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耽美小说网
站内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古代架空

雪掩霜刀

时间:2023-08-22 03:00:07  状态:完结  作者:春风南来

  可对方却恍若未闻,仍细细端详着他可怜可憎的伤口,谢瑾只觉被握住的腕骨隐隐发烫,就好像武川的那场火还没有烧完,余烬复燃,正灼烧着他的五脏肺腑和每一寸肌肤。

  正欲说些什么缓解干燥的唇舌,顾邺章已先他一步开口,语气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单纯的陈述:“只怕要留疤了。”他抬起眼帘看向面上已是绯云冉冉的谢瑾,声音低柔:“你等我一会儿。”

  这一眼和平日不大一样,不似长河霜冷,却似欲说还休,让谢瑾想起意辛山下,那条蜿蜒回环的溪流。

  顾邺章没有等他回应便松了手起身,而后轻车熟路地自书架的间隔里翻找出药膏和干净柔软的细绢,随即重新坐下来,开始一言不发地为他裸露的伤口上药、包扎,直到再次将那处烧伤层层遮掩。

  他眉目低垂着,动作很轻,落在谢瑾眼中,就像从前一样。

  室中一时静谧无声,倒有些鲜见的温存在其中流淌。

  “……陛下,虎贲司马到了。”何肃尖细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帘外传进来。

  彦容?谢瑾吃了一惊,忙收回手,迟疑着问:“是陛下让他来的?”

  “本来是想为他再授个官,所以让他这个时辰过来。只是没提前预料到那位会在这儿留这么久。”顾邺章简单将案上的狼藉归置了,微弯凤目里却没一点带着温度的笑:“也是他的造化,能尝上一口朕特意为庭兰备的浮金盏。”

  看到谢瑾在场,林雍也是一怔,他反应倒快,立时便收回视线折身施礼,利利落落道:“林雍参见陛下,见过谢尚书。”

  “不必拘束。”顾邺章嘴角轻轻翘起,示意曹宴微为他也添了一盏茶:“谢卿寡言,正赶上你来了,也好跟朕讲讲武川数战的来龙去脉。”

  军情疏上近三百字,可谓事无巨细,更无半句虚言,何必多此一举又问彦容呢?他们军前朝夕相对,师哥想从林雍口中听到什么样的出入?谢瑾静默地摩挲着杯上的玉饰,心里头微微一寒。

  虽说对天子心存不满,但林雍向来知道轻重,脑袋转得飞快,只尽量捡着能说的说了。年轻的虎贲司马声如流泉,顾邺章只间或啜饮几口茶汤,始终听得很认真。

  “……此次与郁久闾隼一战,固然是以北狄兵败撤军告终,我军亦是伤亡颇重。”说话间,林雍的目光时不时隐蔽地掠过顾邺章的脸孔,想看他的神色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惜他并没能发现端倪,天子的容色专注而平静,他也只好顺着时序道:“幸而陛下命征虏将军来援,方有机会反败为胜……”

  “此番险象环生,多亏有你和谢卿力挫敌军。”顾邺章浸润了茶水的唇瓣微启,微哑的声音柔和而平易:“朕已拟好令旨,自此迁你为振威将军,往后便可独领一军了。”

  “臣谢陛下隆恩。”林雍得体地离座谢恩,顾邺章却一摆手示意他起来,幽幽道:“林卿跟邓伯明的赏赐好办,朕只有一事为难,不知该给谢卿些什么。像程露华一样赠良田美宅,窈窕淑女,再加个散骑常侍,林卿以为如何?”

  “这……”林雍万万没想到顾邺章的尾音会落在他身上,不由愣了一下,但他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臣愚钝,不敢妄议。”

  “无妨,且说说看。”顾邺章面不更色,似乎铁了心要为难林雍。

  “陛下,镇守武川是臣的职分,不敢居功。”谢瑾将玉杯无声放下,适时为林雍解了围:“臣不缺淑女、加官,也无需田地宅邸,园林池苑。”

  “林将军年少,朕只是想逗一逗他。”顾邺章一脸惋惜之色,“庭兰还跟以前一样善解人意,可你想过没有,我若独独落下你,岂非平白递人赏罚失度的话柄。”

  国不可一日无谢庭兰……即便是温世淮有意要给谢瑾使绊子,“掷果盈车”就发生在东都城内,百姓对他的爱戴总不是假的,岂能一再容忍他的薄待?

  温世淮和顾和章的话来回在脑海里穿梭,谢瑾心中一凛,连忙低头道:“陛下若要赏赐,臣斗胆,请以银绢代之。”

  顾邺章眉梢一挑,“朕记得谢卿从前,并不很在意这些俗物。”

  谢瑾的目光停泊在清澈的茶汤中,低声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

  顾邺章沉默半晌,忽然笑着点了点头:“好,都依你。”

  谢瑾心中一松,暗自舒了口气。

  残阳如血,惊鸟铃伴着秋风清脆响起,寥落也空寂。

  直到出了宫城,林雍仍心有余悸,仰着脸望天道:“将军这样直白地跟陛下讨赏,我方才冷眼看着,今上有失望之色。”

  他这次却是猜错了,谢瑾沐浴着新落的月色,垂下眼睛慢慢道:“彦容多虑了。谢氏如今人丁单薄,再好的宅邸谁去住呢,再好的田地谁去耕种,再俊的美人谁去欣赏,再精巧的园林池苑,令则和令姜都长大了,他们会去游玩吗?若换了银绢,可不实用多了。行伍之间贴补进去,神不知鬼不觉,从何处来便用往何处去,这样不好吗?”

  林雍的眉头深深皱起,问:“那将军何不与圣上言明,还能落个好名声?将军总是如此,届时消息传了出去宫里民间都捞不着好,说不准还会以为您贪图富贵。”

  露滴乌惊,谢瑾徐徐望向天边的明月,轻声道:“正是要让他们都这样想呢。”

  若不如此,他拿什么打消师哥的疑虑?顾邺章……不可能相信他一片冰心,别无所求。

  林雍的心又不是木头做的,话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越想越气,蓦地停下脚步,着恼道:“将军难道是圣人吗?陛下他是怎么对你的?让你得罪世家两面难做,逼你不得不用那种手段守城,他甚至想过要你的命!”

  他陡然拔高了音调,竟有几分难言的哽咽:“您为什么不生气!”

  月光下,林雍的眼神忽明忽暗,眉宇间隐约有小狼般的稚嫩和孤绝。他少年老成,实在少有情绪起伏如此大的时刻,谢瑾有些无奈,又觉得微冷的心头被盖上了温暖的锦缎,“彦容,我都没不高兴,你怎么反倒替我委屈起来了?”

  他尽力放柔声调,以期安抚好振威将军突如其来的脾气:“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做的,而是我自己……要去当他那把首当其冲的刀。”

  林雍冷静下来,红着眼说:“我都明白,只是觉得委屈了将军。”

  谢瑾说:“我心甘情愿。”

  良田千顷,万贯家财,于他不过云烟过眼。做一辈子的孤臣,又如何?

  谢庭兰从来不会为自己留退路。


第28章 朝霜秋露

  为了解开林雍的心结,谢瑾请他在街边吃了碗热气腾腾的哺饦,回到府邸时天已全黑了。

  草木摇落,庭院中稀稀落落地点着几盏灯,连风也很安静。在府上安了家的小狸奴又长大一圈,挂在他右边臂弯里沉甸甸的一团,还跟以前一样喜欢咬他的衣裳。

  东西厢看过,令姜和令则都已睡下,将黏人的小东西安置在门边的小窝里,谢瑾仔细掩上了门,而后才疲惫地卸了力塌下肩头。

  汗水早已经浸透了衣裳,他借烛光从书架上翻找出止血药,厚重的官服被缓缓扯落,露出莹白的颈和一段蝴蝶似的肩骨。谢瑾反手剪开湿淋淋的细布,一路颠簸,他背上的刀伤犹在渗血,顺着外翻的皮肉沥沥没入里衣。

  小半瓶止血药顺着后颈撒下去,又一鼓作气缠好细布,等咬着牙关勉勉强强弄好了,谢瑾脸上的冷汗早已顺着下巴成串滴落,打湿了大片的前襟。深重的累和倦压得人喘不过气,顾不上收拾桌上的狼藉便跌撞着摔进床里……

  实在是太疼了,从肌肤至脏腑,都疼得让人死去活来。在武川时朝不保夕,他接连数月都绷得像是一根濒临断裂的弓弦,在四下无人的此刻,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疼得哼出声来,疼得落下泪来。

  我已经说过了,不会专权擅政,不会让你为难,师哥,你为什么不信……

  不告诉我邓康会来,你怕我转投北狄将他暗害,把肇齐的边防一并拱手让与他人是不是?还是说温世淮更得你心,你盼着我青山埋骨,回不到你的面前?师哥难道就没有一刻怕过,我可能会死在武川郡吗?

  ……当着彦容的面说那些话,你想听他怎么回答,又想听我说什么?

  席卷而至的悲恸似潮水将他吞噬,逼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如被抛弃了的婴儿般蜷曲着,“师哥…师哥……”明知杯弓蛇影的那个人听不见也不会施舍回应,可他已经痛得快要崩溃,好像只有一遍一遍地唤,才能减轻寸许。

  ——“师哥,求你了,你告诉我吧…我到底是哪里,不值得你相信?”

  断续的呜咽连不成句,谢瑾颤抖着将半张脸埋在枕里,任凭眼泪如垂露滴尽。

  庭外风声萧然,体贴也冷漠地卷走他凄咽无望的哀求。

  后半夜堪堪睡了两个时辰,谢瑾是被抓门的声音吵醒的,他的眼睛因为夜里哭了太久肿得睁不开,忍不住边拿手背去揉边睡眼惺忪地去开门,猫儿徘徊在门口,犹在不安分地伸着爪子挠门板。

  他复又将门合上,小狸奴贪心不足地跟上了他的床,咪呜咪呜地叫着,乖顺地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去舔他下巴,甚至用尾巴去勾他的手腕。

  谢瑾被它一系列的卖乖行为折腾得清醒了些,只是眼睛刺痛不愿去睁,便抚弄着它的头低哄:“乖,别闹了。”

  小家伙真的不再闹他,听话地团成一团缩在他怀里,谢瑾却也睡不着了。

  他很久没在夜里哭过了。一阖目便回想起明凤山时,顾邺章曾对他说,夜里流泪的人会在第二天变成傻子。没人这么跟他说过,他信以为真,再不敢哭。

  昨夜他情绪崩溃,忘了顾邺章的话。现在他知道,师哥原来是骗他的,估计徽行殿的那人自己都没想到,这么拙劣的谎言就能骗过他。他没能变成无忧无虑的傻子,哭湿了枕头,他还是那个爱而不得的谢瑾。

  梳理洗漱后已是日上三竿,陈叔给他留了饭菜,谢瑾食欲缺缺,只简单垫了垫肚子。因有些迟来的懒怠,午后便两耳不闻外界事地躲在院子里撸猫晒太阳,本来是闭着眼的,直到眼前暖融融的一线橘色忽然被挡住大半,代以一片阴凉。

  是陈叔的儿子陈序。陈序说,外头来了个瘦高年老的宣令官,说话声尖细,想来是个内侍。他描述得泛泛,谢瑾却很快便和宫里的人对了上——是何肃。

  鹅卵石铺就的宫道上撒着白霜,石头缝里生着零星的未及打理的青草,浓重的夜露把草叶都濡湿了。举目皆是锦墙雕柱,回廊栏杆上雕刻着秀丽的花纹,徽行殿还和初建成时一样典雅,谢瑾却没来由地生出了退缩的念头。

  不是近乡情更怯,他分明昨日才来过。很快,谢瑾意识到,他竟然……不愿意面对顾邺章。所以才会在何肃说不急着去后,回到房间重新沐浴更衣,一直磨蹭到太阳西斜、月亮东升,方才姗姗而至。

来顶一下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
自愿赞赏网站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您的支持和鼓励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赞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