单子。” 慕容安见慕容昭眉目间隐隐得意,心中有了大概了解,“号钟这月接的单子是你的?” 慕容昭点头,“上回我随卢家小姐去店中时,号钟说我是有缘人,就把这月的名额给我了。” “你说什么?”从未搭话的向余笙忽然厉声出问。 慕容昭被他吼得一愣,怯怯道:“向大哥?怎么了?” 慕容安头疼揉了揉额角,道:“你说的这卢家小姐,可是前几日在自家府中亡故的卢长月?” “是。”慕容昭神色黯然道:“我与她不过是几面之缘,那回在店中听她一曲《凤求凰》,至今犹觉得余音绕梁……” “《凤求凰》?!”慕容安与向余笙对视一眼,方才心中的怀疑终究是生根发芽了。 慕容昭一脸茫然,不知为何他二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慕容安皱眉道:“昭儿,这大音希声,你是去不了了,你等会儿便回府。” 慕容昭见自家兄长神情肃穆,眼神微闪,道:“号钟与大理寺的案子有关联?” “……你别管,待会儿你只管回府,这些天哪都不准去。” 慕容安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已足够慕容昭警惕,她乖顺地收了食盒,立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大哥,你若是要去找号钟,一定要注意安全。” 亲眼看着慕容昭离开后,慕容安手背上暴出青筋,捏着桌子角恼怒。 向余笙轻轻拍在他肩头上,安慰道:“号钟虽约了慕容姑娘,但目标不一定是她……”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险,我也不想让她冒!” “为今之计,便只有我们先抓到凶手了。” 慕容安起身疾步往外走,叫来下属吩咐了几句,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昭儿不能去,我得去会会这个号钟。” 那日,他亲眼见过杀人凶手,若号钟是那日的杀手,他定能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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