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太后则因勾结外臣,意图谋叛而被禁足于长乐宫。 乔珩下令遣散了太后身边侍奉的宫人,凡与之亲近者一律除籍远放。 初春时节,翠色浮动,荣态百呈。 长乐宫中却是一派萧瑟孤冷,往日碧瓦朱甍,掎裳连襼的宫闱,如今已无人愿意靠近一步。从前穷奢极欲的崇太后,今时独自守着这座“冷宫”,不过月余便已面容清癯,形同老媪。 闻听宫门有所响动,她连鞋履也顾不得穿,疯妇般踉踉跄跄地扑至房门前,从那扇已被她用指甲抠挠的不成样子的木门向外望去,只见身披墨锦长袍的乔珩正朝着宫院内走来,袍摆处的镶金蟒纹格外刺痛她的双眼。 绞着门上冰冷的锁链,甲片的断裂处又渗出血来,她怒视着门外的来人,低声斥道:“乔珩!你弑君犯上,篡权夺位,其罪当诛!哀家倒要看看,你这夺来的王位能坐到几时!” 乔珩信步上前,微挑眉,道:“太后您说笑了,本王委实担当不起这一句‘弑君犯上,篡权夺位’,倒是您,以钩吻替换先帝药中的黄芩,此举当真做的纤悉无遗,也多亏了您的襄助,否则,先帝死前也不会将摄政王一职托付予我。” “什、什么……”崇太后愕然,目眦欲裂,干涸皲裂的唇瓣不住地打颤,“为什么不是丘苑山?丘苑山呢?他在哪?!过了这么久,为何还不见他来救哀家出去!” 皇帝崩逝的噩耗远比权臣的死讯更甚嚣尘上,甚至仍有不少人并未发觉擎夜卫属已遭血洗,加之乔珩早已将其消泯之事封锁断遏,被囚禁于长乐宫中的太后自然也无从知晓。 乔珩轻笑道:“太后想见丘苑山?本王倒是不介意送您一程。” “你什么意思……” “丘苑山已死,您怕是只得与他泉下相见了。” 崇太后脚下一软,随即整个人跌坐在地,淌血的手死死抠住身下錾金的地砖。 凌乱的发丝遮盖住大半张脸,看不清她此时面上究竟是何表情,只见她肩头轻微地颤抖,而后便听到一阵歇斯底里地笑声,“哈哈哈哈哈……死了?你说他死了?” 乔珩打开悬于门上的锁链,推开满是抓痕的木门,将那柄名为“诛恶”的雁翎刀扔到她面前,道:“这柄刀,太后您应该认得吧。” 太后抬指抚过刀身上枯干暗红的血渍,嗫嚅道:“这是……哀家入宫前赠与他的……” 一滴泪落在刀身上,洇开了早已干涸的血迹,“哀家这辈子所做的一切谋划,扶持别人的儿子登上帝位,所做的事从未有过一桩一件是名正言顺的,就连这太后之位都是哀家不择手段争来的……” 她边说边蹒跚着站起身,猛地揪住乔珩胸前的衣襟,低声道:“可那又如何……你以为哀家会后悔么?你错了,哀家从不后悔!……” 说着,她又缓缓松开手,俯身捡起地上的雁翎刀,步履沉重地走入内殿,“哈哈哈……哀家不后悔,哀家终于可以同他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当夜,崇太后自刎于长乐宫中。 新帝即位第二年,改国号为昭武。 这一年,摄政王乔珩将曾经赦放的名仕良臣悉数寻回,请其重新入仕为官,并对皇权与军权实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彻底祓除了明宥帝时期的奢靡腐败之风。 开设了专注榫卯与其他先进技术研发的「机枢堂」,齐亓也会隔三差五的去往堂中指点一二,不久后,除了火铳这类轻火器外,以火炮为主的重火器也相继问世。 后又在京中建立了「火器营」,敦请甘昭为掌印统帅,抽调兵士约五千余人组成一支专攻火器作战的部队,后世称之为“神机营”。 大朔由此步入了火器时代。 昭武元年,冬。 又一年冬雪将至。 摄政王府中的红梅早在初雪降临之前便已开放,馥郁幽芳氤氲了满园。 齐亓领着初五走到梅花树下,短短两年时间,他的两鬓已是斑白。 去年,德叔因年事已高,遂告老请辞,乔珩特许他留在乔府旧邸中养老,临走前,他看着齐亓花白的发丝落泪了许久,齐亓则是笑着拥抱了这位“老朋友”。 他如今已然不在意这些了,就连李无言特意向霍晁古要来的“乌发秘方”,他也只是欣然收下,随后便妥善安放在锦盒之中不再去翻看。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踌躇年华流逝的苦闷当中,不如多攒下片刻时光,与所爱之人好好的生活。 “花花开了!”初五仰着稚气的小脸,挥舞着小手指着树上的梅花,兴奋道:“爹爹!爹爹!抱抱初五看花花!” “好,乖儿子,爹爹抱。”齐亓笑着蹲下身,正欲抱起初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回头看去,只见乔珩拿着一件大氅向他二人走来,佯装厉色道:“臭小子,又缠着你爹爹。” 见乔珩走来,初五忙挺直了身板,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父、父亲……” “我说玊之啊,你怎么又吓唬孩子。”齐亓侧头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他,转过头摊开手对初五说道:“来吧,爹爹抱你看花儿。” 将大氅披在齐亓肩头,乔珩抢先他一步抱起初五扛在肩上,笑道:“来吧儿子,咱们看花儿去。” 初五坐在乔珩肩头,欢喜地睁圆了一双乌黑的眸子,伸出白胖的小手摸了摸枝头绽放的梅花,“哇!红花花!初五要摘一朵给爹爹戴!” “好。” 小家伙与其中一朵梅花缠斗了半晌,也没能将其摘下,只得扁了扁嘴,向乔珩央求道:“初五摘不下,父亲可以帮我摘一朵么……” 乔珩伸手从枝头折下一支红梅,举到初五面前,转而又将花枝移向高处,惬心地瞅着小家伙噘嘴欲哭的小脸。 齐亓颇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问道:“乔大人如今年方几何了啊?” “咳……儿子,给你吧。”乔珩被问的稍稍面露窘色,立马将花枝给了初五。 得了花枝,小家伙马上变脸似的小嘴一咧笑了起来,小心捧在手里探身往齐亓身前去,笨拙地将梅花别在他鬓间。 “爹爹好看!”说着,又扑腾着去亲齐亓的脸颊。 乔珩黑着脸道:“你这臭小子,得寸进尺是不是……” “儿子,你先自己看会儿花,爹爹和你父亲有句话要说。”齐亓哄着初五扭头看向一旁的花,尔后扶着乔珩的肩膀,轻踮着脚,吻上他的唇。 乔珩一手抱着初五,一手揽住齐亓的腰,将他拥在怀中,忘情地回吻着他。 “爹爹还没同父亲说完话么……”过了好半天,初五也没听见有什么话音,有些好奇的回头偷看了一眼,又忙将头转了回去,“初五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片片莹白的雪落在肩头发间,齐亓笑着看向乔珩被雪染白的发,“玊之,这便是共白头了吧。” 这年除夕夜。 李无言同桃华带着几坛亲手酿制的桃花酿,和送给初五的新衣玩具到王府拜访,乔珩又将德叔请来,一道同庆年节。 这日一早,齐亓便钻进了厨房,一待就是数个时辰,管事来报说人不见了的时候,乔珩倒也不见急色。 他一早便知若是在府中四处寻不到人,那齐亓定然是在厨房里研究着做菜。 还未踏进厨房,便听屋内德叔颤颤巍巍地说道:“哎哟,我的公子啊,您还是快把刀放下,换老身来吧!” 齐亓道:“哎呀,德叔,您就放心吧,切不到手的。” 德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那您倒是把镜子戴上啊,我看那刀在指头尖儿上都晃了几晃了……” “德叔,不瞒您说,那镜子戴上也看得不怎么清了,戴着它干活儿还不够麻烦的,索性不戴了。” 乔珩站在门外将他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尤其听到齐亓的最后一句,他再沉不住气,忙走上前道:“亭砚,短视的又严重了么?” 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齐亓赌气似的说道:“堂堂摄政王,竟学人偷听墙根儿!” 眼瞅小两口儿吵架了,德叔十分识趣地往门口走去:“既然大人来了,那老身就先偷个懒,去屋里候着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德叔走后,厨房中只剩下他两人,齐亓不悦地轻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切菜。 乔珩默默抽出他手中的菜刀搁到一旁,又从怀中拿出一只长形的皮质锦盒放在他手中,“新春礼物,打开看看吧。” “玊之,你……”齐亓打开锦盒,里面盛着一副全新的叆叇镜,不论用料还是做工,都远胜于先前他所用的那副。 看着手中的镜子,齐亓低垂着头,内心有着无尽的愧疚,“你早就发现了啊……” “嗯,你既不愿开口说,我也不会逼你,亭砚,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乔珩轻轻抱住他,继续道:“但是,借着年节,我想向你求个愿。” “什么愿……” 乔珩抚过他鬓间花白的发丝,轻声道:“我想你能多在意自己一些,平顺康健的同我一起到老。” 天,总不遂人愿。 戌时中,一群人正围坐在桌边,欢愉地吃着年夜饭,门外忽然有人急促地叩门。 “秉大人!北疆来了急报,北蛮人打进来了!齐将军身负重伤,现已危在旦夕!” ---- 各种设定都是我信口胡来的,莫考究 下章也不会有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 初稿是写了的,思虑再三决定删除 啾咪?
第四十二章 终章 昭武元年,除夕。 天下粉饰的太平结束了。 齐亓同乔珩一齐策马急赴北疆战场。 再次踏上这片他曾无数次梦回的土地,入目的只有四野疮痍,硝烟弥天。 残月高悬于雁栖关上,劲冷的北风无声掠过残垣。 该来的,终是会来的。 就如同宿命的巨轮倾轧,非人力所能左右。 随着年岁徒长,他已然不执着于砺戈秣马,可他到底不曾忘记身负的血仇,以及这些年的安稳日子是什么换来的。 身后所背的那杆火铳,终究还是要发动的。 “玊之,你在帐外等我。” 齐家军营帐中,齐猛躺在榻上艰难地抬眼看向来人,“亓儿……” 相隔短短两载光阴,那个于战场之上骁勇悍猛、披靡无双,不论何时都顾盼自雄的大哥已然不复存在,今时他只行将就木般枯躺于营帐之中。 那一刻,齐亓脑中一片空白,他跌绊地扑至榻前,颤粟着握住齐猛略略抬起地手,“大哥!……” “你,还是来了,怎的这般不听话……”齐猛挣扎着起身,以至于腰腹上的伤再度撕裂,身上缠绕的绷带下也渗出了血,而后他重重跌回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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