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曜小声道:“自然没有,圣上对我很好,你莫要听信谣言。” 王闻达只以为是谢宁曜不愿连累他,又说: “扶光,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如今我已官至御史台中丞,职责便是直言上柬,我只想用我的命报答你的恩情。” 谢宁曜忙道:“圣上真对我很好,你别乱来!等出宫,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恰时,有小内监来传谢宁曜入内,他又用眼神告诉王闻达:我真的很好,你别胡乱猜想! 随后他才去了内间,只见李及甚竟就在里间的帘子后站着,显然是在暗中观察他与群臣的关系。 他急忙解释:“阿甚,你别误会,王中丞不过与我闲话一二罢了,你知道的,我曾帮过王中丞,他把我当救命恩人。” 李及甚从来就是个醋缸子,他就怕李及甚当了皇帝后,生气吃醋起来更可怕,他就怕连累了王闻达,因为太着急,他都忘了称呼圣上。 皇帝轻声道:“阿曜,王御史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他可是告诉你,他愿意用命报答你的恩情?” 谢宁曜急忙说:“没有,我好好的,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我们不过叙叙旧罢了。” 李及甚道:“阿曜,你不用这样紧张,我不会为难王御史,更何况,你又没给我一个名分,即便你与王中丞真有什么,我又有何立场生气?” 谢宁曜一听更加觉得李及甚就是在“阴阳怪气”,李及甚都不自称朕了,这还不是生气? 李及甚有些委屈的说:“扶光,你再唤我一声阿甚,我记得你平日里对谁都飞扬跋扈,唯独对王御史很温和,总是唤他闻达兄。” 谢宁曜觉得李及甚如今这样,用一首歌来形容最贴切:我无名分,我不多嗔,我与你难生恨,叩我心门,唤我名温吞…… 他实在想不通,李及甚作为皇帝,到底是怎么在他面前能表现出这种“卑微感”来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禁让他有些惧怕,他连忙说:“阿甚,你别这样,我怕。” 李及甚安慰道:“别怕,我早说过,绝不会伤害任何你在乎的人。” 谢宁曜心想:你都当皇帝了,你想收拾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有的是办法收拾任何人,还能让我丝毫无法怀疑你是假公济私。 王闻达突然冲到里间,一众内监侍卫竟都拦不住他。 谢宁曜怒道:“王闻达,你、你怎么就不肯听劝!” 王闻达只怕谢宁曜私底下受尽皇帝折.磨,还不敢泄露分毫,他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能见到真相,因而不管不顾就要冲了进来,即便这是死罪,他也不怕。 皇帝怒不可遏,冷哼一声道:“王中丞对扶光,可真是忠心耿耿!”
第68章 谢宁曜立即就要跪下来为王闻达求情, 只是他的膝盖都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被皇帝一把扶住,他急忙解释: “圣上, 王中丞不是故意的, 都怪我跟他说了不该说的,只求圣上莫要迁怒于他, 只责罚我就是,无论是何惩罚, 我都毫无怨言。” 王闻达更是不住的磕头,说着:“请圣上降罪, 此事与阿曜完全无关, 是微臣一时糊涂,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冷声道:“你们倒也不必在朕面前如此, 你们情深意重,王中丞愿意为扶光而死, 扶光也愿为王御史肝脑涂地,只有朕是个大恶人!” 王闻达已经做好了现被拉出去赐死的准备,只要确定阿曜私底下并未被皇帝折磨, 他也就能安心赴死。 皇帝气的来回踱步, 恶狠狠的瞪着王闻达,怒问:“王御史, 你可知硬闯宫闱该当何罪?!” 王闻达叩首道:“回禀圣上, 按情节轻重论处, 轻则斩首, 重则满门抄斩, 甚至诛九族。” 皇帝冷声问:“你觉得自己今日所为,该轻判还是重判?” 王闻达叩首道:“罪臣不敢妄言, 全凭圣上处置。” 谢宁曜急的不行,却又不能继续为王闻达求情,他太清楚李及甚的性情,若他再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他表现的越在乎王闻达,李及甚这个大醋缸子就会越愤怒,君王一怒,流血漂橹! 皇帝沉声道:“你就不为自己的家人、族人求情?” 王闻达笑着说:“罪臣不敢,更何况罪臣近亲都没了,其余的族人曾百般欺凌过罪臣的家人,他们被罪臣连累亦是活该。” 谢宁曜心想,按王闻达这样暴烈的性情,曾经得罪完了族人,倒是极有可能的。 古代的宗族制度有很多弊端,比如像王闻达这样家里很穷的,在宗族里就是最底层,家里人必定长期被宗族打压欺凌,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谢宁曜心想,王闻达也是个老六,报复宗族的方式可真清新脱俗,一个一个报复实在太麻烦,那就当官再随便作死,自己没法活了,也要拉着九族一起死! 王闻达这种不怕死的,还不怕连累九族的,便是皇帝最厌烦的官吏,也是最适合当御史的,用自己以及九族的命“名留青史”! 御史真可谓是古代最高危的职业之一,御史的主要职责便是直言上谏,简而言之就是揭皇帝的短,跟皇帝对着干,随时都可能被斩首,甚至株连九族。 李及甚只是用无比阴鸷的眼神看着王闻达,他最厌恶这些不怕死的大臣,更何况还是与阿曜渊源颇深的。 谢宁曜绝不会让旁人因他获罪,他太了解李及甚的性情,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冷声道: “圣上既然如此生气,那便杀了王中丞罢,他自己硬要犯蠢,亦是他命该绝于今日,我从来冷血冷心,若他有用,我还肯救他,可惜他如此愚蠢,我有厌蠢症。” 王闻达深知,阿曜是为了救他的命,故意这样说的,他虽不太了解新皇,但他能看出新皇正为阿曜对他太好而生气,阿曜只有表现出丝毫不在乎他,才能让皇帝消气。 皇帝冷哼一声,现令首领内监去取尚方宝剑来,不刻内监便取了回来,皇帝亲自拿过剑,利落抽.出,瞬息之间就比在了王闻达的脖颈上。 谢宁曜紧握着双手,就连呼吸都停顿了,浑身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他深知王闻达今日所为真是死罪,怎么处置全看李及甚的心情罢了。 王闻达能明显看出,阿曜正为他极度紧张担忧,他能想到,若他死了,阿曜必定会很难过很内疚,这时他才很后悔这般鲁莽行径。 皇帝挥剑而下,却只是在王闻达的脖颈上划过而已,就连血都没流出来,只留下一丝红线样的血痕罢了。 王闻达被吓的瘫软在地,他倒不是怕死,只是不想让阿曜为他内疚难过。 谢宁曜长舒了一口气,却还是冷眼看着王闻达,不敢泄漏出太多高兴的样子来。 皇帝沉声道:“到底你也没什么大错,不过担心阿曜的安危罢了,唯独错在错在不该擅自揣测朕的心意,就当你方才已经死过,下次朕的手可就不会如此精准了。” 王闻达急忙叩首谢恩。 皇帝拉着谢宁曜往外走去,王闻达并未得到皇帝令他起身的恩赐,在内监的指引下,跪行到了外间。 谢宁曜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跪行的王御史,他明白这已经是皇帝因不想让他难过而法外开恩,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很明白,王闻达本就是异常暴烈的性情,且最是清高孤傲,在诸位大臣面前如此跪行,这是莫大的折辱。 王闻达却只觉得心满意足,只要阿曜很好,就是让他马上去死都行,如今只是受点屈辱罢了。 更何况原就是他太鲁莽,他很清楚,若不是阿曜为他求情,若不是阿曜及时让皇帝消了气,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诸位大臣方才是眼睁睁的看着王御史发疯一般的往里间冲去,就连内监侍卫都拦不住,他们都以为王中丞必死无疑,没想到只是罚跪而已。 皇帝拉着谢宁曜同坐上位,诸大臣同行大礼,皇帝令众人起来,王闻达很自觉的继续跪着。 这批大臣很快就汇报完了工作,又换了另外一批大臣,皇帝始终没让王闻达退下,他就只能一直跪着听完今早的议事。 谢宁曜丝毫不关心这些朝廷大事,越听越瞌睡,偶尔甚至忍不住的打盹儿。 这一批大臣均是很钦佩谢家的,他们原本还很担心新皇会忌惮谢家,会报复谢宁曜,但见谢宁曜在皇帝面前如此放松,竟能在议事期间打瞌睡,他们也就安心多了。 他们并不觉得谢宁曜在皇帝跟前睡觉太放肆,只想着:怨不得是人都疼爱谢扶光,这样毫无心机城府,相处起来很舒适,又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实在太难得! 更何况他们都认为,谢宁曜越是只会吃喝玩乐,越对谢家有利,谢家人都太厉害,需要谢宁曜这样一个纨绔来让皇帝放心。 从前先皇那样喜爱谢宁曜,亦是因为谢宁曜的这份纯真,如今新皇同样这样喜爱谢宁曜,大概也是因为只有与谢宁曜在一起才最真实自在。 最高兴的自然是王闻达,他都觉得方才的自己可笑至极,怎么就不知道冷静一些! 王闻达想着,阿曜竟能在皇帝议事时睡着,就说明皇帝给了阿曜无限的包容和安全感,但凡皇帝对阿曜不够温和,阿曜都不可能如此心大。 议事结束便已近正午,皇帝令众人散去,王闻达根本无法自己站起来,还是在几个御史台的同僚搀扶之下才能行走。 群臣方才走出宫殿大门,谢宁曜便再也忍不住,气道: “圣上明知我最烦拘束,还硬要拉着我听这些长篇大论,往后我可不来了,困的要死还不能睡,太难受。” 皇帝只是说:“原本朕都准备让你去宫里四处玩了,谁让王中丞为你闯宫闱,朕已轻饶了他,可不得让你看着他受罚,也让你好好心疼心疼。” 谢宁曜忙道:“我怎会心疼蠢人,还请圣上莫要胡乱猜忌!” 皇帝心里还有气,当即下令:“都退下。” 瞬息之间整个宫殿就只剩下两人,皇帝一把将谢宁曜抱了起来,照旧让他跨坐在腰间,沉声道:“抱紧,别掉下来。” 谢宁曜最受不住这样,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被李及甚堵住了嘴,就连呼吸都变的十分困难。 李及甚就这样抱着他往宫殿外走,从未让他有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且李及甚走的很慢,他第一次觉得这宫殿大的离谱,仿佛他们永远不可能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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