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江晴只道:“他于我有恩,我不能坐视不管。” “凤凰天都情况复杂,不好插手。” 古江晴沉吟了一会儿:“至少让他活下来。” 古江寒看向她隆起的腹部,静默片刻,道:“好,此事交由我来打算,我会想办法让他活下来,长姐怀着身子,万不可过分劳累,就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古江晴点头,又道:“他有什么样的野心和实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知道,那些噩梦中若没有包括他在内的几许温暖色彩,我一定撑不到现在。其实许多事情都无法判定是非,归咎于他身上的是非就更加复杂了,不过,未来我会想办法促成一个稳定的局面,绝不会因为他而让我们陷于危境,江寒,不必有顾虑。” 古江寒:“我相信长姐的决定。” 古江晴又嘱咐:“凰诀出身于凤凰天都,与朝玄茗之本是师兄弟,可与他商议。” 古江寒点头:“我明白。” 之后他们又说了些跟千翎夜有关的事。 …… 朝玄茗之当时看完便联想到了去年冬风影阁之人悄悄潜入凤凰城的事,心情十分复杂,也很是不解……有恩?他怎么不记得? 然后他又想起六年前的群英会上,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古江晴曾给过他一句善意的提醒,她说:“小心身边之人。”并让他多加保重。 她似乎一直都对他保有一种善意。 当时他并未多想,现在前后一联系,就会觉出许多细节,而且之后他在苍云城传信到风影阁,以他们本应敌对的关系,她也并未阻止凰诀出手助他。 这事他有意问凰诀,凰诀却闭嘴不说,其中有些困惑也只有古江晴能解。 然就算有疑惑,这种事情却是不好问出来的,但他不知为何却有一种直觉,觉得问出来之后有些境况才能够豁然开朗,所以他问了。 反正他一直都不怕尴尬。 古江晴已经压下了那点慌张,镇定非常,从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她道:“谈那些回忆做什么?邪阵玄妙,其中显现出来的东西难说真假,眼下你我该关注的是宗武行令之僵局,我认为我与朝玄宗主并不在对立面上,甚至某些观点是相同的,只是……你我似乎都还做不到坦诚。”想到这里,她有些自嘲,各种各样的面具戴的太久,便很难予人真诚了。 朝玄茗之:“那么关于古阁主的那段记忆究竟是真是假?” 古江晴再次绷紧了嘴角。 无法解释。 朝玄茗之轻轻一笑,冲淡气氛的微微凝滞:“事关我,我自然好奇,弄清楚了才能明白古阁主各种决定的动机和目的,正如古阁主想要探究我的苦衷一样。” 古江晴拿起茶盏,浅吟一口,默默思忖,过了一会儿,似乎想清楚了什么,道:“此话不错,或许朝玄宗主难言之苦衷我是可以理解的,你我若要解决问题那便真的需要坦诚了。” 朝玄茗之点了下头。 虽是想清楚了,古江晴却仍旧有些犹豫,最后一盏茶饮尽,她下定决心,开口道:“朝玄宗主看到的那段回忆起因在一场大梦。” “梦?” “没错,我的噩梦,”她抬手揉了下额角,“梦境中的因果之变跟现在的世界完全不同,梦境里的古氏姐弟并未能复兴铸器古氏,也没有风影阁,古江晴把灵脉换给了胞弟,终生无法习武,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生命运坎坷,别说复仇,连生存都成问题,当时身边亲友尽死,为人厌弃,风影剑断,湮古帝刃下落不明,宗国间有‘得帝刃者得天下’的说法,很多人都想得到帝刃,而帝刃乃古氏血所铸造,我身为古氏最后一人,血液变得非常珍稀,沦落到任人抢夺欺凌的境地,可古氏曾经的友盟却无一人出手相助,他们都成了刽子手,避轻台上满口宗国大义的世家宗门全都在窥觑着我的血液,当时唯有一人出手救我。” 古江晴抬眸看向他:“只有朝玄宗主不含任何私心救我出困境,没有任何企图,并且庇护了我几年,只是……” 只是后来青冥宫大乱,朝玄茗之派人把她送走,他自己落于困境,被身边之人陷害惨死在了青冥宫里。 她不忍说出来。 朝玄茗之听完很久没有说话,似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道:“只是因为一个梦境?” 古江晴:“是梦境,也是我亲身所经历的一切。”痛与恨都刻在了血肉里,恩与义也从来不曾忘怀。 “你便因为梦境之事让风影潜入凤凰城救我?” 很是不可思议。 古江晴:“我不能弃你于不顾。” 朝玄茗之再次沉默,很久之后才问:“所以你着人探查殷天域,并不是偶然发现了殷天域弟子的龌龊?”几年前逆天之战直接爆发就是因为风影揭露了殷天域的种种恶行。 古江晴道:“没错,梦境中的这个时间点,逆天之战还没有开始,还在很多年后,那时殷天域准备充足,祸乱各大宗国,以致中州大乱,宗国尽毁,民不聊生,所以我要提前打乱他们的计划。”否则逆天之战的损失远比如今要惨重上十数倍。 她笑了一下,温言道:“朝玄宗主不必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许多事情的发展都跟梦里不同,朝玄宗主远比我记忆中更为强大,就算没有我让人肆意插手,朝玄宗主也定能逃脱困境,风影的举动反而多此一举了。” 比记忆里更强大?依着她的话,大概是原本的逆天之战提前了,他掌握了许多殷天域秘术吧…… 朝玄茗之道:“怎能不放在心上?当时我身边明明无人可用,却感到有人在暗处协助我逃出青冥宫四十三玄阵,后来才发觉是风影之人,所以我才放心传信给风影阁,只是一直未能向你问明原因。” 那种情况下,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施救的行为更让人觉得蹊跷,所以他对风影阁并不放心,那封信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试探。 到如今才能相信风影真的是在救他……他在心底苦笑,嗤笑自己的多疑。 当时化冥珠封内力、束筋散束筋骨、玄铁锁链穿过全身、淬毒之利刃环绕周围、四十三重玄阵压制,纵他武功再高,纵他真的是神也不可能得以脱身……利用殷天域秘术是可以的,但他当时坚持着没有使用秘术,认为用了秘术就跟殷天域人一样了,一直在想别的办法脱身,如今来看坚持不使用秘术的他若无风影相助恐怕是脱不了身的。 朝玄茗之起身,郑重的向古江晴行了一个谢礼。 古江晴一愣,连忙起身俯首回礼,低头的那一刻,有叹息自唇边溢出。 她道:“此生能见朝玄宗主平安无事,我便能安心了。” 她说:“有古江晴在一天,古氏、风影、乃至青图国都绝不会伤害朝玄宗主。” 若没有这辈子,她是无法回报那份恩情的…… 朝玄茗之想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你梦境中的,这辈子我对你并无此恩。 但他也明白,这对古江晴来说并不重要,她只相信她认定的事,并且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不愿留遗憾。 …… 前尘梦境,怪力乱神,如无稽之谈,落入世人眼中便是妖邪之说,比她与器灵相恋更为骇俗,更不能为人所接受。 她犹豫再三,最终愿意说出来,便是为了表明自己态度,无论朝玄宗主有什么样的难言苦衷,她都可以理解。 或许也是唯一可以完全理解的人。 她始终相信朝玄茗之是她记忆中的仁人君子,而非嗜血残暴的冷酷之人。 …… ---- 古阁主是重生的。
第95章 不可言说 “我就快想好了。” 他对伏霜泽说。 …… “当一个人的力量强到一定程度后,可以获知一些旁人皆不知晓的事情。” 独独他一个人知道了,实在是神奇又悲哀。 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毁灭。 为了让自己预见的事情不会成真,他做了很多准备,努力的要改变一些东西,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所有人皆反对。 可是有一种残忍叫“天机不可泄露”。 他无法对任何人说出他所预见的未来。 而当他为阻止那种未来做出努力的时候,便也算是泄露天机了。 惩罚降临在身上,红色纹路与赤瞳只是一种外在的体现,天之罚远比恒武契约更令人痛苦。 还好,他早就疼习惯了。 束缚缠绕于身,枷锁无人可见。 想想也真是可笑……小的时候,能活着就不错,长大一点,想报父母之仇,进了凤凰城,想挣一口气,想努力的活下去,承袭宗主之位后,又想为什么我不成为强者?为什么我不能手握权力?我要做人上之人!后来数年征战,手下败者无数,力量越来越强大,自然也不甘心只居于一国一宗,可只是征战也是乏味的,可笑那未曾消失的怜惜世人的仁心,不知不觉中,便把自己弄成了护佑凤启的强盾、诛灭祸世之宗殷天域的利剑……再然后,当他得知那残酷的未来后,便不由自主的去阻止了。 他为什么要去承担这一切?因为除了他,再无旁人可承担。 他甚至可以预见到,如果他再这么承担下去,当危机解除的那一刻他自己会因天罚而死亡。 或许也根本等不到目的达成,他的身体就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厄岩说“所有人都会死只有你朝玄茗之不会死”,可他为之努力的却是“所有人都无事只有他朝玄茗之毁灭”的结果。 有去无回,一条绝路。 充满讽刺。 以往苦痛萦身的时候,在无回之境那种绝境反而能得到一丝缓解,现在他却连去无回之境的时机都没有,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还出现了一些意外。 某些意外,让他对不久之后将要降临的死亡都不甘心起来。 有时候甚至想,若能死在旁人对他的谋算里或许也不错,那样便不会再计较什么甘心不甘心。 可当他进入三千造化之局时突然就产生了犹豫……不忍心让有的人死,不忍心让某个人比自己还先死,也不忍就这样规划自己的余生。 一次犹豫,心念动摇,他心底的谋划渐渐生变。 征伐天下、一统中州只是一种手段,那是最快速的方法,为了改变某种未来。 现在他要换一种更和缓的手段了。 直到今晨,他对伏霜泽说:“我就快想好了。” …… 红色的纹路如疤痕般在皮肤上蔓延,眼瞳呈现出一种非比寻常的赤色,光采如神人,却是某种不能言说的征兆。 “不可言说之事,朝玄宗主不必说了。”古江晴看着他,缓缓道。 她的目光转向平静无波的水面,在某处阳光映射的光点处停留很久,似又回忆起了什么,轻声道:“我曾梦到过中州大陆毁灭,战乱之下,死伤无数,尸横遍野,饥荒与瘟疫同时爆发,民不聊生,人口锐减,蚕食生人事件时有发生,王不称王,武不当武,所有血祭渊流融为一体,用来封印渊流的镇渊术失去作用,生来便为镇压渊流的神兵沦为废铁,人都变成行尸走肉,又有蛮夷趁机侵入,大乱中恒州,到了某一年,礼崩乐坏,名剑皆断,武宗离散,宗国尽毁,中州几无生人……而如今罪魁祸首殷天域已灭,这些梦境中的事与朝玄宗主所知的并非一桩,但是,却有异曲同工之处,对吗?”
109 首页 上一页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