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曜哪会惯着他们,没好气的说:“殿下没让我跪着写,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命令我?!” 为首的仪官面无表情道:“谢小公爷,我们有的是办法让您跪,想必您不愿多遭一番罪。” 谢宁曜深知他们没有狗胆敢这样,定是得了二殿下的授意,他只能跪下乱写一通。 仪官手里却已拿到他交给夫子的祭文,还要他一字不差的重新写一遍才能让他出去。 谢宁曜索性不写了,他倒要看看李从戎敢让他在这里跪多久,他本还埋怨自己没背熟,现下明白,只要二殿下想,总能找到由头整治他。 不到中午,双膝便传来钻心的痛,他跪的歪歪斜斜,恨不能躺地上。 这群仪官可谓尽职尽责,几人一起上将他的双腿肩背固定,让他时刻保持最端正的跪姿。 谢宁曜不住的骂:“你们这群狗杂碎,拿个鸡毛当令箭,早晚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为首的仪官冷笑道:“小公爷,您省些力气罢。”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已跪得眼冒金星、痛苦不堪,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再没力气骂。 突然大殿门被猛的推开,他见大哥于金灿灿的春日暖阳中疾跑而来。 谢宁昀还没来得及换便衣,穿了一身绯色云燕朝服,着玉色披风,头带长翅帽,且生得丰神俊逸,实在美不可言,真似天仙下凡。 他心想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落入熟悉的怀抱,才不可置信的问:“哥,你怎么回来了?” 谢宁昀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弟弟裹上,一边说:“别乱动,我先看看伤。”
第19章 谢宁昀原有其他事处理,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今早才抵京。 外任官员回京后不能立即归家,需先面圣述职,他出宫时听说二皇子来了国子监,便有些担心,立即赶了过来。 他深知二皇子是个笑面虎,近来又因争夺太子之位失利,而与谢家颇有嫌隙。 谢宁昀沉声道:“二殿下那边我自会去处理,至于你们,便在这里跪着罢。” 这群仪官没成想谢宁昀已回京,还被当场逮住,早已吓的磕头如捣蒜,极端恐惧之下,竟都把额头碰出了血。 原本他们与二皇子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他们出宫后均已易容,只压着谢宁曜跪到今日放学即可。 国子监的“雍和殿”没有祭酒允许不能入内,祭酒已被二皇子请到府上,自然再没人能来。 等放学后,谢宁曜回家告状,他们早换下易容回宫,宫里的仪官众多,谢家再权势滔天,再想报复,哪里还能找得出他们来,现在却如意算盘全落空。 谢宁昀抱起弟弟往外走,谢宁曜兀自逞强:“哥,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他想着这会儿大约是午休时间,外面到处都是学生,他作为京都鼎鼎有名的谢霸王,可不愿被瞧见,这么大了还让兄长抱着,就算腿断了,也要自己走。 谢宁昀不用猜也明白弟弟的心思,安抚道:“我早让随从清出一条道,保准没人看见。” 果然他们出去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安静的落根针也能听见。 国子监后门,早已停好马车,上车后,谢宁曜立马追问:“哥,他们能自觉罚跪吗?万一偷跑了呢。” 谢宁昀道:“我派随从盯着呢,他们跑不掉也不敢跑。” 他这才放心,又想着,二殿下果真好手段,竟选在学里整治他。 作为学生他不能带任何仆从进国子监,但凡是在外面,他早让仆从围殴那群死老太监仪官。 他哥作为国子监出来的状元,随时都能带着扈从到学里视察,自然能安排人盯着那些仪官罚跪。 谢宁昀轻轻撸起弟弟的裤管,柔声说:“忍着点,先揉开淤肿,好的快。” 如今已是仲春时节,穿的较为单薄,谢宁曜身下就穿了一件松花绫裤,倒也方便。 可即便丝绸裤子再如何柔软,碰到红肿不堪的双膝,仍旧疼的谢宁曜丝丝吸气,忙说:“哥,别揉,等上药慢慢好也是一样的。” 谢宁曜被娇养的太白净,寻常只是磕碰一下,红肿淤青的伤都格外明显。 更何况被罚跪这么久,双膝早肿的老高,红的仿佛快出血,看着吓人的紧。 往常他在学里犯事,也要罚跪,但他都带着护膝,还会贿赂学监,装模作样跪一会儿就躺着休息,哪里受过这等苦楚。 谢宁昀满目心疼,却说:“养几日便能行动自如,靠我身上,别乱动,回家就上药,你也该吃点教训,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叫人代写功课。” 他唬的急忙告饶:“哥,我都这么惨了,你就别再为这个罚我了,求你。” 谢宁昀含笑道:“我的罚就那么可怕?” 他不住的点头说:“每天被你盯着写功课练字,写不好不许离开书案,比杀了我还难受!” 谢宁昀无奈道:“可见你从不学好,真真是被纵的太过。” 他见兄长没反驳,那就是默许,顿觉跪这一遭也不算多亏,忙又合计:“哥,回去就说是我与同窗打架斗殴,被学监罚跪,别让祖母和姑妈担心。” 二皇子城府极深,若是祖母和姑妈知道他是被二皇子针对,定然日日悬心、寝食难安。 他见哥哥眼里满是自责,忙宽慰:“哥,其实没多疼,我装的,这样你就会百般迁就我。” 谢宁昀抚摸着弟弟汗津津的脸,用手为其仔细擦去额上密密细汗。 他想让兄长留京任职,复又抱怨道:“哥,都怪你,非要外任,你不在,我可怜的很,在家被爹打骂,在外又被人欺凌……” 被弟弟埋怨一通,谢宁昀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他笑着说: “我外任也知你每日种种行径,在家就连爹也拿你没辙,在外大权在握的皇子亲王都只能拐弯抹角找你麻烦,平日里只有你横行霸道的。” 谢宁曜笑道:“千里马还有失蹄的时候,我再不会吃这种亏。” 弟弟这样宽慰自己,愈加让谢宁昀心疼,他郑重其事道: “阿曜,往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你也别听那些胡言乱语,只需记住谢家根基深厚、福泽绵长,况且你还小,只管吃喝玩乐去,其余用不着你来操心。” 谢宁曜亦知自己没有算计,更无城府,若硬要帮家里做事,定然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还莫若当个富贵闲人。 他笑道:“那我便奉兄长之命做纨绔,以后你不能再为此罚我。” 谢宁昀轻捏着弟弟的耳朵,说:“从小就这般油嘴滑舌,讨人嫌,再敢不学好,看我怎么打你。” 他赶紧卖乖讨饶:“哥,你长的真好看,本事又大,我生生世世都要做你的弟弟。” …… 两人抵家后,谢宁昀不让惊动家人,先仔细的为弟弟双膝上了药,看着弟弟吃了午饭,又叮嘱了许多,随后才去向祖母、姑妈问安。 谢宁昀亦按照之前与弟弟商量好的说辞,告知祖母和姑妈,两人急忙就赶来看望谢宁曜。 原本谢宁曜在学里就经常闯祸受罚,她们倒也没疑其他,只是心疼的直掉眼泪。 老太太坐在孙儿床边,哭着说:“不读了,哪有罚成这样的道理,那地儿究竟是读书的,还是审人的!我看家里的私塾就很好,昀儿,你现去国子监给曜儿退学……” 谢启十分重视族中子弟的教育,谢氏旁支或远亲多有请不起业师的,他便办了家塾,也算是义学,谢氏家塾还出过探花郎,可见其办学质量极高。 老太太说的也不是气话,她是真觉着在家塾读书更好。 谢宁曜自然不肯退学,他安慰了祖母许久,保证从此听话再也不受学里处罚,谢瑾又宽慰了许多话。 老太太哭了一阵,有些疲乏,谢瑾多番劝说下,她才肯回去休息,还命锦春在此守着,时刻来报。 谢宁曜双膝上药后便有些困,只是疼痛难忍睡不着,待药效渗透肌理,那药原有止痛作用,他方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疼痛时不时袭来,稍微一挪动更是钻心的疼,纵有云舒坐在床尾抱着他的双足固定,仍没多大用处。 仲春时节,天气和煦的很,他倒出了一身的汗,等困劲儿过了,便索性不再睡。 他慢慢睁开眼睛,朦胧之中看见床尾的云舒竟变成了李及甚,定睛一看,还真是! 只见李及甚将他的双足抱在怀中,深怕他乱动多受疼痛,他正要起身,李及甚急忙说:“别动,我扶你。” 谢宁曜笑着说:“这伤看着可怖,几天就能消肿。” 李及甚走到床头,将他扶起,云舒早拿了引枕靠背放好,他便斜靠着坐起来,李及甚仍旧紧挨着他坐,用绸帕时时为他擦汗。 谢宁曜笑着说:“阿甚,你也不嫌我满身臭汗。” 李及甚道:“伤成这样还只顾玩笑。” 几个大丫鬟见主子醒了,都进来伺候,飞琼端茶倒水,莺时轻摇罗扇,衔蝉点上醒神香。 这会儿天色尚早,谢宁曜见屋里洒下一地春晖,外面更是阳光灿烂,突然来了兴致,说:“我要去廊上坐着沐浴春光。” 云舒急道:“小爷,您消停些吧,这伤不宜多挪动。” 谢宁曜却说:“我在屋里闷不住,干躺床上只想着疼,不如出去消磨消磨,倒好些。” 云舒还要拦,李及甚已抱起谢宁曜往外走,并说:“不妨事,我看着他。” 飞琼忙命外间的小丫头们将躺椅抬到廊里能晒着太阳的地儿,莺时拿了锦裀坐褥铺上。 小丫鬟们又端了矮几放置一旁,将茶水、宁神香等置于其上。 李及甚将谢宁曜放在躺椅上,他自己却不坐一旁的躺椅,随意捡了廊上的一个小杌子坐在谢宁曜身旁。 今儿太阳大,晒了一院子的被衾锦褥毛毯,小丫头们正拿着藤拍子打松软。 莺时急道:“你们也是没眼力见的,小爷在廊上呢,别拍了,绒毛乱飞。” 她们晒被之地与廊上隔着一带假山,因此没注意到主子在廊上晒太阳,忙不迭收了藤拍。 谢宁曜却说:“院子这么大,离的远着呢,游廊又在上风位,绒毛飞不过来,我正无聊,看着解闷。” 他就这样闲躺着晒太阳,竟舒服的睡了一觉,还是被尿给憋醒的。 醒来时只见大哥拿着绸帕,细细的为他擦额上的汗,李及甚为他轻轻扇着风。 他顿觉心情大好,又想着被称为“谢李峥嵘”的两人相遇,不知有多少话说,他们定怕吵着自己睡觉,才没闲聊。 这些都不重要,他急道:“快扶我起来,我要出恭。” 李及甚忙说:“昀大哥,我抱他去即可,您舟车劳顿,多歇歇。” 谢宁昀道:“怎好麻烦你,他从小就是我照管,我来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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