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跟我说。” 林子葵轻轻点头:“好。” 蜜枣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肖照凌…… 他脑海里,念过这个名字。 亥时过了,锦衣卫看见谢老三还不出来,手已经按在刀把上了。 再不出来,他们无法回宫复命,只能硬闯了! 谢老三对萧复道:“药煎好了,要不我还是跟他们进宫吧?照凌,我身上带这么多蛊虫,其实根本不怕入宫。任他皇宫龙潭虎穴,能奈我何?” 萧复摇头:“三哥,你别急,我不让你走,没人能动你。” 雪落长街,铺满瓦陇,萧复宽肩披着菘蓝的披裘,雪白的狐毛被冷风吹乱。他踩过府前刚堆积的雪,发出沙沙的声音,最后跨过昌国公府大门门槛,站定,平静的声音道:“黄指挥使。” 正要闯入的锦衣卫指挥使,手掌紧紧地捏住了绣春刀,眼底是浓浓的忌惮。 “今晚,三爷不会跟你们回宫,你们回去禀告一声,让皇帝十日后来定北侯府,我让三爷替他解蛊。” 他那波澜不惊的嗓音,却犹如一块巨石坠入水面。 黄指挥使愣住了:“什、什么……” 萧复:“你记下便是,照本侯的原话回去禀报。” 此消息事关重大,黄指挥使拿不定主意,抬头盯着他。 萧复那张脸冷得很,眼睛是天生上翘的笑眼,由此形成一张城府颇深的俊美面容。 今日倒像是突然发了慈悲,脸陷在沉沉阴影里,有些恶鬼的样子道:“若今日你们锦衣卫强行要将三爷带走,本侯保证,皇帝的蛊,会跟他一辈子。本侯金口玉言,绝无二话。” 这谢三爷的厉害,今日黄指挥使是见到过的,他略施小计,陛下马上就不疼了。 所以陛下死也不肯放他走,严世子来领人,若不是太后听见是昌国公病了,劝了半天,陛下是绝不可能放他离宫的。 一斟酌,黄指挥使就先应了下来:“下官先行回宫禀报,尽快回侯爷的话。” 萧复没吱声,高高在上地望着他们走了,转身进府。 就在门背后藏着的谢老三,一把抓住他的毛领子,难以置信道:“萧复你疯了啊?要给皇帝解蛊?” “三哥,给他解蛊又怎么了,又不是真的给他解,骗骗他而已。” “那你……刚刚那样说!吓我一跳!皇帝害死你的亲信,几次三番害你性命,你说过要折磨他一辈子的。” 萧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我改变主意了,还是让他死了吧。” 谢老三:“……” “怎么突然又要他死了?!不是让说让宇文铎和赵王斗个你死我活吗。你什么时候改的主意?他今日气到你了?” “就刚刚变的主意。”萧复一向主意变得快,语气无辜地说,“我的林郎要考春试,可春试就在不到两个月后举办,他要养病,哪里赶得上。等皇帝一死,国丧之期,春闱才会取消。” 谢三爷一脸的震撼。 萧复侧头:“不然,你要我杀谁?萧太后死了,我爹会难过的,还是杀了宇文铎吧。谁让他是个傻逼。”
第24章 金陵城(6) 徐府。 刚从开善寺回来的徐阁老, 用过午膳,便有丫鬟呈上瓜果。 “老爷。”丫鬟以眼神示意。 徐阁老垂眸喝茶,手指从果盘下, 捻出一张纸条,放在袖子里看了。 这一看不打紧, 让他表情剧变。 从后宫慧贵妃那里传来的消息,说皇帝轻信定北侯,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下蛊元凶! 徐阁老脸色变幻不定,直接将纸条烧了:“你出宫递消息时, 没人看见吧?” 丫鬟摇头:“没人老爷,奴婢在布店见到了贵妃娘娘派出宫的宫女,交换纸条的时候很谨慎,没人看见。” 徐阁老点点头,很快传了下人来, 附耳叮嘱了一些事。 “萧复身边高手都不在,先将那个谢老三除掉, 萧复他武艺高强,传话给赵小王爷, 多派些高手,找机会将他杀了。” 锦衣卫站得远, 只瞧得见一点端倪, 但听不清。 皇宫里, 文泰帝躺在塌上, 身着金黄五爪龙袍,脸色堪称舒缓。 “这萧复给朕找来的谢先生, 当真是神医, 朕要留他在宫里, 当太医院的院判!这太医院,真是养了一群废物,区区一个蛊毒都解不了。” 小宦官说是啊是啊:“谢神医的确医术高超,不过还是皇上您福泽深厚,真龙天子啊!” “朕的江山,是要千秋万代的,小小的蛊毒,就是个微不足道的绊脚石。”文泰帝说到这,神情阴晦了下来,“慧贵妃这么密切探听前廷的消息,传信给她爹徐阁老,朕早该想到,她是最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给朕下蛊的,文武百官时常上朝请奏,让朕封她做皇后,立储……给朕下蛊,看来是想让朕早日册封她,真是天大的一个阴谋!” 自打宦官说了开善寺三个字,他心底怀疑的种子便开始疯长。 “母后说过,萧复入京前被上百死士刺杀,他因此也受了重伤,这伤一好,立刻就替朕去寻了谢神医来。如此说来,我这舅舅,虽放肆得很,但心里并不是没有朕这个君王的……他要造反,那也得带兵啊,他甚至没有带兵回京,可见一斑。而安排那么多死士刺杀他的罪魁祸首,才是真正的元凶。”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萧复的嫌疑。” 文泰帝沉默地思考了许久,申时三刻,锦衣卫抓了人回宫复命。 跪下禀报道:“陛下,臣看见徐阁老收到慧贵妃的书信,就派一个小厮去了京中一家酒楼传递消息。臣看两人可疑,然而……徐阁老的人会面的那人警惕心很强,发现了我们,臣只好将两个犯人都抓回来了!” 文泰帝睁开眼:“要犯在哪?” “在天牢,两个犯人都死不开口,其中一个不堪拷打,直接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文泰帝坐直身,“若心中无惧,为何咬舌自尽,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徐阁老啊,朕千不该万不该,错信你了!” 文泰帝之所以信任提拔徐阁老,乃是因为薛相是当年他那太子“兄长”的太师,自己则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论才学论顺位资格,坐龙椅,根本轮不到自己的。 彼时薛相一心向着太子,文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削薛相的权,重起了内阁,以制衡宰相万人之上的权力! 这七年间,薛相已只剩个名头了,锦衣卫回的消息,说薛相甚至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 而这会儿的刑部侍郎罗府,已经乱了套。 罗大人下朝回家用膳,饭桌上赫然七个血淋淋的人头,不知被哪个轻功好的高手随手丢进来的!在饭桌上滚了一圈,正好滚进罗大人的怀里! 罗夫人当场吓晕过去,下人尖叫着躲开,罗大人看着这张人头的脸,惊吓多过于骇然,他是刑部官员,自然时常看见这样的血腥,怒而暴喝一声:“何人为非作歹!装神弄鬼!本官是朝廷命官!” 罗府管家急急忙跌进来,跪地道:“老爷,老爷!这人头,是属下找的椿树胡同的人,去绑那个林子葵的!方才,方才有人提着这个脑袋站门口,我让他滚了……没想到。” 人家飞进来直接把人头丢饭桌上。 罗大人:“……” 罗大人:“长什么样?你看见了么!” 管家哭丧着脸:“他递了帖子,说他是定北侯府的人。” 罗大人吓惨了:“谁耍的把戏啊,定北侯不是在关内带兵么!” “还有!谁送人头会送帖子来啊!真是个疯子,疯子啊!” 他连帽子都来不及戴,穿着公服就急忙传马车:“快!快送本官去徐阁老府上!” 罗大人是徐阁老的义子,是被徐阁老一手提拔到刑部做侍郎的。昨日徐阁老之子徐卓君,随口让他抓几个人去刑部大牢关着,还让他派人去把内阁大学士唐大人给阉了,真是荒唐至极! 除此外,又随口交代了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 “这个林子葵跟本官过不去,他想告御状,那便只能让他开不了口了。” 罗大人回府,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个进京赶考的举人而已,无权无势的,便随意地让管家去办:“上面交代了,要折磨他致死,不能让这个林子葵死得太痛快了!” 现在才发现…… 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 - 昌国公府。 林子葵睡下后,萧复派去的探子回来禀报消息,说:“肖府小姐和国子监丞文大人有了私情,肖大人派人让林公子回京,与他商议退亲之事,林公子昨夜到金陵时晚了些,就住进了建极殿大学士唐大人的府上。” 萧复身上的菘蓝披裘被夜风吹得乱了,面容冷然。 他什么也没说,微闭的双眸,像是在思索给唐孟扬个什么死法。 “侯爷,还有一事,唐大学士今日下朝,就被人套了麻袋,拉到角落里阉了……现在还在病榻上卧着呢。这事儿,也是罗大人派人做的。” 探子继续道:“而且今日将人头丢到了罗大人的饭桌上后,他二话不说,就奔去了徐阁老的府上。” 萧复声音无波:“那今晚就先将唐学士的眼珠子挖了,给他吃了吧,明日一早,派人接他去上朝。” 翌日晨。 林子葵被萧复带回了刚打理出来的定北侯府,他下了死命令,在定北侯府,不允许任何下人称呼他为侯爷,只称“主子”。 “在林公子面前,也不要提本侯的身份。” 白天,只要林子葵醒着,萧复都在他身旁陪着,时常给他念四书五经,见他消沉,便安慰他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林郎,害你的人,定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么……”林子葵摇头,连日瘦削的脸朝着窗棂的光亮,一抹日光渡在他沉寂的侧颜上,“可是神灵又在哪里?讲因果的,说有阎王,阎王在地下,讲理学的,说有圣人,圣人在天上,可这地上,却空空如也,这天上地下,天理何在,法度何在?” “天理法度,自在人心。”萧复道,“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我知晓你害怕,可你并非孑然一身,我不是在你身边么。” 林子葵显然不想说这些,手掌捧着一碗快喝完的药,问他:“照凌姑娘,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林郎你说。” “我家书童还在行止观等我,我得回去,免得他担忧。你可不可以最后,帮我这一次?”因为林子葵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自己在金陵还认识谁,又有谁可信。 和他曾关系交好、林子葵尊称过老师的御史大人,也因死谏惹怒皇帝,在金銮殿外被打了四十军棍,当晚回府就去世了。 萧复找不出理由不让他走,又因为他话中呈现的疏离而心情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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