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潋双眼一亮,转身的动作太大,肩上的兔毛毯子滑到了地上,他没顾及捡毯子,追问道:“鸢行军送了什么回来?” “送了一个包袱!还有一盒药!” 顾潋握紧拳头,疾步往外走,边走边吩咐道:“王德忠,皇上叫猫抓了,你伺候皇上上药睡觉,我去瞧瞧。” 走到外殿,果真在桌上看到一个大包袱和一个木匣子,顾潋将木匣子抽开,里面胡乱塞着一些药草,他一一拿出来看了一遍,把木匣子合了,又将大包袱拆开,居然是几块布料。 顾潋疑惑,鸢行军在外寻药这么多年,怎么这回却送了几块布料回来? 顾潋上手摸了一下,才刚触及指腹便突然停下。 这料子…… “顾洋!”顾潋喊了一声。 顾洋还未走远,没多一会儿便从外面探进头来,胸前衣襟里还窝了一个小虫,“少爷,怎么了?” 顾潋先是转身看了眼内殿,然后压低声音,“你去,把这布料,还有我卧房枕头下那件衣裳拿去给纺织监的嬷嬷瞧瞧。 “是。” 目送顾洋消失在夜幕中,顾潋把剩下的几块布料重新包好,盯着那个木头匣子出神,匣子上绘了一只鸢鸟,利爪探出双翅展开,鸟喙却朝天高高扬起,怎么看怎么违和。 待王德忠从内殿出来,顾潋才回过神,“皇上睡下了?” 王德忠小声道:“睡下了睡下了,顾丞也早些休息吧,方才我也是太激动了,那药又不会长腿跑咯,明日再请太医看也不迟。” “嗯。”因着吕肃这件事,顾潋接连操劳多天,这会儿熬得眼皮都疼,他思虑又重,时常忧心忡忡,身子免不了又叫他糟践一轮。 顾潋转身进殿,放轻脚步,缓缓走到床前。 赵赫睡得正熟,怀里紧紧搂了样东西,半张脸都埋在上头,顾潋伸手过去拨弄了一下,才发现那竟是他刚刚掉在地上的兔毛毯子。 他坐在床沿,盯着赵赫的睡颜一眨不眨,脑子里思绪早已乱了。 赵赫,蒙面人,凌霄阁,鸢行军,错综复杂的关系在他脑中来回穿插,又像张网一样把他拉入其中。 翌日一早,太医们围在桌子旁,头碰头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 “回顾丞,这药草叫须须生,对皇上的病应当没什么效用,但……但似乎对顾丞的病有奇效。” 顾潋怔了片刻,重复了一遍太医的话,“对我的病有效?” “是。” 他似是不解,喃喃道:“鸢行军是为了给皇上寻药才组建的,为何会送回来一盒这样的药?”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孟太医站了出来,他猜测道:“顾丞,鸢行军已然在外头找了十年药,或许是先帝驾崩前下了新的旨意?” 顾潋突然抬头,直勾勾盯着孟太医。 “你说什么?” “臣说,先帝——” “十年?” 凌霄阁是十年前在江湖异起,而鸢行军也是十年前出去的。 顾潋重新低头,缓缓将手中的木匣子掉转方向,那对大张的翅膀突然变成了绽放的花苞,探出的利爪变成了其中花蕊,就连高扬的鸟喙也变成了长长的枝干。 ——鸢鸟变成了凌霄花。 这时顾洋匆匆进来,把两块料子往顾潋手里一塞。 “少爷,纺织监的嬷嬷说,这两块虽是不同的料子,但织造手法却是一样的,鸢行军带回的布料叫鲛纱,传闻中是南海的人鱼所织,比这件衣裳更柔软更脆弱一些,很适合做中衣贴身穿。” “脆弱?”顾潋微微一笑,不明白顾洋为何用了这样一个词去形容,“什么意思?” 顾洋:“就是不结实,可能随便一撕便撕坏了。” 顾潋笑得愈发灿烂。 “去,把皇上从床上拖下来。” 顾洋一愣:“啊?拖下来做什么?” 顾潋张开那双好看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举铁。” ---- 姚永昶:你好,有人吗?还有没有人记得我啊?来人啊,谁能把我从棺材里救出去?
第27章 顾潋,朕还是喜欢举铁 “十二,十三,十四……十七。” “嗯?”顾潋嘴里刚含进一口药,闻言朝院子里的赵赫看去。 赵赫立马改口:“十、十五。” 顾潋咽下口中的药汁,取过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佯装关心道:“皇上,累不累?” 赵赫满头大汗,连忙点头:“朕累了!” “如此,那臣还是叫孟太医给皇上准备药吧。”顾潋作势要起身去找孟太医,第一步还没迈出去,便听见外头赵赫大喊一声。 “朕还是喜欢举铁!”说罢重新拾起那铁疙瘩,拼了命向上举。 顾潋微微一笑,坐回座位上,把自己第二碗药也喝了。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赵赫数到五十,喘着粗气把铁疙瘩一丢,双臂软软垂在身体两侧,晃晃悠悠走到顾潋身边,往凳子上一坐,“顾潋,朕举完了。” “皇上做的很好。”顾潋一脸欣慰地抬起帕子,把赵赫额头上的细汗蹭去,“皇上,往后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去院子里举五十下。” 赵赫瞪大眼睛,“每天?” “嗯,一个月后,便加到每天一百下。” 赵赫直接站了起来,“一百下!” 顾潋眨巴眨巴眼,朝赵赫看去,“皇上觉得很难吗?臣前日看荣大人操练,比这重一倍的铁疙瘩荣大人都能轻松举百余下,是以荣大人的皮肉也比皇上的结实好看许多。” 赵赫心中警铃大作,一连三问:“他哪里结实好看了?你什么时候看的!他为何不穿衣裳?” 顾潋奇道:“平日里操练穿什么衣裳?皇上没见过军营里将士们操练,都是不穿上衣的,如此操练数月,便能把一副白生皮相晒得黝黑。” 赵赫一脸生无可望。 “皇上,吃药吧。”顾潋把温凉的药端起来,亲手舀起一勺,凑到赵赫嘴边。 赵赫吓得紧紧抿住嘴,甚至躬起身来捂住自己的肚子,“顾潋!你说过不叫朕吃那肚子疼的药的!” “这是皇上从前常吃的药,并非那肚子疼的药,皇上尝尝便知道了。” 似乎在解决完吕肃这样一桩麻烦事之后,顾潋心情很是不错,一大早便给了赵赫一个笑脸。 只不过笑得赵赫心里发毛。 他还没忘自己是个傻子,开始发挥赖皮精神,双手往自己嘴上一捂,闷闷道:“顾潋,朕不想吃药……” 同他对视两眼,顾潋把药挪去一旁,“皇上不想吃便不吃吧。” 反正除了脑子不太好使没什么其他大病,是药三分毒,再喝下去怕是连院子里的铁疙瘩都举不动。 顾潋一退让,这下轮到赵赫狐疑起来,他总觉得顾潋今日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让他总有一种快要玩脱了的错觉。 “少爷。”没等赵赫脑子里想明白,顾洋匆匆进殿来,“少爷,太师说找您商议一下春猎的事。” “好,我这便去。”顾潋应下,站起来往外走。 “顾潋!”赵赫一把抓住顾潋的手腕不叫他走,刚举完铁的手好似还在微微颤抖,“顾潋,朕想要……舒……” “好,皇上闭眼。”顾潋答应得异常痛快,赵赫高高兴兴闭上眼等着,生生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等到顾潋过来亲他。 他睁开眼,在原地转了个圈,屋里哪还有顾潋的身影? 议事厅。 “顾丞。”见顾潋来了,孟不获笑着朝他招招手,“顾丞可是姗姗来迟啊。” “太师久等了。”顾潋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余光瞥见孟不获桌上摆了几枚铜钱,“这是?” “这个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喊顾丞来,主要是想同顾丞商议一下春猎的事,每逢春猎便要祭天,可我担心,皇上他……”说着,孟不获脸上带些忧愁,“我担心皇上他猎不到什么东西啊,唉!” 先帝还在时,每逢换季便要去猎场围猎,其中春猎尤为重要,届时皇室要用猎到的所有猎物祭祖祭天,以求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想起蒙面人的身手,顾潋嗤笑一声,慢悠悠开口,“太师担心的是,以皇上的水平,怕是连只小小的兔子都猎不到,不过……”顾潋话头一转,“不过宁世子一定能猎到不少,届时用宁世子猎的猎物祭天便是。” 孟不获捋着胡子笑,“也是也是,宁世子也算皇室中人。” 话音未落,便听见顾潋继续道:“等春猎结束,春游会之前,务必要让赵宁离京。” 孟不获:“……” 这是把人利用完便要立马赶走。 “赵宁在京中多待一天,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说起这个……”孟不获突然变得神秘兮兮,坐在顾潋身边,附耳过去,“今天着急喊顾丞过来还有一件事,昨夜我夜观天象,见万里星晴,一时兴起便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春猎那日,顾丞怕是会遇一道劫难,于是想提前提醒顾丞多加小心。” 顾潋问道:“什么劫?” 孟不获指了指桌子上的铜钱,微微一笑,“桃花劫。” 回到梧华宫,顾潋还在想桃花劫这件事,想的出神了,连小虫抓着他的裤脚向上爬都没发现。 “咪……” 听到声音,顾潋向下看去,伸手把爬到一半的小猫提到腿上。 “咪——咪——”小虫趴在顾潋怀里,一声一声叫着,好似在为自己申冤。 顾潋伸出手指沿着小虫的脑袋抚摸,轻声道:“莫叫了,我知你是被冤枉的。” 说着他捏起小虫的爪子看了眼,“这样小的猫,怎会抓出那样一道伤口呢?他都不动动脑子的吗?五岁孩子都比他聪明许多。” 想起从前赵赫在地上打滚的样子,顾潋没忍住笑了一下,可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又慢慢消去。 赵赫在装傻,顾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中纵然生气,可后来却深深松了口气。 尤其是知道赵赫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痴傻无能,明面上鸢行军在握,背地里凌霄阁撑腰,他也不必太过忧虑昭王大辽之辈,好歹是能放松片刻。 只是不知赵赫装傻的背后有何隐情,叫他如今都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就连先帝为他赐婚一个男人都能隐忍,甚至……甚至已经有过几回鱼水交欢。 思及此,顾潋慢慢红了脸,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虫的身子,把毛揉的乱糟糟的。 他甚至还不知赵赫对他是何感情就已经同赵赫做了那样的事,但如今若让他再与赵赫亲密,他却是不敢了。 午时,荣英递了张折子上来,没经姚永昶之手,简单一句话,说想去看看姚大人如何了,顾潋这才想起来姚永昶已然在棺材里躺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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