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间,刘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知道李玄烈如何了,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源自一种复杂的心理。可他说不出口,也怕姐姐会不悦,于是将话咽了回去。 他想,李玄烈应该不会轻易出事。 而李玄烈也确实如他所想。 一直到了晚间,他安然无恙出现在了刘玳的床头。刘玳惊醒,他还以为是梦,屋外嘈杂的兵戈声不停扰着他的耳朵,透进窗的火光将一切都照得有些不真实。 可李玄烈的呼唤却清清楚楚传来,将他的思绪从混乱中拉回。 “玳儿。”他又唤了一声。 二人对视良久,刘玳望着他,心里说不清是各种滋味。
第41章 午时三刻,城门忽被打开,围聚城外的玄羽军顺势涌入。 不久前,叛军利用内应趁禁军不备之时占据京城,不曾想现在却又以同样的办法被反攻。而一直被刘珠所忽视的西南王,正是始作俑者。 一夜之间,李玄烈举扭转乾坤,叛军败局已定。身为突厥人的孙沉月不知所踪,显然已是抛弃了刘珠这个盟友,可刘珠不甘心,她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以剑挟持了梁太傅。 “陛下,老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李玄烈却摆手,命人放下了对准刘珠的箭矢,朝她道:“你有何条件?” “我只有两个要求。其一,交出传国玉玺。其二,放我和我弟弟离开京城。” 刘玳正站在李玄烈身侧,认出他是废帝的人还以为是陛下的筹码,可只有李玄烈自己知道,他不会将刘玳作为威胁他人的工具。 李玄烈同意了刘珠的要求,纵然有朝臣反对,认为此时放过这群前朝旧人将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可李玄烈仍旧一意孤行,他做不到用恩师的性命来换取太平。 然而,刘珠得到了玉玺与刘玳驾马出城后,她却出尔反尔并未交出梁太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李玄烈,想保你老师无恙,就别让你的部下跟上来。” 他们目的地是刘家皇陵。直到此刻,刘玳才终于知道了姐姐执着于这块玉玺的真正原因。 “皇陵中藏有秘宝,乃太祖皇帝留赠与刘氏子孙,这笔财富能助我们完成复国大业,而这玉玺就是开启皇陵的关键。” 话音刚落,那嵌合了玉玺的墙壁发出震响,沙石滚落缓缓移动的墙后露出一条幽暗长道。刘珠早有准备点燃手中火折子,而梁太傅受制于她,不得不前行开路。 皇家陵墓里最不缺的就是机关暗器,想要在错综复杂的地宫里找到通往埋藏秘宝之地不是一件易事,可若是手持精确的地图,那一切又会变得易如反掌。 刘玳满腹疑团,他好奇姐姐是从何处得知皇陵秘宝,又是从何处得到了这张地图。作为刘唐最后的帝王,他对此一无所知。 地宫暗无天日,走了不知多久,火折子快要燃尽之时,地图才将三人指引到了最深处。传说中的秘宝即将显于世人眼前,即使是兵在其颈的梁太傅也凝起了神,可当最后一扇石门打开,瞬间燃起的壁灯照亮这间墓室时,他突然意识到了刘珠是再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这些金银财宝,富可敌国,足以撑起刘氏的复国大计,而一同见识到了秘宝的梁太傅,自然会被刘珠所忌惮。 当刘珠举起了手中剑之时,蛰伏许久的梁太傅忽然露出了袖中匕首,他抵着刘玳的命门,不疾不徐道:“勤王殿下,又或该称你元雨公主,可莫要冲动。” 刘珠目眦欲裂。梁太傅不是李玄烈,他对刘玳更无怜惜,手中的匕首自然落得下去。 “能教出李玄烈的人,果然同他一样狡猾。我不杀你,你也放开我的弟弟。” “老夫又岂是天真之人?放了废帝,那唯一的筹码便也失去。” 火光映出了刘珠阴沉的脸 ,她握紧了剑,望着面色苍白的刘玳,无限懊悔涌上心头。一开始她就该杀了这老匹夫! 墓室内只剩下烛火跳动,投于冰冷石壁上的斜长暗影也显得莫名诡异。 打破这僵持局面的是一只老鼠,钻入倒地的金瓶内发出突兀的巨响,梁太傅不慎分了神,被刘珠抓住破绽。 刘玳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等扶着墙站起时,那厢的梁太傅已与刘珠缠斗在一处。梁太傅文人出身,却善使剑器,与刘珠这年轻人相斗也不落下风。刀光剑影划出凌厉剑风,双生子心灵相通,刘玳一颗心也不免吊了起来。 打斗间,二人不知碰到了哪处机关,墓室轰隆作响,刹那间异变陡生。刘玳护住小腹跌坐在地,头顶壁灯摇摇欲坠,他听见了姐姐一声焦急呼唤,不知何处闪出的一道黑影替他挡下了这一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是最好的安抚,刘玳闭上了眼,倒进他的怀中。
第42章 李玄烈贴在他脸颊的手还未缩回,刘玳便已悠悠转醒。 “……是你……你怎么又在这?”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身边,刘玳甚至会怀疑,李玄烈是否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什么气味,一嗅便能寻到踪迹。 李玄烈却道:“你在哪,我便在哪。” “你的腿怎么了,”刘玳眼尖,发现了他裤腿上洇出的暗红血迹,“是因为刚才吗?”他皱紧了眉,小心翼翼地拨开了衣服,低头查看一番李玄烈的伤口。 那日的腿伤还未痊愈,如今又变本加厉,为了他李玄烈已接连伤了两次。刘玳问:“疼吗。” 李玄烈摇了摇头,他将刘玳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细微神色揽入眼底,轻搂着忧心忡忡的人,笑了笑:“你心疼我,我就不会疼。” “咳咳。” 角落里响起一阵故意的咳嗽声,刘玳一惊,猝然推开了李玄烈。他朝一旁望去,才发现了被忽视的梁太傅原一直都在。梁太傅望着卿卿我我的二人眼神复杂,他叹了口气无奈摇着头,宛被撞破了私情一般,刘玳窘迫地红了脸。 他们并未离开地宫,反而被困在了此处。唯一的地图在刘珠身上,仅靠着一点来时的记忆想要走出这皇陵不是一件易事。 李玄烈不便行走,起身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刘玳主动上前搀扶,以略为亲密的姿势半抱着他,实际上李玄烈却并未卸力,反而手臂环绕护着刘玳。 梁太傅看着眼里,嘴上无多言,眼神却意味不明地瞥向李玄烈贴在刘玳腰间的手。 地宫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万幸李玄烈带来一颗夜明珠,现他行动不便,故由梁太傅举着照亮前路。 为防盗墓者,历朝历代的皇陵中都会设下陷阱。兴建皇陵时刘玳尚且年幼,即使身为墓葬主人的后人,对此内里构造也不太明确,故而三人每一步都只能走得格外谨慎。 身陷黑暗,视线受阻,听觉则会变得尤为敏感。刘玳步伐一顿停了下来,他捕捉到了重叠脚步声中的另一种声音。 他思索片刻,说道:“有老鼠,方才藏有秘宝的那间墓室里也有老鼠。皇陵建造一向是密不透风的,地下所有入口皆封土。而墓葬中的老鼠无非是食腐肉生存,可棺椁共有七层,外三层由金丝楠木所制,内四层则是石棺,区区老鼠无法啃食,它们想要在这地宫活命,必另有出口。” 梁太傅手捋长须,若有所思,“总归是一丝希望,不妨跟着这几只老鼠去瞧瞧。” “吱吱”声消失在了道路尽头,老鼠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一间墓室前。墓室中央有一墓碑,以楷书篆刻,乃是此处墓葬主人的墓志铭。 梁太傅借着夜明珠观摩了一番,阅毕时露出会心一笑,朝刘玳道:“看来你们刘唐的太祖也个是个痴情人。” “老师何出此言?”一旁的李玄烈好奇道。 梁太傅将墓志铭上文字又念了一遍,评道:“一面墓志铭,不夸功名不赞成就,写尽的却是与妃嫔的一生情意。” 后宫的秘事,刘玳自小略有耳闻。太祖皇帝生前并未立后,却有位宠爱有加的沈贵妃,二子三女皆由贵妃所出。可惜她出身微贱,原只是个青楼女子,太祖几次欲立沈氏为后却屡遭众臣反对,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封为贵妃。虽为贵妃,可宫中无后,沈氏便与太祖如寻常夫妻般在深宫里相濡以沫。后贵妃早逝下旨葬入妃陵,不曾想真相却是最后与太祖合葬在了一处。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玄烈低头附在了刘玳耳畔轻声道:“等我们寿终正寝后,我与你合葬,我也为你写一面碑。” “胡闹,我又不是你的妃嫔。” “确实不是妃嫔,”李玄烈笑了笑,“做皇后更好,那是更名正言顺的夫妻。皇位继承人也不必烦忧,将来你要是不喜欢孩子,我就去李氏旁支过继一个好好培养,既后继有人,也免你再遭生育之苦。” 过继一个,那他肚子里的又怎么办。刘玳并未多想,只觉得李玄烈最后那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第43章 陵墓里能生有活物,那必有与外界连通之处。然而李玄烈等人细细搜索了一番,却还是一无所获。 转了一圈,刘玳又回到了墓碑前,盯着上头的字沉思。 李玄烈问,“是有何发现?” “太祖皇帝登基之时沈贵妃已诞下一子,薨逝也不过年岁三十,按碑上所言,元武二十七年贵妃应当早已不在人世,又何来南下赏春一说。” 闻言,梁太傅也走了过来,他沉思一番,道:“如此看来,碑上所言有假。可这既是刘唐太祖亲笔提下,又为何会出现这等错误,莫非是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刘玳目光落在元武二十七年那一列上,去想那一年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可他并不精读史书,又如何记得。 反倒是梁太傅又言,“元武二十七年,不正是刘唐皇陵修建那年。” 修建皇陵……难道玄机就在此碑中? 似有所感,刘玳轻抚过碑上刻字,却在一个“长”字上倏地停下,他转头道:“这刻字有问题。” 覆着的手指使了劲按下,便能感受到其字的松动,于是三人忙又在碑上寻找其他松动的刻字。一番检查,三百余字的碑上共八字有异,而这寥寥几字拼在一处,竟意外凑成了一句话:“人间长情,独予沈氏。” 依照此句依次按动刻字,石碑轰然发出一声巨响,碑身随着震动缓缓下陷,尘土飞扬间,眼前现出了一道漆黑的入口。 三人大喜,却还是谨慎为妙。梁太傅探路,率先踏入,刘玳扶着李玄烈紧随其后。此通道仅有一条,不同于地宫里的墓道,显得更为阴暗狭小。走了一阵,脚下台阶依势向上,显然是往高处走去。 再上几步,一阵久违的鸟鸣如仙境天籁飘然传入耳中,刘玳猛然抬起头,步伐远方渐出微弱而朦胧的亮光,幽深的暗道也终有尽头。 走出陵墓,别有天地。还不习惯于这光明,刘玳抬手挡住,透过指缝缓缓睁开的眼里却映入一副动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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