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段时间,李及甚每天晚上都陪着谢宁曜睡觉,为他扇风,直到屋里用冰后,不再闷热,他俩才分开睡。 这日一大早,谢宁曜便自己醒了,赶忙洗漱穿戴整齐,用过早饭,就拉着李及甚到祖母的屋里等着。 老太太坐在塌上,眼里满含泪花,阖家上下也都是依依不舍之情,唯有想上战场却不能的谢宁晔满眼都是羡慕。 今天是家里人为谢宁暄饯行的日子,谢宁暄会特意从军营回来与家人见面,只是抵家的具体时辰还未定。 三军即将出征,军营事务繁忙,这半年来,谢宁暄日日刻苦训练,几乎就没回过家。 谢宁曜往常是最跳脱的,今日都只异常的安静,就坐在祖母身边,焦急的等着三哥回家,时不时跑到外间去望望,三哥怎么还没回来! 老太太只想着要让暄儿出征前高兴一些,便笑着说: “我们暄儿是去建功立业的,你们都不必做出这副样子来,大家乐一乐,让暄儿回来也高兴高兴。” 谢瑾往常是家里的最会说笑话逗大家开心的,今日却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谢宁暄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她深知战场凶险,建功立业那都是拿命去拼的! 她甚至有些后悔让谢宁暄去军营,就算暄儿一辈子都没有功名,只要能在她身边,她也就满足了。 那战场九死一生拼来的功勋,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有多少人能平安归来呢,到底不如安安稳稳来的踏实! 谢宁曜也不想看着大家这样沉闷,笑着说: “祖母所言极是,你们看,二哥满眼都写着他想上战场,可他不能去,二哥、三哥都挚爱征战沙场、开疆拓土!” 谢宁晔笑道:“若摘取天上的星辰,方能让我上战场,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天上摘,如今暄儿有这样大好时机建功立业,我们该为他高兴才对。” 老太太又说了许多吉祥话,谢启、谢勋、陈夫人等赶忙附和。 没一会儿只听得外面小丫鬟不住的报:“三少爷到角门了,三少爷到中庭了,三少爷到院里了……”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走到廊上翘首以待。 谢宁暄穿着麒麟直身甲疾跑而来,身上的佩剑等都没来得及取下,他直奔到老太太跟前跪下磕头问安。 老太太连忙扶起孙儿,双手不住的摩挲着孙儿的头脸,哽咽道:“这半年在军营日日苦练,倒是长壮了些,我看着极好,快去给你姑妈行礼问安。” 因谢瑾未出嫁,只能叫姑妈,他连忙跪到谢瑾跟前磕头行礼,谢瑾一把将他扶起,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陈夫人连忙安慰:“阿瑾,暄儿是大将之才,圣上都曾多次夸过他的,你只管放一万个心,等他军功赫赫、凯旋归来……” 谢宁暄连忙帮她擦去眼泪,谢瑾也不愿儿子临行前还这样难过,笑着说: “姑妈这是喜极而泣,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干一番大事业,男儿就该如此!快去拜见你大伯、二伯。” 谢宁暄自又跪到谢启、谢勋面前,两人自是握着侄儿的手叮嘱许多,随后谢宁暄又拜见了婶母,以及两个哥哥与大嫂,最后才与弟弟谢宁曜和李及甚话别。 军营中事务繁多,谢宁暄作为校尉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这都是好不容易才抽出空闲回来的。 老太太连忙就命摆桌吃午饭,虽则还不到吃午饭的时辰,只想着谢宁暄还要赶回军营,便提前吃了。 今日都是自家人,又是饯行的家宴,自然不再用那许多的繁文缛节,大家随意吃喝说笑,满堂欢喜。 用饭毕,谢宁暄也无法再陪家人吃茶,便要赶着回军营。 一大家子人一直将他送到了大门口,谢宁暄想着这大热暑天的,只不让祖母送,可见祖母那样舍不得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谢宁曜看着三哥就要上马,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疾跑过去,一把抱住谢宁暄,轻声说: “三哥,牛校尉答应过我一定会在战场上做你最坚实的后盾,你谁都可以不信,但一定要信牛校尉。” 谢宁暄笑着说:“像小时候那样跳我身上来,让我再抱你一回。” 他以前最喜欢跳起来抱住三个哥哥,就像树袋熊一样赖在哥哥们身上,大哥二哥都不让他这样没规矩,只三哥每每都由着他性子来。 谢宁暄紧紧的抱着幼弟,笑着说:“长高了好多,以前这样抱你,你脚还不到我膝弯,这都到我小腿肚了,下次回来,也许都不能再这样抱你了。” 他像小时候那样将脑袋埋在三哥的脖颈上不停的蹭,哽咽道:“那我就把脚收起来一点,就要你这样抱,我长多大都要你这样抱。” 谢宁暄不住的说好,弟弟只不肯下去,他像以前那样拍了拍弟弟的腿臀,说: “不许哭,你都长大了,再动不动就哭鼻子,惹人笑话,快些下去,我急着回军营呢,在家要听话,不许总是惹大哥和大伯生气……” 谢宁曜跳了下来,揉着屁股,委屈道:“你和二哥的手都像铁掌一样,轻轻拍都疼!下回记得再轻一点!” 谢宁暄笑着说:“知道了,谁让你总是不听话,我走了,不许闹脾气,否则等我打胜仗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你。” 他哽咽道:“快走吧,我才不会为你闹脾气。” 谢宁暄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他望着三哥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回到大门口,家里人自又是安慰他,且互相慰藉一番,再一起往回走。 此后好些天,谢宁曜几乎每晚都梦见三哥在沙场上威武杀敌,三哥凯旋归来等等。 偶尔也会梦见三哥身上好多血,被敌军追杀等十分凶险的情景,每每梦见这些,他都会在梦里大哭,有时哭着哭着就醒了,有时直接吓醒又忍不住哭一回。 李及甚每晚都陪着他睡觉,但凡他做了这些噩梦,就会不住的安慰他,直到他再次安然睡去。 …… 这日下午是骑射课,他们自又不上课,偷偷翻墙出去玩。 李及甚但见天阴沉的厉害,且闷热难当,便催促道:“我们赶紧去腾云阁,眼见着就要下暴雨了。” 谢宁曜只觉浑身都汗津津、黏糊糊的,巴不得赶紧去腾云阁纳凉,里面总是放很多冰,凉爽至极。 他们一行人抄近道很快就到了腾云阁,小厮们赶忙就为主子端上冷饮。 谢宁曜刚喝了几口冰镇酸梅汤解暑,就听得外面狂风大作,他即刻跑到小楼台上吹风,笑着说:“你们快出来,这风吹的比里面还凉快!” 他见朱雀大街上是一片混乱,小摊贩忙着收摊,行人忙着找地方避雨。 大风将一些轻巧的团扇、字画等商物吹的到处都是,有的摊主直接舍了吹落的不要,有的则忙着捡起来。 谢宁曜张开双臂感受着狂风,爽快大喊:“真舒服!”方觉明等也跟着大喊。 李及甚早已拿了伞在手里,就怕暴雨来得急,将谢宁曜衣裳打湿了,他好提前打伞。 谢宁曜只见瓢泼大雨从西街下了过来,不刻便下到他们这里。 李及甚及时撑伞,谢宁曜便没淋着雨,李及甚自己却淋湿了一些,方觉明等人也都淋湿了一些,赶忙跑到里面避雨。 自从三哥出征后,谢宁曜就一直放心不下,心里烦闷,只想痛快淋场雨,他不管不顾的往楼下跑去,李及甚即刻拿伞追了上去,方觉明等也赶忙跟了上去。 谢宁曜根本不听劝,跑到暴雨之中大喊:“你们就在楼上等我,不用担心,我又不是纸糊的,淋点雨还把我淋不坏!” 李及甚早扔了伞跟在谢宁曜身边,方觉明等也跟着谢宁曜在暴雨中你追我赶的疯玩。 谢宁曜但觉这雨太大,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但实在凉爽的紧,兼狂风大作,吹的暴雨打在脸上真如同一瓢又一瓢水不停的泼过来。 李及甚到底不敢让他在暴雨中玩太久,只怕着凉生病。 风住早让车夫准备着,随时带两位爷回家。 李及甚强行将谢宁曜拉上车,谢宁曜只能对方觉明等说:“你们也赶紧回家罢,我们改天再玩。” 方觉明等头一回玩的这样尽兴,就站在雨里依依不舍的望着谢府的马车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才分别上了马车回家。 两人回到宝辉院,李及甚连忙就让丫鬟们准备热水,两人一起洗澡,换衣,擦干头发。 谢宁曜心里畅快极了,不住说着今日玩的多开心。 只是傍晚时分,谢宁曜便觉头晕目眩起来,浑身无力,李及甚连忙就让请太医。 谢宁昀刚到家就听闻弟弟病了,即刻赶来宝辉院,只见弟弟都烧糊涂了,李及甚正在为他擦身体降温。 李及甚急的不行,一面擦洗一面连声问:“太医怎么还没来!” 谢宁曜还在说胡话:“三哥,快跑,好多追兵,好多追兵……” 李及甚仔细为他擦洗的同时,不住的安慰:“阿曜,你三哥很好,没有什么追兵,他打了胜仗……” 谢宁昀急忙将弟弟抱过来,谢宁曜虽迷迷糊糊的却立即就知道是大哥来了,他抱紧了兄长,哭着说:“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难受……” 李及甚心里更难受,他更加深刻的知道,阿曜还是将他当作外人,阿曜再难受都没在他跟前哭,昀大哥一来,阿曜才哭。 谢宁昀连忙安慰:“都怪哥回来晚了,快跟哥说,都哪里难受?” 他哭着说:“浑身都疼,哥,你快帮我按按,大腿,屁股,还有背,都疼,都疼……”
第53章 谢宁曜脑子已经烧糊涂, 只觉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又如上了火焰山,喉咙如刀割一般, 浑身都疼到了骨子里。 他几乎对外界丧失了感知力, 完全不知道太医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给他看病的, 家里人都如何紧张等等。 只觉周围乱哄哄的,好似祖母在哭, 又好似姑妈在训斥嬷嬷丫鬟们,婶母和嫂子急的团团转, 二哥跑进来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父亲和叔父都急的满头大汗。 他的眼前有时模糊不清,有时又看得分外真切, 所有人的言行举止好似被按了快进键,偶尔又好似慢动作一般, 他明白这就是丧失了时间感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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