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了战功,受封定北侯,分明远在边疆,却受文泰帝猜忌,番五次派杀手来除掉他。 边关战事已平,萧复受伤,军医不让他喝酒,说这样定会留疤,再好的药膏的都没用。 萧复不在乎,他偏要,喝醉了骑马漫无目的地溜达在草原上,不知道马会将他带到哪里、去往何处。 趴在颠簸的马背上,顺风而行。萧复无事可做,心想,说不定让突厥国王当这个皇帝,都比宇文铎那头猪猡要好。 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毕竟扶突厥二傻子国王做皇帝,听起来也很荒诞。 直到有次,宇文铎派来的杀手用毒箭将他身边亲信给一箭毙命,萧复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要让宇文铎余生都痛不欲生,饱受蛊毒折磨,和赵王相煎太急,你死我活 当然,后来事情也有了变故,因为出现了林子葵。 他心里莫名有了羁绊。想到林子葵日后当官上朝得看宇文铎的脸色,说不定还会因为直言敢谏,嫉恶如仇,让宇文铎砍头。 萧复改了主意,给了宇文铎一个痛快 人与人本就是背道而驰的,就像当年爹娘送他上战场一样,萧复送走了林子葵,他上了马车,还撩起帘子,不肯放开萧复的手指。 萧复就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清瘦的脸颊:“去做你该做的事。” “好。” 时间不等人,林子葵坐车走了,元庆还留在原地,听主子交代吩咐:“他的命,元庆,你要看得比我的命还重,你表面是保护宇文煜的,不过宇文煜不重要,他自己若作死,救不了就别救了。” 元庆嘴角一抽,应了声:“是,属下知道了。” 宇文煜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好歹认陈统领做过几日的师父,想不到皇父会派遣禁军大统领给他做护卫 两辆马车在城外汇合,合并成了一辆,宇文煜收拾的大包小包,都被陈统领毫不留情地丢了下去。 “詹王殿下见谅,此去轻车简行,必在十日内抵达晋阳,除了必要的食物干粮,其他的都不重要。” 宇文煜不得反驳:“……好吧。” 他看向紧窄的马车里,还坐着另一人。 内阁武英殿大学士林子葵,刚刚受封山西巡抚。 “下官见过殿下。”林子葵正好跪坐着,向他见礼。 “免礼,林巡抚无需见外。”宇文煜道。 林子葵教康王和皇帝的事他听说了,其实宇文煜也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林夫子,以前见过的,他还有个书童,这回却没有书童在身边,只跟着一个看着比自己大几岁的“孩子”做护卫。 四人马不停蹄赶往山西,宇文煜擅长骑射,倒不会因为道路颠簸而难受。他只觉得干粮太难吃了,吃不惯,可看见个人都很能吃苦,宇文煜也不敢说什么。 颠簸时,林子葵就靠在马车角落里,锁眉想事情,兴许是在思念,也兴许是在忧虑国家。平坦时,就起来写些什么东西。 宇文煜偷偷看了会儿,发现他写的是新科举制度,在旧制上加以改良,补了许多漏洞。 一看见科举二字,宇文煜就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林大人取中状元前,前礼部尚书庞大人为了让他儿子中会元,故意将你的试卷落卷了。” 林子葵抬起头来。 他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萧复惩治了考官舞弊 “我皇父不知道怎么发现了不对劲,兴许是礼部有人向他告密吧,就喊来一堆翰林,与他一同重新阅卷,阅了整整五千张吧!某位翰林学士才发现林大人你这颗遗落的明珠,当场起身道,此子才华横溢,该当会元!那段时间啊,我皇父眼睛都因为阅卷而熬得通红,还将你的考卷,让人抄录,分发给了我们兄弟几个,让我们都看看。林大人,我可是仔仔细细阅读了好几遍的。” 林子葵怔然,他并不知道此事。 原来照凌,真以自己的文章为骄傲。 宇文煜为套近乎,没有多少架子,毕竟林子葵是得宠的二品巡抚,眼看着只有个臭脸的护卫,地位比自己低,可这护卫看着比自己拽多了 发现他武功高强轻功了得后,宇文煜就不敢随意使唤人了。 越接近山西地界,就越寸步难行。 日夜兼程,六日后,马车到了悬崖上,就下不去了。 林子葵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悬崖边上,看见底下被冲垮的城镇,人像蚂蚁一样模糊不清,有的站在树上呼救,有的横躺着,分不清是死了还是活着。 林子葵脸色霎时苍白了。 宇文煜看见此景也不免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这洪水,到底是怎么来的!都到河南了!” “连着一个多月下雨,河水暴涨起来,从山西泄洪下来的。”元庆叹口气,把马缰解了下来,“殿下,林大人,走吧,我们先去晋阳,和肖大人会合。” 林子葵摇头:“我们来晚了,洪水都到汝宁,我们先下去,到河南布政司,阻止洪水继续往下蔓延。” 路途中央遇上逃难的难民,看见他们一身整洁干净,竟然还牵着一匹马!难民盯着他们的目光就如饿狼般。 将身上的食物分了一些走,林子葵询问:“老乡,你们是哪里人士。” “荥阳过来的。” 林子葵听得半懂:“荥阳现在什么情况?”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还敢来河南?!” 元庆用了一口山西话:“我们是来投奔亲戚的,路过才知道这件事,我家爹娘还在山西,赶着回去救爹娘的!” 难民狼吞虎咽着林子葵给的干粮,含混不清道:“哦……看你们心善,我奉劝你们还是别去了。山西被冲下来的死人,比王屋山还高!” 林子葵给他指了方向,让他往淮南去,说:“淮南府在救济灾民,老乡,你一直往这边走。”路过淮南时,林子葵已经下令了淮南府在城外修建难民营。 这难民在他们走远后,还死死盯着他们的后背,目光让宇文煜背后汗毛竖立,林子葵当机立断道:“我们也得换上难民的衣裳,不然太过扎眼。” 宇文煜:“什么!要换成那样?!” 林子葵:“是的,殿下,谁也不知道饿极了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几分人性。” “……那好吧。” 几人换上难民衣裳,看见一路人怨声载道,死人无数。可他们还牵着一匹马,依旧惹人注目。 林子葵问了不少人,还听说了一种不知道从哪传来的说法。 “老天爷降暴雨,是上天不满新君登基,有违天意!只有换了皇帝,洪水才会消失……” 这样说的人还不在少数,可追究其说法源头,竟然无处可寻。 林子葵:“这种话,一定是有人刻意传谣才会如此,既得利益者,便是传谣者,藩王和外邦皆有可能。”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赵王,人心本就不稳,天意在此,干脆让小皇帝失去人心。 很快,林子葵就了解到,河南的受灾,更多的是农田粮仓被淹,百姓缺粮所致。 很快,林子葵就了解到,河南的受灾,更多的是农田粮仓被淹,百姓缺粮所致。 元庆想起主子对自己的嘱托:“林大人,你随我一起骑马去,我不放心你在后面走,万一失散,就麻烦了。” 宇文煜:“?” 陈统领不是来保护自己的吗? 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 宇文煜:“大统领,让我跟你先去吧。” 林子葵点头:“让殿下随你一起吧,我和金樽殿后。” 元庆却非常坚定,眉眼定定道:“不行,让金樽护着殿下,属下要护着你,林大人先行随我去布政司。” 宇文煜张了张嘴。 那自己呢? 林子葵想了想,上了马,他没有跟共乘一骑过。 元庆也很拘谨:“公子,得罪了。” 林子葵:“无碍。” 一条胳膊猛地一拽缰绳,那风声和速度统统剧烈,林子葵不得不趴下去,他趴在了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任由元庆驱使烈马狂奔。 不出两个时辰,两人先行快马到了河南布政司家中,发现他家已经被百姓包围了。 他看着极为富态,膀大腰圆地站在门口:“各位父老乡亲,本官家中真的没有余粮了,没有了!粮仓都被淹了,你们都瞧见了!颗粒不剩!我也没吃的!你们再这样围堵下去,本官就不客气了!来人,把他们统统赶走!” 布政使家丁用棍棒赶人,惨痛叫声不绝于耳,只听一声嘶鸣,一匹黑色骏马冲到府门前。 “谁敢!” “都住手!住手!”林子葵被颠簸得头晕目眩,坐在马背上,甚至有些直不起身。 布政使抬头盯着这两个人,元庆下马,将林子葵扶着下来,他好似还有些站不稳。 布政使一皱眉,这清秀的病秧子是谁? “你们是谁?!好大的口气!” 一群家丁举着长棍虎视眈眈。 林子葵慢慢站定了,挺直背脊目光不惧:“本官乃陛下亲封的山西巡抚林子葵,临危受命前往山西治水。布政使大人,请您立刻开仓放粮!” 布政使惊疑不定地盯着林子葵:“……你可有凭证?” 元庆迅速从怀中掏出令牌,一脸冷峻:“此乃皇上御赐之物,见令如见君!你还不快去?” 背后一干饿极了的百姓,一听是大官,纷纷哭嚎道:“是巡抚大人!” “青天大老爷!大老爷,救救我们!”
第79章 君王侧⑩ 林子葵知道权力的可怕之处,它能轻易定人的生死荣辱。 可却是第一次用它。 在看见金牌时,康布政使臃肿的脸上飞快闪过许多种情绪,似乎恶从胆边生,眼看他们只有两人,还一副难民打扮,起了灭口的心,又瞬间按捺了下去,说:“巡抚大人,不是下官不想开仓放粮,实在是因为没有粮了!这么大的水,粮仓都被淹了,您说那粮,还能吃么?吃了,那会生疫病的!” “能不能吃,就算是发了霉,总要让我看见粮,康大人,您说是么?”林子葵站在身材高大的元庆旁边,尽管看着羸弱,可气势足有八尺,无端令人信服。 他说话直切要害,背后的老百姓纷纷高喊:“就算是被水淹了,也要让我们看见!” “就是!姓康的!你开仓!” 康大人一咬牙:“水一冲,粮仓都被冲垮了,哪里还有粮?巡抚大人您是京城来的,没见过这么大的水,那水啊……” 林子葵打断他的话:“本官见过,现在就带本官去粮仓。” 康大人无法,也只能同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涌过去,途中多处被浑浊的洪水淹没,得有大腿高度,寸步难行。 不知这康大人是不是故意的,有几次林子葵都险些被冲倒,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却是一声不吭坚持着,浑身的冷汗都泡出来了,到平地时,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好不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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