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我就在这等他。”齐亓抹了把额发间的汗珠,不见丝毫要离去的架势。 “哎……真倔。”管事叹了声气,掩上了仅有的一道门缝。 齐猛迈步出了前堂,远远的便瞅见管事正在门口轰人,待门阖上,他开口问道:“那小子还在门口戳着?” “是……那位公子已经来了十六日了,日日都在府门口枯站到酉时才肯离去,小的已经告知他您不见客,这人也真是倔,非说要在门口等您……” “行了,我自己去看看吧。” 正午的烈阳火轮高吐,草木卷叶。 齐亓体内仍有“委蛇”的余毒,即使已在服药调养,身子依旧不可与往昔相比,如此曝晒在火伞高张之下,不禁开始有些摇晃。 当侯府的大门敞开齐猛眉头紧锁走出门时,齐亓努力稳住身形,掩去一身狼狈向他走了两步,“大……侯爷。” 时至今日,齐猛才正视了多年不见的幼弟,曾与自己一同策马扬鞭、挥汗沙场的不羁少年,早已埋没在雁栖关的黄沙中,此时站在眼前的青年是这般消瘦羸弱,唯一不曾改变的是他眼中那抹不屈的光。 “……进来说吧。” 从前,他总将父母的亡故怪罪于齐亓身上,可当年在得知他返京后再无音信,身为长兄,他却是比谁都要心焦。 直到前年,二弟战死在他面前不足半丈远的地方,他才真切的体会到那种砭骨的痛苦与无奈。 每至夜深,四下无人之时,他心中不止一次的思量,当年父亲身死时,亓儿又该是何等的绝望…… 本不曾真的心生怨尤,因此也谈不上宽恕。 他亲下的那道军令,只是为了让齐亓远离那片“吞人”的硝云狼烟。 下朝途径茶楼时,并未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乔珩旋即动身前往了宁靖侯府。 在侯府门前等候了约有三刻,才见那两扇大门缓缓地打开。 齐猛亲自送齐亓出门,伸手拍上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亓儿啊,你这几年住在什么地方,为兄差人寻了你许久未果,若是得空便搬回咱们齐府吧,你一个人多有不便,回来也好有个照拂。” “哥,你尽可放心,我如今得人照应,一切顺遂。”兴许是终于如愿与大哥相见,齐亓的眉眼间始终含着浓浓的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一同向外走着,齐亓犹是沉浸在喜悦中,齐猛则在心中反复琢磨着他适才所说的话,片刻后又开口问道:“近日坊间所传的那些……就是你同那擎夜卫指挥使的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饶是没有料想大哥会问的如此直接,齐亓当即赧红了脸,笑容微僵在唇边,头也慢慢低垂下去。 私造兵武此举实为藐视朝廷纲纪,齐猛能够应允将其交由西郊大营试用已属罕事,若是再将这等离经叛道之事说与他听,很难想象出他会做出何等反应。 与大哥之间的关系方才有了缓和,如若认下,难说兄弟阋墙,挨上大哥的一顿骂怕是少不得了。 纵是如此,齐亓也并不打算隐瞒,他虽低垂着头,语气却十分笃定的回答道:“是真的。” 齐猛刹那间陷入了缄默。 就在两人彼此沉默之际,着一袭绛红色朝服的乔珩走上前去,站定在齐猛身前,向他拱手揖礼道:“见过侯爷。” “这位是……” 齐猛只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似是返京那日在侯府门前拥着自家弟弟上马车的那位…… “在下乔珩。” 将乔珩细致的端详了一番,齐猛忽以拳抵唇清清嗓子,道:“来都来了,现下时辰尚早,一同进到府上坐坐吧。” ---- 楼上租户吵的实在没法写,先把写好的放出来,后面会修改(改的差不多了,先这么发着)
第三十六章 无言 相隔数载,今日得以与大哥再度把酒畅谈,往昔历历悄然浮现。 回溯过往同父兄迎着北风朔雪,大碗大碗喝着烧刀子的日子,那时的齐家军撑起了大朔北方边防的脊梁,身膺使命的男儿们胸膛中流淌着猎猎寒风亦难凉的热血。 齐亓独爱这北方的烈酒,以至于他后来喝过的所有酒,也都觉不及在军中时饮下的那坛醇烈。 短短五年,什么都变了。 而那几坛从北疆带回来的酒,由红泥封就,酒香更历久弥新。 不知不觉,齐亓喝的有些微醺,身旁两人的交谈也听得不真切了。 齐猛瞧了眼正打着酒嗝的齐亓,而后端起酒盏轻酌一口,道:“我这弟弟自小骨子里就带着股刚劲傲气,打仗的时候是,喝酒的时候也是,不论何时脊梁骨都是挺直的。” 提起齐亓,他刚毅的脸上稍显柔色,“不过,这小子有时候脾气上来,当真犟得像头牛似的,先前若是有给你添麻烦的地方,我这个做大哥的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乔珩闻言笑道:“侯爷这话说的外道了,我本有私心,才央请亭砚到我府上同住的,谈不上麻烦。” 并未听清大哥同乔珩说了什么,齐亓只憨笑一声,半醉半醒间又要去摸酒坛,手刚探出去便被半途中截下,他眯眼瞧着那只大手,不解道:“嗯?玊之你干嘛?” 不等他回答,齐亓便绕开他的手,晃悠着拎起一坛酒打算将面前的酒盏斟满,可坛中的酒已经见底,再倒不出什么。 乔珩将酒坛从他手中抽走,温声哄劝道:“乖,少喝些,明日又要难受。” 眼见这酒是喝不上了,齐亓只得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头一回见着弟弟如此乖顺,又见那两人间的眼意心期,齐猛一口澄净了杯中酒,道:“此番回京已有些时日,不日便要启程返回营中,以后我这弟弟还要多劳你照拂。” 齐猛顿了顿,又道:“白日里他不肯同我说这些年究竟过得如何,大抵也还惦记着那道军令……我但凡还有一口气,这军令便不可废。” “我知道,可亭砚并非想要重回战场,他深知儎负残躯会给营部带来诸多不便,他一直拼着全力是为了寻得他法守这脚下的土地,也是为了替老侯爷雪仇。” “你是说……他所改制的火铳?” “正是。” 齐猛略叹一声:“近些年外夷暗地勾连,屡屡进犯我朝边境,所用的就是这种冒着烟的兵武,那玩意远比刀箭更为骇人,我同其他几方统帅皆感此事颇为棘手,这才回朝面圣,请求朝廷着人研制能与之抗衡的利器。” “陛下却对此不以为意,太后更是当即出言否决,齐某着实心寒,若不为那四境的百姓得以安乐,我实在想不出我等这般出生入死到底是为了什么。”齐猛攥紧手中的酒盏,尽全力压抑着胸中的怒火。 “请侯爷再耐心等待些时日,不久后这乱局便能破而后立。” 离开侯府时,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深邃的夜空中流动着浅薄的浮云,将银月轻掩,映在地上墨影斑驳,明暗隐现。 从北疆退返回京后,每次饮酒齐亓也只是浅尝辄止,虽是酒量不差,可今日一连喝下几坛烧刀子,那酒醇厚浓烈,使得他此时走起路来脚下也觉得绵软。 手紧紧地与乔珩交握着,晚风吹得他脑中霍然清醒了些,“玊之,你方才同我大哥还说了什么?” 后来的谈话中,那些昭然的不臣之心,乔珩并不想让他知晓,遂将他的手牵至唇边轻吻了下,道:“侯爷托我好好照顾你。” 温热的薄唇擦过手背,齐亓笑着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双腿也有些吃不上力,他仰头望向乔珩道:“玊之,你稍靠我近些,我有话对你说。” “好。”乔珩依言俯身贴近,顺手拨开他零散在额前的碎发。 齐亓轻嗳,后凑近他耳畔,轻道:“背我……” 长街人静,星月在天,微风抚开薄云,一钩淡月天如水。 齐亓笑吟吟地攀上乔珩的背,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 “坐稳些,要启程了。” 卧房雕花的木窗透出隐约的烛光,窗上摇曳着庭中合欢浮动的树影。 齐亓坐在桌案前,有一搭无一搭地摆弄着那架“清凉自然风”,拨动叶片,带动连轴缓慢转动,凉风习习拂过。 “发了汗,别贪凉吹风,”乔珩端来温水放在桌上,抬手拦停了扇叶,才浸湿锦帕替他擦拭着脸颊,“先用帕子擦擦身,待汗消了再沐浴吧。” “嗯。” 温湿的帕子轻沾过他的颊鬓颈前,乔珩身上的朝服未去,周身的檀香沁溢。 “今日乏了,不想沐浴了行不行……”许是饮酒的缘故,齐亓的嗓音听着格外纤软勾人。 失焦的眸子泛着水样的柔光,眼前的红衣也涣散成漫天红霞,席卷着两厢色授魂与。 摸索至乔珩腰间,勾住他朝服的腰带,将人猛的拽向自己。 “亭砚,别闹。” “让我抱一会儿……” 齐亓就这样腻在他怀里,半晌,脸颊忽然缓缓蹭过他的衣袍,乔珩轻笑着抚了抚他泛红的耳垂,随即放下锦帕,拦腰将人抱起,快步走进内室。 “既不沐浴,那便换身干净的衣衫,乖,先脱衣吧,我去拿件寝衣来。” 欲叫住乔珩,提醒他拿那件身水红色的,可望着那道背影却出了神,一念贪婪间便也忘记了开口。 里衣浸了汗,贴在身上稍有些不适,齐亓一心想要快点将它褪去,于是胡乱地扯起自己的衣带,奈何酒劲上来,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且他佩戴着护臂的右手本就做不得什么精细活,致使那原本松散的扣结反倒紧缠在一起。 他不悦地低头盯着那打成死结的衣带,身体不自主的向后仰躺到床榻上,直至衣鬓散乱也没能将它解开。 乔珩拿着寝衣回来时,瞧见齐亓正躺在榻上和衣带较着劲,便赶忙笑着上前扶他坐好,替他解起衣带。 恍惚间瞧见拿来的正是那身水红的衣衫,齐亓又没心没肺的笑着道:“嫁衣有了,如今就差喜烛和两盏合卺酒了。” 闻言,乔珩手中的动作稍顿,笑问:“都是从来听来的?” “我问过德叔了,听他说迎亲前都是要事先备下这些的,只是男子成婚不能如寻常嫁娶办的那般周全,”说着说着,他眸中的光微微闪动,“我已拜托了德叔尽量替我备的详尽些……之后我们成亲吧。” 乔珩的手轻颤了下,眸中水光焕衍,“好……” 对上他的眸子,齐亓认真地说道:“玊之,我爱你。” 他终是盼来了这一天,犹如一场好梦初醒,梦中之人仍在身边。 “我也爱你。” 衣带渐宽,衣袍尽数散落,肩头铳托留下的印子变得格外抢眼。 “还疼么?”乔珩轻柔地摩挲着那片淤青,指尖的温热让齐亓贪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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