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风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哦。” 苏姐正要回房,忽然又折返了回来,问:“晴风少爷,昨天许老板给你写了信,你没有回信要给他?” 姜晴风笑着问:“他问这事了?” 苏姐摇摇头,“他没问,不过估摸着,他八成是因为这事不高兴了。” 姜晴风放下报纸站了起来,得意地理理衣服,“没关系,你去歇着吧。” 许伊涵在家中坐立不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看那个电话怎么来气。 他蹲在电话前拿起那根被自己拔出的线头,欲接回去,又收了回来,再想接回去,再次收了回来。气呼呼地站起来,又开始在客厅中间绕着电话转圈圈。 终于,他冲过去,拿起线头插好了电话线。又从壁橱上的抽屉里翻出那张姜晴风的名帖,拿起电话,准备拨打上面的号码。 他拨了两个号,又停下了手,放下了电话。凭什么?凭什么我先找他?那我岂不是输了?明明是他害我受了别人的流言蜚语,我给他送了信他也不回一个字,现在竟然还要我主动联系他吗? 许伊涵想想就憋屈,他扔下名帖,就转身就上了楼。虽然人躺在床上,耳朵却一直竖着。 电话线我已经接好了,我不是没给你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这整个下午,电话都没有响过一次。 晚上,许伊涵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又气又饿。他下楼到厨房找了找,发现了苏姐留下的小点心,用网兜罩着晾在灶台上。他吃了两块,还不错。他爱吃甜食,可是为了保持身材,也不敢多吃,只吃了四块就停了手。 他抬头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不免觉得有些凄凉,日子一天一天都是这样,一个人。 孤单久了,人的个性都难免古怪,于是他想,或许应该找个人陪伴了。 许伊涵穿上衣服出了门,他一个人走在冬夜的街上,漫无方向。 他想了许多。想起从前小时候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想起那时在杭州的街头遇见乞丐一般黑瘦的姜晴风,想起将他带回家中,与他一起读书写字、一起玩耍闯祸的日子,又想起了家中巨变、骨肉分离、自己狼狈出逃、被师父救下刻苦学戏的日子,以及后来一曲成名、一时荣耀、一时受尽轻薄的日子。 可是从前,他几乎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没想过什么未来,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而如今他在自己二十岁的时候竟然开始思考,未来,究竟要怎么过? 冬日的夜里,街上人并不多,偶尔擦肩而过,也是是匆匆行人,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一辆车从他身边开过去,又停了下来,倒车退了回来,停在了他身边。 许伊涵也纳闷地停下了脚步。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纯真可爱的少年脸,冲他笑得灿烂。“许老板?怎么是你?” “彭少爷,好久不见。”彭昊阳是一个富家公子,也是他的戏迷,从前遇见了,总会拉着他多说几句话的。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可好?” 许伊涵有些惶恐于他的热情,“不必了,不敢叨扰。”说着就要走。 刚走出两步,彭昊阳就下了车,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许老板,不必客气,上车吧,我送你。你要去哪里?” 许伊涵看了看被他抓住的袖子,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我想去五洲洋货行。” 彭昊阳愣了愣,“这么晚了,五洲洋货行恐怕已经打烊了,你要买什么?” “我不是要买东西……” “那你要找人?如此着急,一定是要紧的人吧?最近我恰巧认识了五洲洋货行的总经理,你若是要找他们店里的人,我可以送你去他家,你一问便知。”他连珠炮似的说,许伊涵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可听他说到要送自己去姜晴风的家,就想这倒也省了事,就没有拒绝,任他拉着自己上了车。 上了车,彭昊阳便吩咐司机掉头去姜家。他见许伊涵不方便多言,也没有细问他究竟要找谁。倒是许伊涵先开了口:“彭少爷,你是怎么认识了五洲洋货行的总经理?” “是我爸爸生意上的事,与他见过面,他人很好,你若是有什么困难,他一定会帮助你的。”彭昊阳说起来津津乐道,“那许老板你也认得姜先生吗?” 许伊涵含糊地点点头,“嗯,他来听过我的戏,所以见过几次。” 说起戏,彭昊阳来了兴致,拉着他唠唠叨叨说了一路,许伊涵下车时他还意犹未尽,“许老板,我爸爸不许我去听戏,可我一直想着你,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去给你捧场。” 许伊涵微笑道:“好,今天多谢彭少爷。” “不客气,我是许老板的戏迷,能送许老板一程,也是我的荣幸。” 许伊涵站在姜晴风家的大门口,看着气派的大门,心中有些小小的胆怯,可他已经走到这里了,再想回去也来不及了,便硬着头皮敲了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许伊涵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姜晴风第一次来戏院见到自己时,身后跟着的那个仆人。 他见到许伊涵,就立即开了门,惊讶地问:“许老板,您怎么……怎么来了?” 许伊涵一脸无畏,“我来找姜晴风的。” “少爷还没回来,要不您先进来等吧。” 老刘自然知道许伊涵是什么人,不敢怠慢,直接把他带到了二楼姜晴风的房间。让他稍等片刻,就转身出去沏茶。 姜晴风的卧室,和他的洋楼一样奢华浮夸,外间是一间客厅和一个小饭厅,内间就是卧室,许伊涵刚走进去,就看到一张超大号的床,铺的是海蓝色的蚕丝被,格外扎眼。 他环视了一周,走到了书桌旁,拿起了桌上的信封,上面写着“伊涵亲启”,他的心跳忽然加速了几拍。 既然他给我写了信,为什么又不让苏姐带给我呢? 他立马拆了信,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却足以让他脸红心跳,手足无措起来。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许伊涵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忽然跑到窗户跟前,对着玻璃的倒影照了照,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些乱,赶紧用手拨了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朴素的长衫,不禁摇头,怎么穿了一件这么难看的衣服就出门了呢? 他赶快朝门口走去,希望在姜晴风回来之前赶紧离开,然而非常不幸地,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碰到了走到楼梯一半的姜晴风。 姜晴风刚下车,老刘就小步跑过来,暖昧地看了他一眼,说:“少爷,许老板来了,正在二楼等你呢。” 姜晴风一愣,连外套都没脱,快步从大厅穿过,几步跨上了楼梯,就和刚从房间出来的许伊涵打了个照面。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脸红,尴尬了起来。 老刘端着一壶茶也上了楼,看到两个人僵住的场面,只好上来打圆场:“许老板,少爷回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就跟着走进了小客厅。 老刘倒好了茶就转身出去了。 两个人缓缓坐下,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终于还是姜晴风先开了口,“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许伊涵撇撇嘴,“我想找自然能找到,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还害怕我找上门?” 姜晴风哈哈一笑,“我哪有害怕?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许伊涵从兜里掏出那封信,拍在桌上,信封上姜晴风的笔迹写着:伊涵亲启。 姜晴风看了看他,“你看到了?怎么还偷走了?” 许伊涵大眼睛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偷走’?这信本来不就是写给我的吗?那我倒是问问你,既然给我写了,今早为什么不让苏姐拿给我?” 姜晴风抿了一口茶,表情高深莫测,“要是今早让苏姐拿给你了,你还会亲自上门找我要吗?” “你……”许伊涵气得咬牙,也端起茶杯灌了一口,“你怎么知道不会?说不定我一早就找上门了,都不必等到晚上。” 姜晴风惊喜地看了他一眼,琢磨这话中的意思。“内容你看了?” 许伊涵点点头。 “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有。”许伊涵严肃了表情望着他,“姜晴风我问你,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 姜晴风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自然当你是许伊涵了。” “可是我已经跟你说过,如今我是许芳华。” “那有什么区别?许芳华就是许伊涵,许伊涵就是许芳华。” “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不想再说一次。我知道你对我好,又派苏姐给我做饭、又给我买衣服、又给我装电话,可我承受不起。” “为何承受不起了?小时候我吃的好吃的,穿的好穿的,哪一样不是你给我的?如今我只是想回报你的恩情,你怎么就承受不起了?” 许伊涵从这句话中找出了一个重点词,“恩情?所以你对我好,是因为恩情?” ----
第7章 真情告白 姜晴风摇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封,“从前的……确实有恩情,如今……却不只是恩情了。” 许伊涵步步紧逼,“那你倒是说说,如今是什么情?” 姜晴风暖昧地看他一眼,“信你都看了,还要问我吗?” 许伊涵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哑口无言。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还用说出口吗? 许伊涵握着温暖的茶杯,指尖却变凉,他叹了口气,“如此,我就更受不起了。” 姜晴风望着他,“小涵,你别对我说,你从没想过。” 许伊涵低下了头,“我从没想过。”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句词是苏轼悼念亡妻的,你对我说当年的许伊涵已经死了,不就是将自己比作亡妻么?竟又对我说你从没有过那种想法?” 许伊涵望着他,又一次哑口无言了。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们都长大了。少年时的荒唐事,你就当做是一场梦,都忘了吧。” 姜晴风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你把它当做少年的荒唐事?可我却不能,在我心里,那就是我们的情。” 许伊涵想甩开他,却没能甩开。“晴风,你的情,我受不起。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就当作从来没有和我重逢吧。” “可你明明还活着!明明和我重逢了!” 许伊涵推开他站了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姜晴风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抓住许伊涵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小涵,从前你是身份尊贵的少爷,我只是府里的下人,我不敢奢求什么,哪怕你娶妻生子,我只希望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心满意足了。后来我以为你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管我多么努力地赚钱,你都不能回到我身边了。可如今,你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了,我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我想弥补你吃的苦,我已经有能力照顾你了,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过更好的生活,这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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