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十一号到二十号,元承意都会对外卜算,每天仅从来访者中选择五人来算。今日是十四号,正是他卜算的日子。 不过,当元秉堂走入书房时,只见元承意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发丝都还未束,脸边是一大摞记载了命主信息的信封,月童则是端着药,满脸无奈地站在一旁。 “承意这是怎么了?”元秉堂微讶。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后来是月童隐晦地同他说了一句,“主上接到庞氏书馆的来信后,就成这样了。午饭没吃,药也没喝。” 元秉堂顿时明白了过来。 庞氏书馆的馆长是元承意恩师庄老先生的朋友,对方在初次见过元承意的文章后,就惊为天人,极力争取来了他文集的出版权——顺带,还有他的故事集,但显然对方并不看好他的故事集,之所以答应出版,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好他。 大概,信中说的是这次的故事集销量依旧糟糕这样的话。 元秉堂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旁,弯身轻唤道:“承意?” 元承意一动不动,只喃喃地开口道:“不要跟我说话,我现在是棵孤苦伶仃的小草。” 元秉堂撸了一把“小草”软软的发顶,“小草”没有丝毫反应。 元秉堂从怀中取出了还带着余温的糕点,用手帕拿了一块,慢悠悠地飘到了“小草”的鼻子前。 “小草”的眼珠转了一下,鼻尖微微动了动,幽幽地说了句:“我现在需要养分。”说罢,他缓缓地张开了嘴巴。 元秉堂轻笑了一声,将糕点送入了他的嘴中,他脸颊微鼓,慢慢地咀嚼了起来,吃完后,他又继续张嘴。 元秉堂连续投喂了四个以后,“小草”的眉目舒展了起来,说了句:“养分充足了。”便不再张嘴了。 “那小草要喝水吗?” 点头。 元秉堂对一旁的月童使了个眼色,月童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药碗暂且放下,倒了一杯水,送到了他的手中。 “小草趴着可是没法喝水的哦。”元秉堂循循善诱地道。 听了这话,“小草”才悠悠地坐起了身,从他手中接过了杯子,自己喝了起来。 现在的元秉堂已经实现了幼年时最渴望的摸头自由,他又摸了摸他的头,含笑问道:“现在小草不孤苦伶仃了,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元承意瘪了瘪嘴角,将桌上的一封信递给了他看。 元秉堂大略扫了一眼,便不禁暗骂那庞氏书馆的馆长真不会做人。 信中先是说,《青野集》销量很棒,文坛一片赞誉,文人们纷纷拜读。眼看合约中签订的五万册即将售罄,因而请求再加印三万册。 这里暂且还没什么太大的毛病,接下来的问题可就大了。 信中的第二部 分委婉地表示印刷厂资源有限,《天空杂谈》销量太差,所以决定停止印刷。 元家名下是有书局的,但是元承意说是不愿让外界觉得自己靠家族,因而没有选择在本家的产业中出版自己的书。 以元家的财力,购买元承意的故事集,为他刷销量,讨他的欢心,或者使用一些特殊的宣传手段,自不是一件难事,但元秉堂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么做。 一是这行为无异于自欺欺人,二来这也是对身为文人的元承意的侮辱。 世人无法欣赏独属于元承意的艺术,就算将书强行塞给了他们,只怕他们也会把它当成垃圾。 况且,如若元家势力参与其中,没准那些自视清高的文人还会以为元承意的名声是言过其实,文集的火热全靠的是家族在背后助势。这是元承意想要避免的,亦是元秉堂不愿看到的。 元承意唉声叹气地道:“秉堂,我写的故事真的就那么烂吗?” 若说少年时期的他还颇显稚嫩,那现如今十八岁的他五官张开了,展现出了一种足以惊艳世人的清雅之美,冰肌玉骨,秀眉凤目,宛如是绽放得灼灼其华的天山雪莲,举手投足间尽显绝代风华,叫人挪不开视线。 现在他微微蹙眉,手肘搁在了椅把手上撑住了自己的下巴,露出了小半截细白的手腕,乌黑的发丝垂在他脸侧,叫他的肤色越显白得透明,使他更添了几分脆弱感。美人这般忧郁的情态,恐怕世间无人会不对他涌上浓浓的保护欲,企图抹去他眉间的褶皱了。 元秉堂也不例外,他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蹲下了身,语气更轻了几分,哄道:“承意的故事写得很精彩,只是世人不识货罢了。” “我明明觉得我的故事比我诗文要写得好得多……唉,算了。” 元承意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自己了,总归这种挫败,他之前已经经历过五次了。他打起了精神来,捏紧了拳头,斗志昂扬地道:“我一定要让我的第七本故事集被大家喜欢!” 元秉堂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道,既然他心情又好了起来,那也算是件好事。 “承意还没用午膳吧?” 元承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早膳吃多了,现在还不想吃。” 一旁的月童默默提醒道:“主上,药,卜算。” “不!我不要喝药!”元承意摇了摇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平常,从小喝惯了药的他喝起药来还是挺利落的,但是有些时候,他不想喝药,八头牛都拗不过他。 ——然而,元秉堂的战力无疑是远高于八头牛的。 “元印前几天购得了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据说是千里马的后裔,皮毛特别漂亮。” 元承意眼睛一亮,抬头看向了蹲在自己轮椅旁的元秉堂,期待地道:“我可以去骑吗?” 他双腿没有知觉,一般骑马都需要有人带,但是如果是温顺的小马驹的话,他就可以自己上去骑——虽说还是需要有人在马前牵住缰绳,可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元秉堂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但外面还是有些天凉,承意喝了药,我才能放心让承意出去。” 听了这话,元承意连忙道:“月童!快把药拿来!” 月童将药拿来了,在元承意将要接过时,元秉堂先是摸了一下药碗,确认了药还是温热的,才放心让他拿过去。 元承意拿药,虎着脸道:“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耍赖哦!” “承意说,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元承意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于是他便将那碗药直接一口闷了,苦得他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好在很快元秉堂就塞了一颗糖到他嘴中,使得他神情顿时舒缓了。 为了时刻哄元承意,元秉堂现在随时身上带糖,哪怕是出外处理公务也是如此。 只怕那些甚是敬畏他,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管事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年少有为的冷面家主在动用残酷的手段时,挥动的袖子中竟是有这种小孩才爱吃的东西吧。 “好了好了,我该进行今天的卜算了。” 糖使得元承意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一扫之前的颓态,麻利地将那一摞记有命主信息的信封在桌面上摊开了来,偏头道:“秉堂,你来选两个。” “我吗?” 元承意点头,煞有介事地道:“你每次选的人都不错。” 元秉堂靠自己的直觉,随手挑了两个。元承意又自己选了三个,随后便将剩余的信封都递给了月童,“喏!这些都退回去吧。” 月童悄然退下,元承意整理了一下那五个信封,道:“秉堂,你也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得开始做正事了。” 元秉堂温声道:“不要太勉强,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算了。” “恩恩!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把我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离开了元承意的书房,元秉堂脸上的温柔与笑容就渐渐地被抽离了。他神情冷淡疏离地走在檐廊上,过往的仆人无一不停驻了脚步,躬身向他行礼。 他还迎面碰上了蹦跳朝这边走来的星童。 星童一见他,就立马就老实了,毕恭毕敬地道:“参见家主。”他低下了头,但还是能感觉到头顶上如冰针般的视线,他不自觉地寒毛直竖,微微一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这位爷了。 元秉堂一直都对星童甚是嫌弃,要不是对方是老家主给元承意选的近侍,他早就把这个没个正形,不靠谱的家伙给撤去了。 他只扫了一眼,并没有理会星童,大步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即将出元承意的院子时,他的副手元凯神情急切慌张地快步而来,见了他,也没顾上行礼,就直接说道:“家主!新帝微服亲临了,还指名道姓地说要见您——三长老也随他回来了。”
第34章 番外之过去篇14-16(完) 14 元承意觉得自己好像被元秉堂给忽悠了。 对方说好的带自己去骑马,但是他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元秉堂回来。他让月童去问,月童出去走了一圈,似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傍晚,他用晚膳的时候,元秉堂才回,脸色显得有些黑沉。 元承意本来是打算气势汹汹地发难的,可看到他的模样,还是收起了怨气,好奇地问道:“你今天下午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吗?” 元秉堂见了他,神情稍有缓和,温声说道:“小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元承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有眼力见的他还是决定现在暂时不提骑马的事了。 不过,元秉堂倒是主动提了,他蹲下了身,内疚地道:“抱歉,承意。骑马可能要过两天了。” “没事!”元承意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我骑马只是为了玩乐,不重要的!你还没有用晚膳吧?赶紧一起吃吧。” 自从元秉堂当上家主后,他就搬出了元承意的小院,不过他在这里的房间还是保留着,他有空闲时会来留宿,然而今天,他和元承意一道用完晚膳后,就匆匆离开了。 大抵是因为神算血脉能洞察天机,导致元承意就算不动用能力卜算,也有一种超越常人的直觉。这次,他莫名觉得元秉堂忙碌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晚上,他沐浴完毕,趴在床上,月童给他按摩时,星童就一脸神秘兮兮地闯了进来。 “主上!我打探到了家主下午忙的事情。” 昏昏欲睡的元承意一下子就清醒了,忙问道:“什么事?” “一年前推翻旧朝,建立新王朝的当今皇帝来了。他想请家主为他算一算他王朝的兴衰,但是家主回绝了他。” 元承意大吃了一惊。 他们元家的三长老四年前选择下山,辅佐当初还是起义军首领的当今皇帝。后来,新朝建立后,三长老就被立为了位高权重的国师。 据元承意所知,朝廷里还有其他被元秉堂安插的或明或暗的人手。星童私下嘴上没个把门,和他聊天时就提到说,这新朝表面姓赵,实则应该是姓元。只要元秉堂想,就随时能将皇帝这不稳的帝位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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