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她轻轻呢喃一声,却突然解开了衣带,李玄烈蹙眉,慌忙偏开头时也不忘捂住刘玳的眼。 “我肉身已腐,陛下不必担忧看见些什么。” 失去了浓香的掩盖,血腥气与腐烂味扑面而来,李玄烈闻声回头看去时才发现这位容色倾城的公主,华丽锦衣之下拥有的竟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 刘玳闻不得这气味,当即吐了出来。 “擅用移魂之术,这就是我的代价,”雪颜冷笑,“当年我的父亲死于非命,我却无法替他报仇雪恨,只能靠秘术留存下他的魂魄。我一直想着要为父亲选一具肉身,阿史那椎是最好的人选,是他杀了我的父亲,也是他夺去了父亲的王位,他是要血债血偿的。” “可是我还未曾来得及复仇,他却先将我送来了大齐。我在这儿遇见您,陛下,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您拥有一具比阿史那椎更完美的身躯,假如我的父亲能重生在你的身体里,那该是多么完美。” 她枯槁的目光里忽然迸出一点光亮,凄惨的笑容也愈发狰狞起来。 “可我的移魂术失败了。您知道吗,放出魂魄的那一刻,我听见了父亲的哭泣,他是草原上最英勇的猛士,他从不会哭泣的。他求我放过他,求他让他转生。为什么,明明是只是想让他复活啊?父亲为什么不愿意呢?” “疯子。”李玄烈如是道。 “我是疯子,从父亲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疯子,”雪颜支撑不住跌坐在地,身上的腐血渗出染上了那件华美的锦衣,“父亲说过,我和弟弟是他的骄傲,他的公主是要在草原上闪耀的明珠,他决不会将我送去陌生国度去祈求那可笑的和平!只有懦夫才会退让,阿史那椎就是那懦夫,大齐的皇帝,你可要记好你方才所说的话,定让我与突厥都一并付出代价!” 李玄烈扶住刘玳,淡淡看着雪颜愈发疯魔可怖的笑容。雪颜公主的意图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疯狂,若移魂成功,她的父亲鸠占鹊巢,拥有李玄烈的肉身后,大齐便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若移魂失败,她将一切再和盘托出,将罪责揽于己身,作为突厥送来和亲的公主,两国之间注定将会决裂,她便也能借李玄烈之手报复突厥的新王。 “你为一己之私,竟能置母国百姓而不顾。” “不,我更痛恨那些懦夫。他们怎么能向中原俯首称臣,他们应该死在战场上才对,那才是突厥的荣耀。” “那你又怎能断定朕会借此对突厥出手。” 雪颜狞笑:“您可比阿史那椎有野心。” 李玄烈不语,他俯视着雪颜的眼神却算不上善意。 “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她又道。 “你还有何资格与朕谈条件。” “陛下,我劝你还是听我说完,这可关系着您的小太子。他现在病了,不是吗?您应该想要医治好他的。” 她慢慢地说着,七窍渐渐流出鲜血,动用逆天秘术的代价是死亡,她快要死了,却还要在死前为她唯一在世的亲人算计着:“我要您将我的弟弟接来大齐扶养长大。我在小太子身上也下了秘术,他很可爱也很好骗,轻易告诉了我生辰八字,我便将他的生辰八字与我弟弟的绑在了一块儿,从小太子身上取出的心头血也与我弟弟的心头血已相融。从此以后,他们祸福相依,二人不得分离半步,否则小太子会心疼而死,而我的弟弟若是受到了任何危险,那您的太子也难逃厄运。” 突厥的和亲公主意欲谋反,奸计败露后自戕于殿前。大齐皇帝震怒,驱兵北上,将攻至边境时,突厥王挥退使臣,亲自出面和谈。 他愿再献上三座城池与每年贡银万两、马羊千匹,换来一夕和平。 见其诚意尚可,大齐怒意稍平,只是又提出了一个要求——送来一名突厥质子。 三日后,先大王子幼子,如今突厥唯一的王嗣被送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小王孙年幼天真,还以为终于能离开地狱般的突厥王庭,而去大齐是和他朝思暮想的姐姐团聚,他怀着美好期待离开他的故土,竟不知迎来的将是惨痛真相。 宝宝终于有了名,叫李希镇。是刘玳亲自起的名。 明明还是个小孩儿,却已承受太多,刘玳心疼他的孩子,只愿这名能镇压邪祟,护他一生安康。 有了神算子的帮助,真正的李玄烈终于得以回来,而回京后也只说他已“恢复记忆”。 经历了这一遭,李玄烈除了上朝处理政务,就是粘着刘玳与宝宝,将他的妻儿圈在怀中,舍不得放开。 “我做了一个梦。”李玄烈吻着刘玳发顶,轻声道。 刘玳好奇:“什么梦?” “梦见了十六岁的你。” 刘玳来了兴趣,十六岁时二人并不相熟,又怎会梦见。他继续问:“然后呢?” “我日日来宫中纠缠你,你拗不过,便从了我,与我颠鸾倒凤,御花园的假山里、重华宫的桃树下、你的书桌上……” 刘玳脸一红,捂住他的嘴嗔怪道:“住口,孩子还在呢。” “宝宝已经睡了,他可听不见。”李玄烈点了点宝宝的小脸蛋,小家伙睡得香,只在梦中“哼哼”了两岁。 “后来你珠胎暗结,偷偷跑来找我,怨我非要弄里面去,这下好了,害得你这堂堂太子竟大了肚子。你哭得可怜极了,将我心疼坏了,只能抱着你哄。” “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醒来了,看见了你在床边上哭,和梦里哭得一样可怜又可爱。然后才知,这并非是梦。”
第73章 结局(下) 雪颜没有说谎,她耗尽自己最后的阳寿,用一道同生共死的禁术,将唯一放不下的弟弟与大齐太子绑在一起,只求能有人在她死后抚养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突厥质子的到来,使得小太子转危为安。这也是宝宝第一回见到那个孩子,被带进来的小男孩胆怯地不敢抬头,可露出的五官却精致得不像话,宝宝想起了雪颜公主,他喜欢那个漂亮姐姐,自然也爱屋及乌,喜欢她的漂亮弟弟。 宝宝从他父皇的怀里跳下,跑到了质子跟前,他伸出小手示以孩童的天真善意,丑陋却可爱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问他:“我叫宝宝,你叫什么名字呀?” 质子抬起了头,是一双突厥人独有的蓝色眼眸,清澈如雪山天池,恍然间映入了宝宝的脸后,却害怕地后退一步,他怯怯地回道:“我、我叫渴金……” 皇宫里的孩子多了起来,最大的是阿嫣,最小的是西南王世子,刘玳很喜欢这些孩子。他肚里那个也快显怀了,天热了穿得少,小腹有了点弧度也愈发明显。 虽非初为人父,可李玄烈还是激动,他每天夜里都会趴在刘玳肚皮上听。 刘玳推不动他的脑袋,无奈劝,月份还早,还不会动呢。可李玄烈依旧纹丝不动,只顾着乐。 对于怀孕一事,宝宝与阿嫣也是知情的,他们并不惊讶于男子也能怀宝宝,只觉得他们的爹爹是无所不能的,生孩子对刘玳而言也不过是件小事。 阿嫣想要一个闻起来香香的妹妹,以后给她穿漂亮的裙子,宝宝也跟着点点头,弟弟已经太多了,有两个小胖子就够了,他也想要一个妹妹。 刘玳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宠溺地许下诺言:好,那爹爹给你们生一个妹妹。 夏日末时,江南传来一封信。 信是陆夫人所寄,看清内容,刘玳喜极而泣,他不顾孕期辛劳,执意要前往江南。 刘玳临来京城时,请了几位能手打理他的药商生意,现在生意做大了,原先的铺子不够用,便想着请身为当地人的陆夫人帮忙,换间更大的铺子,而这就是这一换,发现了意外之喜。 李玄烈知他心中执念,即使担忧也不再强留,只与他说,待处理好了京中各政务再带孩子们来一家团聚,一道等他们的孩子出世。 夏日船行迅疾,一路上却狂风骤雨不断,直到江南之时,才雨过天晴。 刘玳收起打湿的油纸伞,在陆夫人的指引下迈入商铺的老旧后院。院中杂芜丛生,少有人打理,檐角残雨落下,恰好滴在了一缸清水里。 清水漫起涟漪,荡开一圈青绿浮萍,也挤动水面那朵含苞的金色莲花。 “这就是暮生莲,与古籍上画的一模一样。” 刘玳用匕首划开一道口,掌心渗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花苞上。苦苦寻找了五年的暮生莲就在眼前,吸取所救之人的亲人鲜血后在清风里悄然绽开。 盛放的暮生莲花瓣颤动,它仿佛等了许久,只待今日相见。 他不知要浇灌多久,暮生莲才能结出一颗莲子,只盼能早点成熟,换他的孩子在不远的将来,不会再被那母体里带出蛊毒折磨坏了身子。 刘玳又孤身一人在江南住下。 他想念李玄烈和他们的孩子,可身为帝王总要以天下为先,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的身边,于是只能书信来往,一封、两封,有时都是李玄烈的手笔,有时还夹了几张宝宝和阿嫣的鬼画符。 刘玳每一封都收了起来,同从前那些一块儿视若珍宝地藏着。 春去冬来,他的肚子也越发大了起来,浑圆得像个球,肚里那个却很懂事,像心疼它的爹爹一般从不闹腾,只有刘玳摸着肚子的时候,它才会悄悄踢着小脚。 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刘玳围着暖炉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李玄烈抱着个小女孩向来走来,小姑娘与李玄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见了刘玳却喊“爹爹”,吵着要他抱,李玄烈打了她的小屁股蛋才消停,然后爬在肩头开始委屈,直到刘玳摸了摸她的小辫儿才带着笑转过头,一下扑进了刘玳怀里。 小女孩又软又香,刘玳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她便开心地捧着刘玳的脸也亲,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爹爹的脸上都快糊满了她的口水,李玄烈忙抓开她的小脸,满眼嫌弃,却转头对刘玳说:“我也要。” 迷迷糊糊睁开眼,刘玳还分不清梦已醒,看见眼前熟悉的人,便勾紧脖子亲了上去,等舌尖缠得难舍难分,连气息都要被掠夺去时,刘玳才彻底清醒了过来,他带着午睡方起的浅浅红晕,愣愣地问:“李玄烈,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来找你,说好的一家团聚,怎么能忘?” “那……宝宝和阿嫣呢?!” “孩子们想你,便一起过来。就连西南王家的小兔崽子都跟着来了,他们的爹还不来接走他们,留在宫中又闹翻了天,只能带着……” 后面再多的话已听不进,只有一行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刘玳哭了,他从未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只因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便忍不住要向他诉委屈。 “李玄烈,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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